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纤纤坐在草坡树影之中,望着一双蝴蝶翩翩飞舞,突然又是一阵难过,泪水无端地滴落下来,心道;“原来蝴蝶也这般快活。”雪羽鹤独脚傲立,见她突然落泪,白翅扑扇,在她背上轻轻拍拂,弯下长颈,清鸣不已。
纤纤破涕为笑,抚摩着雪羽鹤的长颈,柔声道:“鹤姐姐,你在安慰我吗?”她与这雪羽鹤相伴数年,早已如闺中密友一般,无话不谈。当年白龙鹿还因此大吃其醋,对雪羽鹤颇怀敌意,每每见之,必咆哮追击。
雪羽鹤鸣叫数声,轻轻啄击她的脸颊。纤纤叹息道:“你说我的脸皮太薄,难道还要我先给那臭鸟贼低三下四吗?”雪羽鹤摇头鸣叫。纤纤心下一酸,低声道:“鹤姐姐,倘若他有你说的一半好,我也不会赌气离开啦!”
蝴蝶翻飞,缠绵绕舞。纤纤怔怔地凝望着,泪水又扑簌簌地滚落下来。也不知那狠心短命的臭鸟贼,此时寻来了没有?突然心下一阵后悔,应当在屋中留下一些线索,好让那鸟贼、鱿鱼方便寻来。
正胡思乱想,忽听天上传来嗷嗷怪叫声。纤纤蓦地大喜,脱口道:“太阳乌!”心中欢喜难抑,跳将起来,循声眺望。
密集枝叶参差环合,露出一角蓝天。蓝天之下,高峰险峻,黑岩突兀,叫声便是从那山峰后传来。纤纤突然心想:“倘若那臭鸟贼从空中飞过,没有瞧见我,那该如何是好?哼!难道还要我挥手叫他吗?门儿都没有。”噘嘴又想:“是了,我骑鹤从他身边飞过,他若是叫我,我便故意装作听不见,气也将他气死。”抿嘴微笑,凝神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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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叫声越来越近,突然几道黑影从高峰之后转折飞出,闪电般冲入这山谷之中。纤纤眼尖,立时瞧见那几道黑影乃是六只乌黑的怪鸟,巨喙如钩,红睛胜血,头顶一个巨大的肉瘤,双翼黑羽如钢,平展之时竟有四丈余宽。腹下四爪,前短后长。此时后爪微曲,前爪上则勾了一大团淡青色的丝囊,如蚕蛹一般微微颤动。
纤纤心中大为失望,喃喃道:“臭鸟贼,早知不是你了。”突然一阵委屈酸苦,泪水又涌了出来。雪羽鹤独立侧头,低呜不已,似乎甚是怜悯。
忽听那怪鸟嗷叫连声,抬头望去,一只怪鸟悲呜怒吼,突然从半空笔直摔落,重重地砸在山谷溪流之中。水花四溅,怪鸟抽动了几下!不再动弹,血水迅速涸散开来。
余下的五只怪鸟俯冲而下,围绕着那只鸟尸盘旋片刻,后爪纷纷在它身上探扫。见它确已毙命,这才嗷嗷叫着冲天飞起,朝西边翱翔而去。
纤纤跃下山坡,走到那鸟尸旁,蹲下察看。那巨鸟横亘在溪流中,上游的清水汨汨冲刷,从两旁化为血水流下,腥臭难当。纤纤蹙起眉头,捡了一根树枝,拨弄那鸟尸巨翅。“嗤”地一声,树枝竟被乌尸的翅羽倏然切断。
纤纤吃了一惊,凝神望去。见那巨翅之上,根根翎羽乌黑发亮,犹如匕首一般。方知这怪鸟羽翼犹如万刀齐攒,极是锋利。当下小心翼翼地拨开它的翅膀,瞧见怪鸟肋腹之间,插了一技长箭,直没箭羽。想来这怪鸟不知在何处中了一箭,强撑着飞到此处,终于不支身亡。
纤纤心下好奇,这怪鸟瞧来力气极大,双翅又是天然利器,不知是谁竟有如此能耐,能一箭穿入其肋腹之中。当下小心地探手握住那箭羽,猛一用力,将之拔出,坐倒在地。箭长六尺,颇为沉重。箭簇为缤铁所制,箭身青铜,上刻“天箭”二字。
纤纤蹙眉道:“天箭?”她年幼时便听父亲叙述大荒名人掌故,大荒着名射手也历历可数,但从未听说天箭之名,想来是荒乡僻壤中的无名箭手。当下也不在意,用那长箭挑拨怪鸟爪中紧抓的青丝囊。怪鸟巨爪抓得甚紧,勾拨了半晌方才将那丝囊挑开。
雪羽鹤突然大声鸣叫,尖喙勾拖纤纤衣领。纤纤微微一凛,知道这灵禽必是预感到什么不祥之事。难道这丝囊之中竟藏了什么可怕凶险之事吗?纤纤心中登时害怕起来,但好奇心终究占了上风,用那长箭与树枝小心翼翼地勾开丝囊,定睛望去。
“啊!”纤纤惊叫一声,面色煞白,猛地丢开长箭与树枝,踉踉跄跄朝后疾退,蓦地坐倒在地。
那青丝囊中竟是一个一丝不挂的裸体女童!从高空摔下,头颅碎裂,肢体骨骼也断为数截,脑浆混合鲜血,红白一片,双目圆睁,满是惊怖恐惧的神色,眼角泪珠未干。
纤纤倏地感到一阵唔心,腹内翻江倒海,弯腰干呕起来;呕了片刻,突然觉得莫名的恐惧害怕,悲从心来,低声颤动哭泣。雪羽鹤白翅扑扇,轻轻抚摩,低呜不已。
纤纤哭了半晌,逐渐平定下来。想到那女童惨状,心下恻然。突然心想:“是了!那余下的五只怪鸟也都抓了这么一个丝囊,难道其中都是孩童吗?”她虽然任性自我,但自小受父亲与拓拔野影响,颇有侠义之心,想到这些孩童被怪鸟掳走,死生难料,心中登时大凛。
不知这些怪鸟何以掳掠孩童?倘若是以之为食,又何以以丝囊包里?囊中孩童又何以一丝不挂?一大串的疑问蓦然跳入脑海。纤纤咬唇思虑半晌,理不出头绪,心烦意乱。猛一顿足,痛下决心,对雪羽鹤道:“鹤姐姐,咱们追踪那些怪鸟,瞧瞧它们究竟要将那些小孩带到哪里去!”她心中担忧那些孩童生死,一时间将自己的安危与西行目的抛在脑后。
雪羽鹤摇头鸣叫。纤纤插着腰,脆声道:“鹤姐姐,你这就不对啦!咱们行走江湖,自当见义勇为,拔刀相助,怎能贪生怕死!坐视不理。”这番话说得豪气干云,连自己的面颊都滚烫起来。雪羽鹤侧头独立,沉吟半晌,点头鸣叫。
纤纤大喜,搂住雪羽鹤的脖颈,笑道:“走吧,”翻身跃上鹤背,朝着西边天际急速飞去。
雪羽鹤往西急速翱翔,空气逐渐转冷,竟似逐渐从盛夏进入初秋,又从初秋进入深秋、初冬、腊月一般。地势越来越高,四下高山尽皆巍然高矗,如斧削刀劈,彼此之间竟毫不相连。山峰之上,树木渐少,白雪覆盖。偶有绵绵绿色,也是针叶寒木。越往西去,绿意越少。千山覆雪,如玉柱交错矗立。
半个时辰之后,终于看见了那五只怪鸟。纤纤匍匐在鹤背上,紧紧尾随其后。
又飞了半个多时辰,迎面吹来的狂风越来越冷,风沙交集!彻骨冰寒。太阳西斜,阳光虽然灿烂依旧,但却丝毫不能驱散寒意。纤纤真气稀疏平常,勉力聚气凝神,依旧冻得簌簌发抖。
俯瞰苍茫大地,尖崖林立,裂谷纵横,白雪厚积;青灰色的山峰断岩错层,寒木寥寥,万里荒寒,连飞鸟都似已绝迹。
寒风呼啸,纤纤牙齿咯咯乱撞,花瓣似的香唇已经冻为青紫色,手臂紧紧抱着鹤颈,似已冻僵,动弹不得。眼睫上竟也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交睫之时,冰消雪融,如泪水流淌。心中微微后悔,早知这五只怪鸟要飞到这等荒寒之地,她便不跟着飞来了。但转念想到那女童的惨状,登时热血如沸,振作精神。忽然心中一动:“哎呀!难道这里是西域寒荒国吗?”
她小时曾听父亲说起,大荒中最为寒冷荒凉的,除了北海之外,便是西域寒荒国。寒荒国绵绵万里,尽是犬牙尖山,树木稀少,一年四季都如冬天一般寒冷;当地凶兽众多,多以食人为生。寒荒国八大蛮族,勇猛善战,比起南荒各族与北海夷蛮更为凶悍。寒荒八族与金族有宿怨,但三十年前金族白帝白招拒以赤诚之心换得八族酋长信赖,在西皇山上击掌为盟,八族臣服金族,永世交好,从此干戈息止,西域太平。
但寒荒国最为着名的,却不是“西皇之盟”,而是“寒荒七兽”。大荒历代“十大凶兽”中,必有寒荒妖兽。其中又以“冰甲角魔龙”、“寒荒楱杌”等七只凶兽最为著名。这七只凶兽的元神虽被大荒历代英雄封印于寒荒众山之中,但仍时有肆虐,危害苍生。相传这些凶兽都是远古寒荒大神的尸体所化,所以寒荒八族对这些凶兽又敬又惧又恨,奉彼等为族中图腾圣兽,虽然凶兽元神已被封印!但恭敬有加,每年一祭祀,不敢有丝毫怠慢。
纤纤心道:“这五只怪鸟想来也是寒荒怪禽了。”只见那五只怪鸟嗷嗷乱叫,在万千险峰尖崖之间高低穿梭,朝着远处一座极为险峻的高峰飞去。那座高峰寸草不生,霜雪遍覆,万仞绝壁之上,尽是累累巨石,道道隙缝;唯有山顶雪地之中,一株青松如盖,傲然横空。
五只怪鸟在那高峰周侧环绕盘飞,怪叫半晌,排成一行飞入山峰西侧的凹陷缝隙之中。纤纤驱鹤飞翔,尾随而去。
霜风怒舞,砂石崩飞,无数灰蒙蒙的沙烟石雨、雪沫冰屑从那群峰险崖上随风卷舞,劈头盖脸地打来。纤纤用袖子遮住脸颜,眯眼望去,只见山崖凹陷处,有一道幽深漆黑的人口,狭长窄小,众怪鸟便是从这隙洞中飞入。
纤纤心中微有惧意,不知那幽黑之中是什么世界。但事已及此,岂能半途而废?当下硬着头皮,咬牙驱鹤飞去。
到那洞口之时,一股阴风从洞中呼啸而出,腥臭扑鼻;纤纤身子一晃,险些被薰得摔下鹤背,连忙紧抱雪羽鹤,稳住身形。雪羽鹤避过那阵阴冷腥风,优雅地飞入洞隙之中。
眼花缭乱,突然一片黑暗,鼻息之间尽是血腥恶臭,烦闷欲呕。纤纤心中砰砰直跳,屏息凝神,从怀中掏出汤谷火族游侠所赠的“晶火石”,借着那跳跃的荧光,四下扫望。
两壁凹凸不平,地上深浅不一,正前方乃是一条幽深曲折的甬道。纤纤深吸一口气,忖道:“这些怪鸟难缠得很,找到那些孩童之后,立刻带上他们逃出洞去。”强忍恐惧之意,将雪羽鹤封印入簪中,高举晶火石,深一脚浅一脚地朝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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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风呼号,恶臭逼人,纤纤三番五次几将呕吐出来,生怕呕吐之声在这甬道中声音激荡,惊动那些怪鸟,当下强自忍住,蹑手蹑脚地前行。自己的影子在洞壁上拖曳跳跃,变幻无常,犹如鬼怪一般。洞中不断地传出隐隐约约的怪叫声,桀桀作响,鬼哭狼嚎。纤纤心中害怕,呼吸都不敢太过大声。
她这一生中都在父亲与拓拔野的庇护之下,从未孤身一人在如此凶险之地行走过,心中越来越害怕,几次想要掉头跑出,举着晶火石的手逐渐开始颤抖起来;心中突然想起拓拔野的温暖笑容,登时如一道暖流流过全身。咬唇心想,倘若拓拔大哥在此,握着他的手望里走,什么恐惧害怕都可以抛在脑后了。
又想起拓拔野对自己的疏远冷淡,泪水滚滚,心痛如绞,忖想:“那臭鸟贼对你这般无情无义,你还想他作甚?若不是他这般对你,你又怎会孤身一人跑到此处?都整整一日了,也不见他追来,想必又在那些歌女舞娘的怀中得意忘形了。只怕他连你长得什么样也记不得了……”心中剧痛,蓦地倚壁抽泣起来。寒冷的洞壁,阴冷的怪风,衣裙摆舞,周身侵寒。她孤单一人站在这山洞中,只觉得天下之大,自己竟是如此孤立无助;一时间从未有过的悲凉涌上心头,无声哭泣,分外伤心。
哭了半晌,又自心想:“这世上竟没有一个人关心我,我便是死在这里,又有谁会在乎?”想到此更加悲苦难过,肝肠寸断。突然觉得倘若自己当真被这怪鸟吃了,无声无息地埋葬在这洞中,从此冥冥归去无人管,也是快意无比之事。自怜自伤,又想:“不知那臭鸟贼日后得知,会不会有伤心愧疚之意?”想像拓拔野到这山洞中,抚尸痛哭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