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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介正这么想着,兰却突然扭过头,三下两下将手里的纸片揉作一团。然后,将皱皱巴巴的纸团对着笔记本电脑狠狠地扔了过去。纸团打在电脑上,落在地板上滚动着。
兰的表情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一样。嘴唇颤抖着,喃喃吐出几个字。
“为什么……只有我……”
接下来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她把被子蒙在头上,隐约传出低低的抽泣声。
……其实庆介是知道的。
如果只是普通的病,不可能需要那样大费周张地打点滴,动用那么多医疗器械。兰真的是得了很重很重的病,真的是被死亡阴影笼罩着的重病,才这样躺在床上的。
川岛庆介很好骗。
很容易就上当了。
可是。
“兰身体康复了就能回到她舒适的旷课生活中去了”,这个自己说给自己听的谎言,终于没能骗得了自己。而且为了让自己相信自己编出来的这可耻的谎言,自己所做的那些事情说的那些话,现在一样一样回想起来,让他愧疚不已。
还记得自己在离开房间时说的那句。
“等你身体养好了就来学校吧!”
以及兰回答自己的那句“嗯,好!”
她明明知道她所面对的病魔不是那么容易战胜的,却骗自己说“好”。
庆介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恨过自己的天真。
自己只相信听起来能让自己心里舒服的谎话,在获得一定的满足感之后,便可以心安理得地回家了。自己本来应该知道不该把那张活动表给兰的,看到那张活动表兰该有多伤心啊。可是自己却全然不顾这些,只知道想着回家之后便可以舒舒服服地玩快打通关的RPG游戏了。
好恨自己。庆介甚至想要马上打开门冲进房间跪在兰面前谢罪。可是好像面前有一面无形的墙壁一样,他一步也没能迈出去。
最终,庆介紧咬住嘴唇,轻轻关上门,飞快地逃了出去。
***
因为NUMBER ZERO的事情一直在脑海中盘旋,昨晚一直都没睡好的庆介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进教室。一注意到他,英俊马上凑了上来。
“嘿,庆介,不要紧吧?昨天后来怎么样了?见到NUMBER ZERO了吗?”
……说起来,一切都是因为这家伙的谎话引起的啊。
可恨。都是他害得自己无端遇到了烦心的事。
一边这么想,一边拿眼睛瞪向英俊。
英俊像是误解了他的意思,慌忙解释道。
“不、不是的!我昨天可是真的回到那个地方的。可是你已经不在那里了。我想你大概自己想了什么脱身的法子,就先回家了。”
一口气说完这些,英俊又从口袋中拿出一个塑料袋递到庆介面前。
“看,这就是证据!为了引开那只道伯曼犬而买的牛肉和购物收据。看,看,我可没有扔下你不管啊!”
老实说庆介早就忘了昨天这事了。可是昨天确实是担心过英俊会不会丢下自己不管。想到这,庆介有些惭愧。虽然英俊的努力没有派上用场,但是却不能不谢谢人家。
“是吗?真不好意思,我还担心……”
“啪!”
清脆的响声让庆介不由得回过头去,原来是学校数一数二的高材生前田诚二,一手拿着参考书一个人下着将棋。诚二头也不抬,用一贯平静的语气对庆介说道。
“庆介,证据也是要好好核实的哦。那张收据上的时间对不对啊?”
“哎?”
庆介从袋子里取出收据,查看着上面的时间。
日期是今天。
时刻是今天早上。
庆介哼了一声。
“哦?……”
回头一看,英俊的身影早已消失。竟然飞快地逃到教室外面去了。
“这家伙!看我一会儿不揍扁他!”
庆介一边下着决心,一边在诚二旁边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诚二一边啪啪地连续走着棋子,一边静静地问庆介。
“发生什么事了吗?”
“啊?为什么这么问?”
“要是平时的话,你早就追上去了啊。”
“啊……不是啊,那家伙不是跑得快吗?反正要回教室的,没必要特意追过去。”
“你呀,还是不擅长说谎呢。”
“啪!”
好像是在责备庆介有所隐瞒一样,这一着棋子的响声听起来特别刺耳。庆介一缩脖子。
他和诚二是进香坂学园以后认识的,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却特别投缘,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瞒着那个怎么都摆脱不掉的爱忽悠自己的英俊倒也罢了,对诚二还要隐瞒的话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庆介转向诚二的方向,这样问道。
“喂,诚二。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你能够发誓对谁也不说出去吗?”
这件事情一个人闷在心里太难受,却又不能随便告诉别人。所以希望他能够替自己保守秘密。
诚二看了庆介一眼,一字一句地说。
“哦,好,我保证。要是我跟别人说了,你可以把我的秘密也告诉别人。”
这是最可靠的誓言了。两人都互相告诉了不少事情。庆介掌握着不少随便散播散播就能让高材生前田诚二声名扫地的情报。
庆介一边为身边有着这样值得信赖的友人而由衷地感谢上帝,一边压低了声音告诉他。
“昨天,我见到NUMBER ZER0了!”
一直持续下着将棋的诚二,这时候才停住了手中的动作。不过他不动声色的功夫不愧是号称全校第一,脸上丝毫看不出惊讶的神情,只是催促道。
“接着说!”
庆介接着说了下去。
关于上条兰因为生病,一直在自己家里接受治疗。
关于论坛上那条残酷的死亡宣告文。
关于后来返回那房间时看到兰哭泣的样子。
以及看到这一切却终于逃走了的没出息的自己。
一五一十毫无保留地告诉了诚二。
诚二拨弄着手中的棋子,说道。
“是这样啊。难怪每天为了社团活动来学校的你,今天居然没拿运动包来上学。”
诚二将攻入敌营的飞车收回变成“龙王”,用平静的口吻接着说道。
“然后呢?听起来不像是有什么事要商量,倒像是你的忏悔了。你想怎么办呢,庆介?”
庆介皱起眉头,呻吟一样地说。
“我打算放学以后去取运动包,到时候要好好为昨天的事情道歉。”
“道歉,包括昨天偷看房间里的事?”
“嗯,包括那件,我好像做了很多让她伤心的事啊……”
诚二稍微考虑了下一着棋子的击法,然后慢慢地接着说道。
“……我看,没有那个必要吧。”
“哎?为什么?”
庆介吃惊地问道。诚二若有所思地用手托着下巴说。
“虽然为了加强谎话的可靠性,把活动安排表给她是不对,可是那之后你的行动,都是发自内心的,对方一定也能够理解你的。而且要是她知道她不愿意让别人看到的一面被你看到了的话,一定会觉得受到了更大的伤害的。
“是吗?”
“嗯,是啊。”
“啪”,又走了一着棋之后,诚二用肯定的语气回答。
庆介明白自己想要坦率行动的心理。以前就有好多次因为自己行动不加思索,想到什么就干什么,后来惹出了麻烦。所以他才这么重视冷静沉着的诚二所给的建议。而且以往的经验也多次证明,他说的话经常是一语中的。
庆介对自己所信赖的参谋的意见报以“唔”的一声,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喃喃着。
“这样啊……”
“听起来好像还有些不同意啊。不过我的意见也不一定就是对的,如果庆介你一定想要道歉的话,我也不会硬要阻拦你啦。”
“啊,不、不是这个意思。你说的对,我也不想再刺伤她的心了。只是……”
“只是,什么?”
庆介叹了口气,眼里闪过一丝愧意,静静地说道。
“事到如今,确实只能像你说的那样了。可是如果回到昨天那个时候,不管是挨骂还是挨打,我一定要进去安慰她劝她别哭了……”
——我真是没用啊。
庆介半带自嘲地自语着。不过诚二却不同意他的话,一边“啪”地走出下一颗棋,一边否认道。
“没有这事啦。”
“你不是因为害怕挨骂挨打才没有进去的,对吧?对方又不是因为摔疼了之类简单的理由而哭的。她是在哭自己的命运。面对这样的场面,你感到无法承受也是正常的,逃离那里也是可以理解的啊。”
无法承受。
是的,要表达当时的心情,用这个词语是最贴切的吧。可是庆介还是不能理解自己内何难以承受到想要逃跑的原因。
敏感地觉察到庆介难以释然的情绪,诚二不慌不忙地问道:
“庆介,你有过亲近的人去世的经历吗?”
“哎?没有啊。”
“果然啊。”
果然什么啊?庆介有些茫然。
诚二像是自语一样地说道。
“谁都觉得自己知道这事,可是真正理解的人却不多。因此当遇到有人要直面这个事实时,人往往会大吃一惊想尽办法转移视线,与之保持距离。这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这是活着的人的本能啊。本来如果能有正确认识的话也就能坦然接受了。可那不是件轻易就能搞明白的事情。真是很麻烦啊。”
庆介完全听不懂诚二要说什么。他有些惭愧地问道。
“喂喂,你在说什么啊?能不能说得简单一些。你是说我没理解什么啊?”
对庆介的询问,诚二简单明了地回答道。
“那就是——人是真的会死的啊!”
“啪”,将棋的声音久久回荡。
***
放学后,为了取回昨天遗忘的运动包,庆介向兰所住的豪宅走去。当然这一次不是翻院墙的非法入侵,而是光明正大地从玄关进入的访问。虽然已经是第二次来了,但面对这大得惊人的豪宅,按响门铃的时候庆介还是有些不安。直到看到前来迎接他的是昨天已经见过面的柴田,庆介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运动包?哦,确实是忘在这里了。放在小姐的房间里。请。”
柴田殷勤地领着庆介向兰的房间走去。
昨天为了掩盖自己非法闯入的事实,庆介对柴田撒了谎。而后来兰说柴田不可能相信这样的谎话,确实,这个看起来明察秋毫的管家,怎么也不可能会被庆介撒的那种蹩脚的谎话骗到。可是他却故意表现出信以为真的样子,大概是为了让庆介陪一直闷在家里接受治疗的兰聊聊天,让她暂时忘记生病的事吧。庆介很想向柴田确认这件事,不过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就算问了,柴田也肯定有办法敷衍过去吧,自己肯定识别不了他的谎言。
到了兰的房门前,柴田向里面通报了庆介的来访,然后打开了门。庆介进门后,柴田便静静地行了个礼,关门走了出去。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利落干脆没有一点多余,让庆介不由得感叹果然是专业人士,到底不一样。
注意力从柴田那里转移到兰的身上。只见她正坐在床上看着一张纸片。想起昨天活动安排表的事,庆介心里一惊。不过好像兰手里拿着的是某人寄来的信件。远远地能看到在没有一点装饰的便笺上,密密地写满了小字。
兰抬起头看向庆介。
“川岛君真是够粗心呀,忘了那么大的东西。”
她微笑着,用目光向房间的一角示意。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和整个房间的氛围很不协调的庆介的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