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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眨眼,十五年就过去了。
当秋秋已少女初长成时,黄宛然却在这遥远的空城,见到了钱莫争这个天杀的冤家,这个给人希望又令人绝望的男人。
终于,钱莫争抓住她的肩膀,月光下散乱的长发像自古代穿越而来,他轻声安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所造成的一切罪孽,我都会承担的。我发誓,绝不再让你们母女受苦了。”
但黄宛然冷冷地刺了他一句:“你似乎已经发过很多次誓了。”
“不,这一次请相信我。我已经四十岁了,不再是当年那个毛头小子了。我现在才明白,对我来说什么是最宝贵的。”
他的身躯忽然显得高大了许多,像山一样遮挡在她面前,黄宛然却不置可否地沉默片刻。
她想到了什么:“糟了!刚才成立是不是去找秋秋了?”
“哎呀!”钱莫争重重捏了自己一把,“该死的,怎么把这个忘了,绝对不能让秋秋落到他手里!”
两人顾不得整理身上的泥土,立即跑出花园,冲回住宅楼里。他们先是猛敲二楼的房门,许久才看到唐小甜开门出来,随后是睡眼惺忪的杨谋。
黄宛然着急地问:“秋秋呢?她在哪里?”
“秋秋?”唐小甜被他们的样子吓住了,哆嗦着回答,“她已经被成立带上楼去了。”
“白痴!为什么不阻止他?”
钱莫争凶狠地大骂了一句,唐小甜几乎都被吓哭了,杨谋不禁愤怒地说:“喂,有话好好说嘛,何必那么凶呢?有种冲我来!成立是她的爸爸,爸爸带女儿上楼睡觉,天经地义,谁能管得了?”
没等杨谋的话说完,钱莫争和黄宛然早就跑上楼梯了。
他们气喘吁吁地冲到四楼,用力敲打房门,并大声叫着秋秋。黄宛然开始后悔了,不该如此着急地把秘密说出来,成立已经失去了理智,万一报复到秋秋身上怎么办?
“别敲了!”
门内传来成立的声音,但房门依旧牢牢地锁着。
黄宛然还故作镇定地说:“请你把秋秋放出来。”
“孩子已经睡了,就不要再吵醒她了,好吗?”
隔着一道房门,成立冷静了许多,但越这样越让黄宛然害怕。这个与自己生活了十六年的男人,仿佛已变成了冷酷的魔鬼。
她只能哭喊着说:“成立,我求求你了,把女儿还给我吧。”
“放心吧,我不会伤害秋秋的。毕竟我已经养了她十五年,她和你不一样。”随即成立的话锋一转,“但我不想再见到你!”
“你可以打我骂我对我做任何事,但请不要伤害我的女儿。”
“你的女儿——”成立隔着房门苦笑了一声,“哼,你的女儿。”
钱莫争虽然同样着急,却不敢发出声音,担心反而会激怒成立。他们在门外等了片刻,成立丝毫没有开门的意思。而黄宛然也束手无策,只能对着房门掉眼泪。
这时,钱莫争拉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再叫喊了。
他将黄宛然拉到五楼,轻声说:“算了吧,我想他不会伤害秋秋的。”
“但我还是不放心,他已经疯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也和你一样担心,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现在把秋秋抢出来,告诉她成立不是她的爸爸,她的心里会怎么想?叫了十五年爸爸的人,居然和自己没有一点关系。她又该怎么面对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是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们需要靠智慧来弥补。”
黄宛然已经无语了,她还是回头看着楼下,忐忑不安地颤抖着。钱莫争推开五楼的空房间,这是昨晚他睡的屋子,随后将黄宛然拉了进来。
“今晚,你就在这里吧。”
随后他锁上房门,但黄宛然推开他的手。她已对这一切厌恶了,独自走进一间卧室,紧紧关上插销,不想让任何人来打扰。
钱莫争在外面无奈地叹口气,隔着门说:“你好好休息吧,明天一早我们下去找秋秋。”
更为明亮的月光,洒入五楼卧室的窗户。黄宛然浑身虚脱地躺在床上,犹如十六年前的那个夜晚,泪水缓缓打湿了床单。
二
叶萧回来了。
刚运完两具尸体,他和孙子楚、童建国都已疲惫不堪,借着月光回到大本营。来到二楼,才发觉大家都已分散了。他们上楼去清点人数,还好成立等三人已回来了,今晚总算人员齐整——除了失踪的法国人亨利。
他们在三楼撞见厉书,他正在房间里和伊莲娜聊天,而林君如已经困得睡下了。叶萧皱起眉头说:“早点睡觉吧,明天我们还要早起呢。”
随即,三人匆匆走上五楼。
厉书不耐烦地哼了一声,继续对伊莲娜说:“明天,我不能继续窝在这儿了,我必须跟着他们一起出去探路。”
随后他又说了一句英文,以显示自己的水平,伊莲娜却只觉得好笑:“算了,你还是和我中文吧,我知道你英文很好。我在美国读高中的时候,就开始选修中文了。现在凡是看到中国人,我都不习惯和他们说英文。”
“哦——”厉书都有些脸红了,他看了看时间尴尬地说,“已经十点多了,我还是不打扰你了吧。”
“好的,晚安。”伊莲娜并不如想象中的美国女孩那样开放,她将厉书送到门口说,“谢谢你陪我聊天。”
就当厉书要关门离去时,外面飞进来一个黑影,要比苍蝇蛾子之类的飞虫大很多,但又不像是长着羽毛的鸟类。
那个古怪的东西飞进房间,在伊莲娜头顶盘旋了两圈——她强忍着没有尖叫出来,还大胆地伸手去抓,但它灵巧地躲开了,从厉书头顶掠过,又回到楼道里面。
伊莲娜马上追了出去,和厉书一起抓那东西,但那家伙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紧接着就飞下了楼梯。那会是什么?是光明的使者还是黑暗的幽灵?
还好这里都亮着走道灯,他们一路追下去,依稀可辨那东西的翅膀,正高速扑扇着,黑色身影如小猫般大小。
伊莲娜几次都差点抓到它,不甘心地追踪到底楼,和厉书冲到外面的小巷。
月光照射着那会飞的动物,在地上留下一个暗黑的影子。它的双翅展开有二十多厘米,黑不溜秋实在看不清楚,但隐隐可见一双绿色的眼睛,放射出幽灵般的目光。
那个东西飞到马路对面,钻进一间卖小饰品的店铺,两人也紧跟在后面。厉书第一个闯进去,店铺里一团漆黑,他在墙上摸了半天,都没找到电灯开关,只感到空气中不断有翅膀的扑击声。层层气流涌到脸上,一种说不出来的腥臊味道,让人分外恶心。
伊莲娜也冲进来了,两人正好撞在一起,额头碰额头,火星四溅,那可真是疼得头晕眼花。但那个东西还在他们头顶盘旋着,翅膀几次拍到他们的头发上,并闪烁着两道绿色目光。她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跳起来想抓住它,却又一次被它轻巧地躲过。显然它可以在黑暗中看清事物,或许它的眼睛有夜视功能,也可能它有类似雷达超声波的器官?
那会是什么物种?
它又向更深处飞去,店铺里开着一道小门。厉书与伊莲娜穿过小门冲出去,闯入一片月光下的花园。这园子看来早已荒废,到处都是枯萎的花枝和野草,一些墙壁也坍塌了,两人的脚下满是凄凉。
然而,它在月光下的影子更加骇人,在两片宽大的翅膀当中,竟是个极度丑陋的身体,竖着一对奇幻电影里才能见到的尖耳朵。
“MY GOD!”伊莲娜瞪大了眼睛,迅速切换到中文,“难道是——”
它飞进了荒园对面的一栋房子里。
两人在房子前停止脚步,那是个朦胧而坚硬的黑影,从上到下没有半点光亮,就像块巨大的岩石。
而那道半开着的房门,就是最秘密的山洞。
他们小心翼翼地闯入洞中,厉书才想起身上还带着手电,便赶紧打开照向前方。并没有想象中的灰尘和蛛网,只是一个破败的大厅,并发出浓郁的腥臭味。伊莲娜疑惑地抬起头,感到头顶传来阵阵风声,什么东西在上面爬来爬去,在阴暗处发出一些绿色幽光。
厉书已毛骨悚然了,他急忙将手电对准天花板,才发觉头顶竟倒吊了许多猴子!
不,不是猴子,而是生长着翅膀的动物——蝙蝠。
手电筒猛烈颤抖了一下,所有倒吊着的蝙蝠,都睁大绿眼睛看着他们。在天花板上、房梁上、转角上都布满了蝙蝠,它们仅凭双爪勾着上面,身体垂直吊下来,翅膀收缩在身体两侧,而那恐怖的头颅则不住转动,呼出无数浑浊的空气。
其实,在上海的夏夜也能见到蝙蝠,在厉书小时候就经常见到,还给它以“油老鼠”的别称。但这里的蝙蝠非常独特,个头大得惊人,有的身体居然像小猫,若展开双翼恐怕有鹰隼般大。
世界上有许多不同种类的蝙蝠,它们究竟属于哪一种呢?
伊莲娜的表情异常紧张,她盯着最近的一只蝙蝠。这家伙居然在灯光下一动不动,配合似的让她仔细查看,直到她发现它嘴上的某种特征。
突然,她拉着厉书的手,飞快地向外冲去。
同时身后响起蝙蝠的扑扇声,成千上万对翅膀舞动起来,发出惊天动地般的声音。
他们狼狈不堪地逃出房子,回到荒凉的花园里。蝙蝠们黑压压地追出来,密集的翅膀互相碰撞,刹那间竟遮住了月光。
蝙蝠的阴影压到头上,厉书和伊莲娜踏过野草,疯狂地跑进店铺。由于那扇门实在太小,许多蝙蝠撞在门上坠落下来。他们又飞速地穿过店铺,还是伊莲娜眼明手快,在回到马路上的同时,反手将店门紧紧关起来,正好把后面的蝙蝠挡住了。
厉书继续拽着她的手,拼命地穿过马路,逃回大本营的楼上。
一直跑上三楼的走廊,他们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几乎浑身瘫软在地上。
“妈的,又捡回了一条命!”厉书依然心有余悸,他走进房间问,“那是什么蝙蝠啊?”
伊莲娜停顿了片刻,神情诡异地回答道——
'b'“吸血蝙蝠。”'/b'
三
子夜将至。
五楼。
顶顶盘腿坐在床上,柔和的灯光打在她侧脸上,又如流水般活泼地溅起来,弹到房间里的每个角落,也包括小枝的眼睛。
她的瞳孔在并不强烈的光线里放大……放大……变成一个深深的洞窟,里面有一尊千年之前雕刻的佛像。
洞窟中的佛像如此美丽,那眼角、那鼻梁、那匀称的嘴唇,那脖颈、那肩膀、那窈窕的身段,无不是青春女性的特征——她是来自古印度的蓝毗尼,还是古楼兰的海市蜃楼,抑或吴哥窟里的神秘微笑?
她是这一切的混合体,她正盯着小枝的眼睛,所有隐藏着的灵魂都将无处遁形。
小枝缓缓后退,后背再一次靠在墙上。她想要闭上眼睛,眼皮却不听自己使唤,仿佛有两根木棍支在眼皮间,当中便只剩下这尊雕像了。
雕像开口说话了:“小枝,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这是个哲学性的命题,谁都可以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