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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莉·巴威克怀疑会不会有许多警察觉得“售票员”是一个虚构的人物。他们根本不会说“售票员”是虚构的,而且也绝对不会承认警方从来没有把萨姆·科恩当成嫌疑人。在这本书出版之后,公众相信警方一直在紧盯着科恩,这对于安布罗斯、警务长和市长来说是一件好事。如果萨莉不打算透露她的这个消息来源,对市政厅来讲再好不过。
这本书对贾斯汀·芬恩的名字只字未提。
在贾斯汀搬去西部和他父亲住之前,他和萨莉在“影子世界”里见了最后一面,他们都确认了彼此不会把对方的秘密说出去。
他们俩坐在北街湖岸边的一截矮墙上,看着那些年轻玩家在沙滩上打排球。“你这样能继续生活好吗?在这件事情揭露出来之后?”影子贾斯汀问。
萨莉回答:“有时候你需要去揭穿一个谎言来保护事实,就像焚烧几棵树来保护整片森林,牺牲一只鹿以保护整个鹿群。萨姆·科恩杀了迪尔德丽·索尔森。他就是‘威克恶魔’。这不是谎言。而如果人们知道你的话,会把这趟水搅浑的。科恩的辩护律师会说如果有两个人同时拥有‘威克恶魔’的DNA,那么凭什么只怀疑我的当事人呢?但事实是,你和我都清楚这两个人之中只有一个才是真正的杀人犯。”此时几个虚拟游泳者在湖水里制造出一层层水波,看上去就像真的一样。
影子贾斯汀同意地点点头。
他们起身准备离去,却又在沙滩上停留了一会儿。虚拟萨莉一把拉过贾斯汀,他的脸填满了萨莉电脑的整个屏幕。他们俩笨拙地吻在了一起——萨莉怀疑贾斯汀从来没有在游戏中吻过其他女孩——然后他们就离开了,贾斯汀往北边去,回到郊区,萨莉回到城里。
辛辛那提的太阳悄悄地从一片白云后面钻了出来,很快就温暖了萨莉黝黑的脸颊。下班的人群从这里经过,随着背景的嘈杂声越来越大,从她背后的酒吧里飘出了一盘盘开胃食品和酒的香味。
艾利斯说:“请原谅我下面这个问题,我没有玩过这个游戏。那么此时此刻虚拟萨莉·巴威克在干什么呢?难道她也和一个像我一样的人坐在一起?也在这间餐厅?”
“她确实在影子辛辛那提。”萨莉说,“她在打算写一本关于萨姆·科恩的书:《芝加哥影子恐怖杀手》。”
萨莉戴上了墨镜来阻挡阳光,她一下子又羡慕起了游戏里的自己,影子萨莉写的书中虚构的成分要比现实生活中萨莉写的少。
— 93 —
多年来不规则的污渍把薄薄的金色地毯染成了六块不同形状的草绿色。这个地方的味道闻起来也非常令人恶心。考虑到大多数在这间房间里偷情的人会干的事(以及人们在“劳伦斯湖畔五月花”汽车旅馆里其他房间里所干的事),戴维斯心想这里的窗户如果有被打开过或者那厚厚的金色窗帘有被掀开过才真是让人惊奇的事呢。贾斯汀怎么会选这个地方?在这个城市里就有数百个他们可以单独在一起散步的大街,起码有几十个社区的人们不会因为看见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和一个中年男子相隔一小时走进汽车旅馆的同一个房间而发出异样的眼光和骚动。
矮矮的圆桌上有一个可乐罐(切成两半,底部涂成黑色,倒置过来),周围仔细地摆放着一包打开的香烟、一个打火机、一条皮带和一个空的液体喷射器。贾斯汀平躺在床上,盖着一条床单,看着一部老片。电视剧里有个角色的名言是——“那是我的吉米!”——他用刺耳的南方口音说出这句话,那腔调刺激着戴维斯的耳膜,同时也冲击着他的大脑。
“刚疯狂完?”戴维斯指着喷射器问。他留意这屋里每一件东西,小心不让手碰到。他会在事情结束后把所有东西擦干净,但即便这样也不能掉以轻心。
贾斯汀往左翻了个身,把毯子拉到脖子上面。他的样子像是已经被吵醒了或者就是根本没睡着。“警察会告诉我妈妈我是吸毒过量。我离开爸爸的家,她会认为我离开是为了找毒品。这样对她好些,对你也好些。”
戴维斯叹了口气。“这么说,去年你妈告诉我你吸毒,她认为是我给你毒品的。但是你并没有真的买毒品,对吗?”
“噢,我买了的。”贾斯汀说,“我把毒品弄得到处都是,弄到我房间的每个地方,除了我的手臂里。我尝试过一次,但我没时间搞这个玩意,如果吸的话要做的事太多。”他又加了一句,“时间太少了。”
戴维斯在床角打开了一只蓝色的露营包,然后开始把东西一件一件往外拿——几个面包大小的厚塑料小包,里面装满了透明的液体;一些橡胶试管;一个长方形的金属器械,样子就像一个小衣帽架,有一个很重的基底,顶端有钩子,底部还有三根粗杆,看上去很像跷跷板。
“就是它吗?”贾斯汀说着,把身子往前探,又问了一些可有可无的问题,他知道戴维斯喜欢这样,很喜欢跟他说话,因为这在过去几天里是很困难的,而现在这更加困难。
这台器械是戴维斯自己做的,所以并不精致。那些塑料包挂在钩子上,连着那些带有阀门的橡胶试管,试管又和那些杠杆相连。那些试管汇集到另一个阀门,阀门头上又有一根静脉针,这根针将要插进贾斯汀右小臂上的静脉血管里。在贾斯汀的左手腕上,戴维斯要绑上一条连着一根电线的塑料带子。贾斯汀自己将开始整个流程,他会用左手按下黄色的杠杆,四号海洛因的溶液就会开始滴下。当他准备好后,他就会按下绿色的杠杆,这时候,在几分钟之内,他会进入深深的昏迷状态。而当他觉得困了的时候,他的手臂就会垂到床边,而手臂的重力又会激活第三个步骤,红色的杠杆,他的血液里将被注入致命剂量的氯化钾,而伊利诺伊州在萨姆·科恩的上诉期过后要注射到他体内的也是这种化学剂。
整个审判很长,但是并不令人焦虑。对于科恩的这件案子已经基本上有了定论,特别是关于迪尔德丽·索尔森的谋杀案。公诉人精心选择了有关“威克恶魔”的四件谋杀案,并且基于犯罪现场的相似点和案件发生数年之后科恩无法提供不在场证明而断定他就是凶手。有数十位妇女证明和科恩有过性接触,并且指证他有暴力行为。有一些在科恩被捕后进一步说科恩曾经企图杀害她们,其中就有玛莎·芬恩。
而辩护律师则竭力质疑DNA证据,并且坚持称他的当事人当天晚上根本没有去过北边和肯尼迪。他当时正一个人待在他的公寓里面玩游戏,而“影子世界”里的记录就显示了他当时已经登录了。然而,在检控官看来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是故意造出来的不在场证明。
他说,DNA不会撒谎。
接着,安布罗斯警官在法庭上宣誓,辩方律师开始盘问他关于“威克恶魔”案件最初的嫌疑人阿曼德·古铁雷斯的问题。他也提到了嫌疑人M,“烛台匠”:一个名叫弗朗西斯·凯勒博·斯塔希奥的富有商人。警官,在你的人冲进萨姆·科恩的公寓给他戴上手铐,带回第五区总部问讯之前,你是不是一直很肯定地认为弗朗西斯·斯塔希奥就是“威克恶魔”?
安布罗斯不得不承认在迪尔德丽·索尔森被谋杀之前,他一直认为斯塔希奥先生就是凶手。但是律师没有问他为什么改变了想法。
而斯塔希奥先生在科恩先生被捕不久之后就出国了,是吗?安布罗斯说斯塔希奥先生有自由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萨莉·巴威克也同样出庭作证。巴威克小姐,你和被告人有过私人纠纷,是吗?而你在警察局并没有说出你所谓的“来源”,是吗?你在写关于“威克恶魔”的书时就收到了一笔高达上万美元的预付稿费,对吗?
萨莉全部承认了,但是法官拒绝强制她说出消息源。就像公诉人在法官的办公室里说的那样,DNA证明了巴威克小姐的作证是清白的,在这之前付给她钱的人和此案无关。
科恩的辩护律师们(他有五个辩护律师)又列举了在科恩被捕和被拒绝保释后发生在芝加哥、奥罗拉、密尔沃基和麦迪逊的一系列谋杀案。法官也允许专门人员提供证据来证明有六宗西雅图谋杀案是在科恩被羁押期间发生的。“也许‘威克恶魔’去了西雅图。”一名辩护律师在结案陈词中这样说,“也许他趁着我的当事人被捕期间逃出了国,也许他仍然在芝加哥。我也不是很确定。而我能够确定的是,如果说萨姆·科恩是‘威克恶魔’,那么这种说法很值得怀疑。”检控方把最近发生的这些案子归为模仿犯罪。特迪·安布罗斯解释说,一旦“威克恶魔”的案情细节公之于众之后,尤其是凶手在案发之后重新安排尸体的形态这一特征就不再有太大的说服力了。
正当陪审团在进行讨论的时候,检控方提出了出人意料的妥协条件。如果科恩承认杀害了迪尔德丽·索尔森——这是铁证如山的——那么他们就撤销其他的控诉,以及死刑的检控。萨姆的律师劝他接受这个建议。然后他们又在DNA证据的问题上纠缠,试图让陪审团把可能性和数据搞混,但是连他们自己都明白,这并没有多少说服力。要糊弄陪审团关于DNA的事是一年比一年难。随着基因疗法治疗了许多疑难杂症,随着被克隆的孩子出现在足球队的花名册上,人们知道了这个道理:DNA不会撒谎。
“但它就是在撒谎,”萨姆在法庭上说,“我不在那儿,我没有杀那些女孩,包括迪尔德丽·索尔森。”旁听者和电视专家都相信科恩,因为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真诚。
但是,六天之后,陪审团宣布科恩四项一级谋杀罪名成立,并且他被判注射死刑。
在汽车旅馆的房间里,贾斯汀踢掉了床单,盘腿坐在床上。他的上身和脚上都没有穿东西。他穿的牛仔裤没有上扣,腰间露出了他白色内裤的标牌。戴维斯架起了那个器械后,贾斯汀检查了一遍。
“黄色,绿色,然后是红色,”他说,“喂,伙计,你死定了。”
戴维斯把电话、数字闹钟和一盏大台灯从床头柜上移走了。戴维斯在旁边观察着贾斯汀。他努力地把这个男孩放松、冷漠的动作和将会发生的事情联系在一起。昨晚,他在熟睡的琼身边惊醒,在来这里的路上,他都准备着一段试图说服贾斯汀改变这个想法的话。这么做是不必要的,他对他说。当然,他也知道贾斯汀会说正是这种不必要才使得这样做显得正确。而戴维斯也意识到虽然他不可能替贾斯汀那么想,但是他又私下里希望贾斯汀自己能够那么想。
戴维斯坐在硬硬的床垫上,背对着贾斯汀。“如果你只是想让这看起来像吸毒过量,那么你为什么不干脆就吸那么多呢?”
“吸毒过量是很难的。这就好像你很难用锤子砸死自己一样。”这个男孩的笑声直穿戴维斯的后背,他那发霉般的喘息也直抵戴维斯的衬衫。“你仍然不明白其中的原因。你仍然不知道我为什么需要这么做,但是你却还能够到这里来。这就是你。忠诚、可靠。就像一个真正的父亲。这就是我想要的。”
“这可不是我想要的,”戴维斯说,“给我解释,告诉我你想要的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