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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身後,一群人呼啦啦涌进来。他们在门外的时候,吵嚷的声音都很大,当他们看见宗然和才让仁宝哲在门内,便全都敛声,恭恭敬敬朝两人行礼道:“上师。”
“发生了什麽事吗?”宗然闻到脚下男人身上传来的血腥味,在心里叹口气,俯下身,把男人扶起来。
“上师,这个人是小偷啊!”有人叫道,“他经常在这里活动,我们大家都被他偷过。今天好不容易抓住了,所以大家就一起教训他。”
“就算是小偷,也有官府衙门捉拿定罪。”宗然道,“这样动用私刑,总是不妥。”
众人沈默了片刻之後,有人出声道:“既然上师慈悲为怀,我们也不再和他多加计较,就把他送到官府作罢……你,还不多谢上师!”
男人哆哆嗦嗦抬起头,望向宗然道:“多谢……”
但是,当他看清宗然的面容时,後面的话顿时哽在了喉咙里,露出非常讶异的神色来,牙关咯咯作响道:“你……原来,是你!”
“这位施主,我们见过吗?”宗然困惑。
“我们当然见过!”男人伸出双手,抓住宗然的肩膀,激动万分,“我是张鹞,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
宗然想了一阵子,才轻哦出声。
没错,他们在四年前见过。
张鹞,就是那个吃掉最爱的妹妹,从大饥之地走出的男人。
“你让我痛改前非,多行善事,每日诵一篇佛经。你让我内心平静,生活幸福……你说,只有这样寄儿才能往生。”张鹞抓着宗然,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後一根稻草,“这四年来,我每天晚上,都会用一半睡觉的时间来诵读佛经……我真正能做到的,也只有这点。为了寄儿,我不再杀人剪径,但是我没有土地,没有手艺,为了活下去,偷鸡摸狗、顺手牵人银钱总是难免。我自己生活已经很是艰辛,行善事更是艰难。我不能内心平静,更谈不上得到幸福。”
“你告诉我,我究竟要怎麽样做,才能内心平静,得到幸福?”张鹞迫切的看着宗然,眼角湿润。
宗然沈默了片刻之後,道:“我没有办法,给你答案。”
人世八苦,生是苦,老是苦,病是苦,死是苦,爱别离是苦,怨憎会是苦,求不得是苦,五阴炽盛为最苦。
佛说,若要自这八苦中解脱,除非不住世间。
而每个在世间的人,都有他自己的因果以及道路。纵是佛祖在世间走过一遭,也只能留下一部经文,出言点拨,以求渡众生之苦。
佛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众生皆为佛。
也就是说,所谓的平静与幸福,所谓的佛理,只能靠自己在人生的道路上,了悟参透。
“你不是能看到寄儿吗?!你不是身具异能吗?!”张鹞听宗然这麽说,绝望的大吼,“你告诉我,你帮帮我啊!”
宗然微微垂首,道:“抱歉。”
他的灵能,对张鹞这种状况无能为力。
这个世上的一切改变,都是人类以本身为代价所造就。
世间有佛理,却并无神佛奇迹。
张鹞慢慢松开宗然,一步步後退,眼眸中浮现出绝望之色,喃喃道:“我吃了寄儿活下来……她就算死了,还要为我这种人操心劳累,而我却半点都帮不上她。”
像他这种人,再继续活下去,也无任何意义吧。
“施主?”宗然感到有些不对,微微偏头,朝张鹞的方向伸出手,“你想做什麽?”
张鹞惨笑两声,转身低头,朝不远处的墙角狂奔而去。
他这举动突然而快速,在场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额头重重撞在坚硬的青石墙上,血花脑浆四溅。
“怎麽了?发生了什麽事?”宗然闻到强烈的血腥气,抓住一旁的才让仁宝哲问道。
才让仁宝哲看着张鹞的身体沿着墙根慢慢滑落,在墙上留下一道粗大的血虹,不由念了一声佛号,低眉敛目道:“那位施主,已经撞墙自尽了。”
宗然闻言,只觉得全身的力气刹那被抽干,喃喃道:“是麽……自尽了。”
自尽是因果律重罪。自尽者,必将成为永世徘徊於人间的野魂,不得往生轮回。
张鹞既然自言每日诵读佛经,不可能不懂这个道理。
但一直想要挣扎活下去的他,最後还是因为无法再承受世间的苦,选择了自尽。
“法王,不要紧吧?”才让仁宝哲伸手扶住宗然。
宗然脸色惨白,勉强摇头道:“……我没事。”
“没想到会在上师们面前,出这种事。”中年藏汉叹道,“请放心,好歹也是一条性命,我们会好好安葬他的。”
宗然向中年藏汉躬身致谢,心中说不出的难过怅然。
(1。38鲜币)骨风铃(十一)
十一
安葬张鹞之後的第二天,一行人便踏上了前往西藏的路途。
经过三个月的长途跋涉,宗然和才让仁宝哲,以及安齐眉安齐陵一起,再次回到了西藏哲伦寺。
到了哲伦寺之後,才让仁宝哲便开始欢欢喜喜准备宗然的坐床大典。
一般而言,转世活佛尚年幼时便要受戒坐床,以确定身份,而後正式启用前任活佛大印,并开始学习经文典籍,直至成年,方能正式主持所执掌之教。
像宗然这样的情况,可以说是非常稀少。
……
傍晚,噶玛带着仓木决,以及成群的牛羊放牧回来。
现在的牧草,是这里最後一茬秋草。再过几天入冬,到时噶玛和仓木决就要离开营地,去南坡放牧。
“噶玛哥,我要回去帮阿妈捻线了,明天见。”
仓木决帮噶玛一起把牛羊赶入圈里之後,朝噶玛挥挥手,朝自己的家里走去。
噶玛笑道:“明天见。”
四年过去,噶玛已经长成了健壮的青年,而仓木决也从脸蛋圆圆的孩子,变成了十三岁的修长少年。
这四年里,噶玛和仓木决都成熟成长了不少。
仓木决失去了阿爸,家中环境令他比别的孩子更快成长,以保护他的阿妈和他的家。
噶玛失去了央金,使他刹那间真正懂得了世态艰辛无常。
噶玛七岁父母双亡,但那时,他的天空还有阿姐央金撑着,他并没有怎麽太感觉到艰辛痛苦。而四年前,他的阿姐也不在了,迫使他尽快必须成为真正的男子汉,独自撑起一片天空。
噶玛伸个懒腰,走到自己的藏棚前,掀开帘子,喊道:“顿珠,我回来了!”
正在火塘边煮肉的年轻女人抬起头,笑着望向噶玛:“啊,你回来了。”
顿珠是年轻女人的名字,她是噶玛新婚半年的妻子。
噶玛坐在顿珠身旁,搂住顿珠的腰,将头靠在她的肩上。
“对了噶玛。”顿珠看了看噶玛,宠溺而又有些无可奈何的笑,“这两天,家里要多添些酥油,你再宰两头肥些的羊羔。”
“嗯,发生了什麽喜事吗?”噶玛偏过头,看到矮柜上放着一叠顿珠手织的哈达,“你以前织的哈达,全部都拿出来了啊。”
“是大喜事。”顿珠捏了捏噶玛的鼻子,“哲伦寺的昆印不灭法王,终於回到寺中,这几日就要举行坐床大典。”
“什……麽?”噶玛慢慢松开搂住顿珠的手,神情错愕,一时间完全说不出话来。
“你啊,怎麽听到这个消息就愣住了?”顿珠不明白他此时心中所想,继续往下道,“二十七年前,昆印不灭法王圆寂,那时我们都没出生。但听我阿爸和阿妈说,那位法王非常慈悲,法力和名声都很大,却为人谦虚不求显扬,连朝廷册封和教区都不要,只求用自身能力造福藏民……这样的活佛如今转世坐床,我们自然是要好好庆贺,诚心供奉。”
“活佛的名字,是不是叫宗然?”噶玛听完顿珠的话,木着一张脸,愣愣开口。
“是啊,原来你听说过了。”顿珠终於看出噶玛的不对劲,“你怎麽了?”
噶玛的眉头皱了起来,双拳紧握,直握到骨骼咯咯作响。
这四年的时间里,他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宗然,包括顿珠。
央金临死见他最後一面的时候,只求过他一件事,就是让他不要去中原找宗然,永远不要告诉宗然,她是如何死去。
因为她知道,对於宗然来说,她的死意味着什麽。
她只希望,很多很多年之後,宗然回到哲伦寺,能够看到她化身而成的祭神之鼓,能够听到鼓声。
仅仅这样,她就感到满足了。
噶玛虽最後答应了央金,内心却是感到痛苦不堪的。
因为这痛苦,他无法向任何人再提宗然,甚至恨宗然。
他恨宗然的不告而别,如果不是宗然骗了他和阿姐,提前启程回中原……阿姐一定能活下来,一定能得到幸福。
是的,他恨宗然。他更恨,阿姐临死前还在为这样的宗然着想,而宗然,现在则要举行坐床大典,受到所有人的敬仰供奉。
不不不,那个人,根本不配得到阿姐的爱。
他心里的痛苦,阿姐的痛苦,一定要那个人亲身体验。
……
夜深人静,宗然在空荡荡的大殿内,泥金的佛像前打坐,鼻端是檀香与酥油香的混合气味。
尽管他像平常一样打坐,心里却失去了平常的澄静空宁。
四年过去,他又回到了这里,回到了央金所在的这片土地。
四年前的冬天,央金曾经跪在他所在的地方,为濒死的他向神佛许愿。想到这里,他无法平静。
尽管之前曾无数次想像过和央金重逢的情形,然而回到这里之後,他却没有勇气打听央金的近况,更没有勇气去找央金,亲手送出那条天青色丝巾。
他即将坐床的消息,应该已经在这片土地上传开了,央金也知道了吧。
那麽,按照她的性格,会很快带着噶玛来找他吧。那个时候,他也许能表现的自然一些。
宗然苦笑了一下,在心里嘲讽自己的软弱。
就在这时,他听到大殿外传来守夜小沙弥的声音──
“这位施主,法王正在打坐静思,您不能进去。如果要朝见的话,可以在坐床大典上……”
紧接着,一个青年的声音打断了小沙弥──
“你去告诉宗然,我叫噶玛,是央金的阿弟!如果这样他都不见,那我也无话可说!”
青年的声音明显带着怨怒,称呼也不复当年的“宗然大哥”,而是直呼其名。但宗然完全没听出来,只是刹那间被惊喜淹没──
他回哲伦寺也就半日,央金虽没有来,但噶玛第一时间就赶来了。那麽,就算是出於朋友的感情,她的心里一定也还有他的存在。
至於她没有第一时间来的原因,可能是出嫁的女人,在这样的夜里不太方便出行吧。
怀着这样的惊喜心情,宗然从蒲团上站起来,朝大殿外走去,喊道:“噶玛!”
……
夜凉如水,噶玛站在大殿的台阶之下,站在浅淡的灯光中,看着宗然带着欢喜的表情,迎着他走过来:“噶玛,你最近还好吗?”
噶玛看着宗然,没有说话。
宗然穿着一袭朴素僧袍,轮廓依旧称得上英俊,模样却比起四年前来,要沧桑消瘦很多。
最让噶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