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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把声音吞回喉头,茫然地望着自己的手掌。这是理所当然的反应。即便是经验老到的“黑社会”居民,想必也是初次目睹领巾划断马柄的镜头。
还来不及从惊惶失措当中回过神,男子紧接着弯下身子,吐出刚刚吞入的声音,因为凉子的高跟鞋尖埋进了他的腹部。
第二名男子正准备扑向凉子的当头,我从一旁攫住男子的手腕,抓着他跟自己转过身,于是第三名男子的短刀正好刺进第二名男子的右肩。一阵痛苦与狼狈的惨叫传达室来,两名男子互撞倒地,手握短刀的两人纠缠着滚进车道,来到一辆疾驰而来的计程车面前。
车轮高声哀叫,与路面擦出零星的火花,计程车勉强闪过两人,却冲撞路灯发出刺耳的巨响。
当第四、五、六人直扑而来,凉子如同“飞翔的鸟儿”无视于地球的重力,轻盈且优雅地一跃而起。
“泉田!”
听到女王召唤,我连忙抓住她伸出的手,凉子左手握着我的手,右手则举高全世界最危险的领巾。
“拉着我转圈!”
如同双人花式溜冰表演一样,凉子以我的身体为轴心,优美的肢体在街上画出一个圆,而手上的领巾也同时在半空画图,顿时男子们的手臂及手掌溅出鲜血。
伫在原地不动的由纪子喊道:
貌岸然 “你没听过手下留情这句话吗?驱魔娘娘!”
“你少说几句没人当你是哑巴,风纪股长!”
画完一个圆着地之后的凉子马上反驳回去。
“这叫一报还两报!要是没有这点能耐,怎么有办法横渡暗潮汹涌的国际社会大海!不要把日本人瞧扁了!别以为欧美的常识跟道德规范国样能够套用在日本人身上,这种想法简直大错特错!”
“你还不住口,这下全体日本人的形象都被你破坏殆尽了!”
“什么形象?胆敢若无其事地在住宅区兴建核废料处理厂的国家就只有日本而已,我就是要教这群外国佬明白最不按牌理出牌的日本人可怕之处,觉悟吧!”
已经有五名男子鲜血直流,一边前苦地呻吟着,一边在路面打滚,然而比他们多出一倍的人就站在领巾构不着的范围亮出手上的短刀。看样子宽广的场所对我们的战术不利,只有将对方引诱到狭窄的空间进行各个击破。
“这边走!”
凉子在前方带头,我们一行人往香榭大道奔去,不过我们并没有跑太远,只是就近躲进路旁的店铺,而暴徒们立刻尾随我们直闯而入。
我们进入的是一家精品店。香奈儿、爱马仕、路易·维顿、尼娜·利奇(Nina Ricc)、凡赛斯、CD、费拉格摩、卡文·克莱,这些名牌我完全分不清楚,此时听见店时此起彼落的惊呼声有大半是日语,看来这家店内正好来了一团日本女性观光客。
“客人,您这是!”
一名戴着黑框眼镜、身材瘦小的中年男子从店内房间飞奔而出,这家精品训常有日本人前来购物,因此雇用了日籍店员。
“你是这里的店长吗?”
“是的,本店是那远近驰名的维克多·卡提拉的香榭大道分店。”
就算再怎么“远近驰名”,遇到我就等于把金币扔给猫一样起不了作用。日籍店长对着无知的我投以不满与怜悯的目光,随手拿了一本放在店头当摆饰的书。
店长戒慎恐惧地双手捧着这本书,封面以日文标示如下——
“这家店我全包了 猫柳露比子著”
记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本书。
“这本书正是包括作者本人在内,众所公认最会浪费女王的畅销作家猫柳露比子老师的爆笑散文集,目前业已突破三十万册,内容很荣幸提及本店。”
“说的是你们这家店的坏话吗?”
“怎么可能!当然是对本店的商品齐全与店员亲切的态度赞不绝口,我们没有必要把说我们坏话的书放在训头当摆饰吧。”
“说得也对。恕我失言,只不过……得到最会浪费女王的夸奖值得高兴吗?这么一来不就表示买了贵店的商品就等于是一种浪费。”
店长一时无言以对,突然随着震耳欲聋的声响,一名手持短刀的男子挨了凉子一记飞踢,一头栽进展示橱窗里,玻璃散落一地,皮包、钱包与首饰撒向半空。
陷入极度沮丧的店长抓搔着头发。
“啊啊、光、光是那个展示橱窗里的商品价格合计就超过一千万日圆,我、我要你们赔偿!”
“一个大男人不要对还不满亿单位的金额斤斤计较!”
凉子大喝。
受到严重打击的店长踉跄地后退数步,眼看后脑勺就要倒向满是玻璃碎片的地板。我右拳打倒一名暴徒,同时无奈地以左手揪住店长的衣襟扶了他一把。店长连个谢字也没讲,嘴里只管哀叹个不停。
“你、你们、你们要赔偿……”
“你烦不烦啊 那好吧,这整个店我买下来总行了吧!”
“整个店……”
“没错,还有意见吗?”
“没、没有,不过你要买下整个店,这太离谱了。”
“不只店内的商品,还包括内部装璜跟整间房子,我可不是学那本书的书店,总之这家店我全包了,快去把收银机准备好!”
店长同手同脚爬向柜台,凉子则爽朗地笑道:
“好了、泉田,这下这家店全部都属于我们的了,不要客气,尽管放手一搏吧!”
我、们?凉子又随便使用第一人称复数形。
不过这么一来的确可以为所欲为了。
Ⅴ
我们出手完全不留情。
面对一群比我们多出数倍、手持武器的敌人,根本没有所谓尊重人权的余地。倘若不彻底剥夺对方的战斗能力,恐怕随时会有短刀往背部戳过来。
因此我也仿效凉子极不人道的战斗手法,往敌人两脚之间猛力一踢,揪住对方的衣领抓着头往橱窗撞过去。玻璃雨当头淋下,满身是血的敌人已经连一动也不动。论谁见到眼前的光景都会禁不住大喊:“啊啊——简直惨绝人寰!”不过当时的情形实在不允许我顾虑这么多细节。看来我在上司行事风格的耳濡目染之下逐渐近墨者黑,今后似乎不好自称是和平主义者了。
原本理应害怕得躲在店内一隅打颤的年轻女性们,居然边发出怪叫、边往名牌商品直冲而去,每人的双手抱满了皮包、靴子与帽子,其中有女性被玻璃碎片割伤手而痛得尖叫,众人你推我挤、撞来撞去,现场俨然成为传说之中的百货公司特卖会。
“放着那些人不管行吗?”
“没关系,别理会那群叫化子!”
凉子手上握着印有“Gadella”标志的雨伞,在刚才的混战当中已经折断了三把,这是第四把。即便是造价不赀的名牌雨伞,一拿到凉子手中就跟廉售的长剑没两样,不过是一支击倒敌人的一具罢了。
一名暴徒还傻傻地从正面扑向凉子,结果被雨伞前端刺进嘴里,下半边的脸染满鲜血摔倒在地,紧接着高跟鞋狠狠往他两腿之间踩下去,一声惨叫之后就是一片沉默,这种画面只能以一个“惨”字来形容。
“走开!不要过来!”
由纪子的叫嚷令我回过神来,转头望去只见由纪子挥舞著名牌背包,往手持短刀的暴徒侧脸施以重重一击,大概是被背包的金属制品所伤,暴徒顿时鼻血四溅在地上打滚。看样子由纪子并不需要帮忙。
店长悲痛地呐喊。
“啊啊——一万五千法郎的背包居然被当成打人的凶器……”
“成本是多少?”
“记得是八百四十法郎……啊、你、你别搞错了,名牌商品是一项艺术品,以成本来估算是毫无意义的。”
“是这样吗?”
“当然是这样!毕卡索(译注:Pablo Picasso,1881-1973,定居于法国的西班牙画家。)跟梵谷(译注:Vincent van Gogh,1853-1890,生于荷兰的后印象派画家,晚年在法国活动。)的每张画都价值好几亿日圆,但成本却只有画布跟颜料的价格而已不是吗?名牌商品也一样。”
真想听听毕卡索跟梵谷的意见。
这时我终于想起完全遭到遗忘的岸本,他被持着短刀的暴徒追得四处逃窜,最后滚到我的眼前。
“拜托你救救我,泉田先生。”
“喂,你今天是第几遍说这句话了?”
“跟次数没关系吧!难道你打算对同事见死不救吗?”
“我早上已经救过你一次,凡事都必须适可而止,你偶尔也该尝试自力救济看看。”
我漠然地背过身,同时传来鬼哭神号般的惨叫,逼得我闻声立即回头。映入不堪其扰的我的眼帘里的,正是岸本被其中一名暴徒逮住而不停甩动两只短腿的模样。暴徒从背后以左臂勒住岸本的颈项,右手的短刀则抵住岸本的鼻子下方,接着以调皮的语气与我交谈,而且说的是日语。
“‘被’同事见死不救不太好吧,刑事先生,这样实在太无情了。”
“……发烧友男爵?”
要抓回现实感约需要二秒钟的时间。
“你不是善良无害的发烧友吗?”
发烧友男爵以短刀抵着“知心好友”,无声地笑道:
“我当然是善良无害的发烧友,然而现实是残酷的,在与日本相隔大半个地球的欧洲,要贯彻发烧友之道是相当花钱的。”
“原来你宁愿为钱出卖灵魂,发烧友还真是恶名昭彰。”
我并不认为这些讽刺能收到效果,姑且试着主说看罢了。岸本晃着双脚,悲伤地感叹道:
“呜呜——听了你这些话,我的心也痛了起来,但今天演变成这样并非国家或民族之间的差异,而是彼此立场的不同,爱情跟友情根本不能当饭吃,跟二次元比较起来,三次元的世界是十分龌龊的。”
“龌龊的是你,你不应该在那么多女士面前拿短刀吓人,法国男性一向都很尊重女性的不是吗?”
“噢——很抱歉,我‘跟’三次元的女性没兴趣。”
尽管笑容看起来直率,嘴里吐露的句子却具有相当高的危险性。假若这仅是个人嗜好方面的问题,外人自然不便干涉,可是现在这句话意味着他可以毫不考虑杀害现场的女性,或者挟持她们做为人质。
“泉田,你那边已经收拾完毕了吗?”
凉子的声音从左后方传来,被她痛扁的对手已经全部倒地,听得出她的语气里带有一丝遗憾。我刻意对着发烧友男爵耸耸肩头。
“你们要自相残杀是你们的事,我没兴趣,单单伺候女王陛下就够我忙的了。”
我转身背对发烧友男爵,不,是一面转身一面将背包的肩带拉起。
同一时间发烧友男爵的短刀闪着光亮直袭而来,看来要想躲开得费一番工夫。我撑直上半身,右脚用力一扫,虽然这个运输队和让我重心不稳,不过背包在离心力的牵引下击中发烧友男爵的后脑勺。遭受出其不意的攻击,发烧友男爵一时脚下踉跄,我则在左脚为支点修正姿势,接着逼近对方,以手刀打掉短刀。
“我无意歧视发烧友,不过想到自己身为堂堂一名刑警,一旦成了发烧友刀下冤魂,只怕到时在地下无颜面对老祖宗啊!”
我将全身的体重与诚意凝聚在拳头,一鼓作气挥出。
发烧友男爵整个人飞了出去,撞上其中一片幸存的橱窗,玻璃碎片化为涌泉随着一阵轰轰烈烈的声响涌现。
我抬起双臂挡开玻璃碎片以保护自己的脸部,刚才打中发烧发男爵的右拳还残留奇妙的触感,感觉似乎不是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