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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全幅巴黎街景也变得扭曲不定,或许是因为不断喷洒而出的空气乱流混淆了视觉映像。风在怒吼,位于高楼大厦四周紊乱狂舞的风,非但不冷、甚至带着点微热气息的阴森狂风,吹得人毛发直竖、外套衣角翻打飘扬,我手中横抱着凉子,脚下蹒跚,节节后退,在避免跌跤之间背部已经抵上墙壁。
左右狂风呼啸,仿佛上百只异形怪物悲鸣叹息。这时传来玻璃窗碎裂声,幸好是软垫击中我的脸部,如果这是台灯,只怕我会换来一张破碎的脸。我处在风中费了一番工夫才把身子转过去面向墙壁,为了保护凉子,我只有以背部抵抗巨风。
不久狂风停歇,寂静忽地降临,我变换姿势,再次背靠着墙壁,边甩着头,有气无力地询问凉子:
“究竟发生什么事?”
“怪物爆炸了。”
“……是从内侧吗?”
“没错,你瞧刚才那把枪。”
凉子所指的物体正躺在地板,毁损的家俱、寝具散乱一地,好似台风刚过境一样。
“那是一把水枪,能够发射一种名为彩虹变化剂的药剂,这种药剂一旦与艾斯塔美诺斯的胃液融合,会使得先前吃下肚的东西转变为氧与氮,在一秒内膨胀成一万四千四百倍,然后就是胀到爆开,这一切全部隶属于炼金术的层次,不合乎现代科学的法则。”
“唉…………”
我深深、深深叹了一口气,这一切总算画下句点,炼金术的秘密已经与那只烦死人不偿命的怪物一起从三次元的世界消失了,心中一颗大石也得以放下。虽然还需要处理善后,大衣破破烂烂,头发凌乱不堪,模样简直糟糕透顶,但至少我们还活着。
疲倦感倏地一涌而上,令我很想当场瘫坐下来,接着才发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会累成这副德性不是没有道理的。我居然一直双手横抱着凉子。凉子绝对不胖,不过她身材挑饰,骨架与肌肉年轻又健康,自然具有相当程度的重量,跟抱只小猫完全不一样。
“请问我可不可以放手了?”
我试问,女王陛下则表情不悦地予以拒绝。
“不行!”
“结局已经演完啦。”
“再一下下就好,英雄要抱着美人走下阶梯,众人就围在阶梯尽头,鼓掌迎接二人,这才是最经典的结局。”
“你是美人没错,可我不是英雄。”
“不,你是个了不起的英雄。”
说这话的不是凉子,我望向传来声音的方位。原本是寝室内壁的位置现在一片空旷,只见室町由纪子探出上半身。
“没有阶梯,只能使用梯子了。驱魔娘娘,耍脾气也该有个限度。”
“讨厌的风纪股长!”
凉子恨恨开骂,心不甘情不愿离开我的双臂,并脱掉高跟鞋。由纪子已经借来梯子,不过一次只够一个人走下去。
回到一楼地板的我们随即被蜂拥而至的男女团团围住,玛丽安与露西安流下放松与喜悦的泪水,牢牢搂住凉子。岸本也满脸兴奋地又叫又跳,我则朝由纪子鞠躬。
“给您添麻烦了。”
“幸亏你们二人平安无事,如此一来我也能放心回日本去了。”
凉子犀利的目光捕捉到一个若无其事坐在沙发里的女性,于是赤着包有丝袜的脚走过去,刻意向对方打招呼。
“我说奈澄啊。”
藤城奈澄虚弱地抬起脸,正好见到凉子报似一个不怀好意的奸笑。
“记得向总统问声好。”
奈澄羞愧地垂下头,想必今后她会竭尽全力伺候她的总统爱人吧,否则她的处境将岌岌可危。奈澄左右分别坐着平河议员与达增书记官,说是她的护卫,看起来还比较像是同病相怜的残兵败将,或许他们已经从由纪子或奈澄口中得知事实了吧。看他们这副模样,就算他们回到日本,也应该没有余力展开反扑行动。
接下来该如何处理善后呢?
一人扮演四角的北冈伸行的事情可以全部推卸给JACES欧洲总公司,受到大小姐叱为“漫不经心”的JACES欧洲总公司一定刻不容缓奔向北冈居住的公寓,将所有与杀人狂男爵有所关联的物证一并抹消,接着再直捣已查证为杀人狂男爵根据地的地点,把一切涉嫌与北冈有关的物证完全销毁,再将根据地所在地址通报巴黎司法警察局——不用说当然是以匿名的方式。
这是百分之百的犯法行为。
不管天使拿的是针还是枪,都在在戳刺着我的良心,我身为公仆又是犯罪搜查官,竟然参与了包庇犯人真实身份的行为,虽说杀人狂男爵已经无法在巴黎内外猖獗,炼金术的秘密也就此从地上灭迹,这一切应该是再好不过才对……
克雷蒙警部处在一群刑事当中,看起来好似嘴里正嚼着一打苦虫。其实我是尽可能不想接近他,然而我由衷祈祷犯罪史上能够留下令他面子挂得住的“真相”。
凉子折了回来与由纪子对话。
“巡回演员由纪,你明天要回国了是吧。”
“嗯,今天应该还来得及再确认回程班机。”
“全都交给岸本去办”这句话果然还是说不出口,凉子露出挖苦的目光。
“是吗?愈快回去愈好,不然你留在这里,只会牵扯出更多麻烦。”
一番龇牙利嘴之后,凉子便快步往右转,开始与两名女仆交谈。一旁观望的我感觉有必要加以“翻译”。
“抱歉,她讲话就是那么冲,可以说是她个人表达心意的特有方式。我想她的意思是接着由她来处理善后。”
“我了解。”
由纪子带着苦笑点头,接着稍稍换了个表情盯着我。
“至少,比你更了解。”
“咦……”
“东京见了。”
由纪子转身离去,边走边喊着岸本,这时凉子像交棒似的回来了。
“泉田,你还记得当时在香榭大道上,有人拨我的手机联络我的事情吧。”
“记得,你说过那是秘密。”
“那是旅行社的紧急电话。”
“啊?”
凉子叉起双臂,得意洋洋地瞟着不断眨眼的我。
“明天我要到巴黎大学讲课,结束后就是自由之身。后天起我要到坎城一星期,所以找旅行社帮我订机票跟别墅,那通电话是旅行社通知我机票跟别墅已经订好了。”
“那就恭喜你了,不过你该不会……”
“还用问,你也一起来。”
“为何!?”
“你已经跟我约好了要协助我征服世界对吧,所以我们先到四季如春的坎城放松脑细胞,再来慢慢讨论征服世界的计划,明白吗?”
明白才怪。
“我跟你,还有玛丽安跟露西安也一起同行,我不忍心让她们两人待在又冷又暗的巴黎看家。”
真是个体贴的好雇主,不过这么一来我岂不倒霉到家了?我成天盼着休假,就算要我一个人留在又暗又冷的巴黎也罢,我只想好好闭关冬眠。
回头想想,外界会怎么看待这件事?我这个公务员在外国出差时,到坎城租了栋别墅和三名美女快活,一路描述下来简直成了恶质缺德的公务员。这是误会!即使我如此呐喊,恐怕也不会有人愿意相信我吧。单凭事物表面做下判断是相当危险的举动,对此我可是有相当深切的体认。
淡金色的光束划破低垂厚重的灰色云层投射在巴黎街头,在虔诚的信徒眼中正如同神迹再次显现的庄严景象。凉子透过已经缺了天花板的屋顶眺望巍峨矗立的艾菲尔铁塔翦影,她挽着我的手臂,口中吟出仿自名作的诗句:
“神明虽在天,人间尽纷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