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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极堂接下来看着阳子。
“妳的人气急速上升。妳的脸不只在银幕出现,也频繁刊登在报章杂志上。接下来,妳还获得主演一流制作的大卡司电影的机会。结果,有个人注意到美波绢子就是柚木凉子——”
阳子静静地忍耐着。既不悲伤,也不痛苦。
“那个人,就是须崎对吧?妳被须崎勒索,后来还为了逃避他而离开演艺圈隐居起来。”
“京极,为啥须崎会在这里出现!”
木场怒吼。
“因为须崎知道‘秘密’,而且他知道美波绢子的真实身分就是原本行踪不明的阳子,所以才会来与她接触。目的是为了钱,或者是——”
京极堂故意不把话说完,大概想说“或者是为了身体”。
阳子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就算这是事实,她也不可能回答吧。
木场瞪着墙壁,接着小声地说:
“原来右太卫门是——须崎吗?”
京极堂确确实实地听到木场的这句话,接着问阳子:
“他是不是对妳说,如果不听他的话就要让加菜子知道秘密?”
阳子还是一样低着头回答:
“——是的。”
面对着墙壁的木场听到这句话,突然不高兴地大声吼叫:
“勒索的内容是什么!京极,你快给我说出秘密的真相!”
木场砰地用力踏了地板。但是他激动的情绪却轻易地被京极堂否决了。
“时机尚早,凡事均有所谓的顺序。”
京极堂——并不是来解开事件真相的。果然,他是想用灵媒的方法论来为我们除去魍魉。他曾说过,刻意操作情报公开的顺序才是灵能的秘诀。
顺序才是最重要的——他说。
黑衣的阴阳师转身朝向白衣的科学家。
“美马坂先生,我记得须崎在你身为帝大教授的时期已经是你的左右手。这位须崎先生,如同阳子小姐所言,是位卑劣的勒索者。你长年雇用这名男子当作你的心腹——现在听到真相,难道什么感想也没有吗?”
“中禅寺,你别老问这些愚蠢的问题。我认同的是他的灵感、技术、知识与理解力。至于须崎是不是勒索者,是不是性格异常,这些问题并不影响他作为科学家的资质。”
美马坂的语气没有变化。京极堂走到阳子面前停下。
“阳子小姐,妳听见了他说的话了吗!美马坂幸四郎就是这种人,妳也该由这个男人加诸于妳身上的莫名其妙的诅咒中解放出来了。还是说,就算如此妳也没有意思离开他的身边吗!”
什么意思?我好象能懂他所说的意思。
是——
“您——全部都知道了吗?”
“当然。我尽量努力不说出口来解决事情,但很遗憾的,这已经是极限了,死了太多人了。”
阳子的脸色越发惨白,反射着萤光灯的蓝白光线,肌肤看起来就像刚羽化的蝴蝶般半透明。
木场看着这只蝴蝶。美马坂将嘴巴抿成一字形看着京极堂。
阳子——绢子是——绢子——对了……
“原来如此!阳子小姐是美马坂教授的女儿嘛。”
我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什么!”
木场大喊一声,随即又陷入沉默。
京极堂以一副无奈的表情看着我。
“真的吗!这是真的吗?美马坂!”
木场怒吼。
美马坂没有回答,而是冷冷地瞪着京极堂。阳子则只是默默地忍受着。
自见到这名女子以来,就一直觉得她好象在忍受着什么。
增冈快步走向京极堂。
“中禅寺先生,请问这是事实吗?我的组织也针对她调查过很久,最后还是查不出她的底细。你又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的?”
京极堂瞄了我一眼,说:
“增冈先生,很遗憾的,这是事实。”
美马坂硬挤出声音说:
“中禅寺,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美马坂的表情变得十分凶恶,但一点惊慌失措的样子也没有。我想这件事情就算被知道了对他而言也不痛不痒吧。况且阳子就算真是他的女儿,这件事情也成不了勒索的材料。我说出口后才发现,这件事只是我们不知道的事情,算不上什么“秘密”。
京极堂回答:
“很简单哪,教授。因为我早就知道了。你不记得了吗?在决定这间研究所是否该继续维持下去的那天晚上,你曾经跟我聊过你的私事。”
“嗯,我还记得。但我记得我并没有——告诉过你妻子与女儿的名字。”
“教授,信封上面不会只写收信人的名字而已,还有寄信人的名字吧。”
“那种地方——你看到那种地方上的名字,而且还一直记得吗?我只是拿在手上,甚至还没递给你看——”
“但我就是记得。所以说人永远不知祸从何降,今后务必小心谨慎为上。”
京极堂说完,转个一百八十度面对我。
“好吧,多亏这个疏忽者搞乱了顺序,虽不情愿,但我的工作也多少变得轻松了点。阳子就是被美马坂拋弃的女儿,须崎当然见过她。但是这种事情并不足以成为勒索材料。”
“当然。”
增冈立刻响应。我简直就是个小丑。
“不过这就是‘秘密’的伏线。阳子小姐应该就是此时向须崎问了这里——美马坂近代医学研究所——的住址与电话号码的吧?”
“——是的。”
阳子似乎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这个纤细的女性是否能忍受接下来将一一进行的“秘密之洞悉”呢?
“须崎拿来当作勒索的材料的真正的‘秘密’——”
“中禅寺,住口!”
美马坂简短地责骂。
“中禅寺!够了吧,接下来我——”
“这件事,与加菜子不是柴田弘弥的孩子一事有很大关系。”
“——是的。”
“你说什么!这是真的吗!”
这次换增冈慌张起来。
“所以妳本来就是真心地没打算让加菜子继承遗产。”
“——完全没有这个打算。”
“中禅寺!你——”
美马坂不知为何愤怒了起来,因为无法忍受女儿的私生活被人公开吗?
“教授,很难看哪!我现在不得不在这里讲这些原本根本没必要说出口的话,追本溯源都是你的责任啊。”
“你说我又有什么责任了——原来如此,我可不会上当!你这混蛋,想让我亲口说出那件事来。”
“爸爸!”
阳子痛苦地发出声音。有如透过玻璃管发出的声音。
美马坂则作出莫名其妙的表情沉默下来。
那件事是什么?
此时——阳子开口了。
“够了,已经够了吧?我已经——无法忍受了。对不起,爸——爸。我没办法帮上您的忙。”
阳子说完,掩面哭了起来。
增冈毫不留情地接着说:
“妳!阳子小姐,这么说来妳瞒骗了我们整整十四年?不只如此,妳前阵子还表示妳愿意以加菜子代理人的身分继承遗产!太过分了,这是诈欺!”
“非常对不起。一切、一切都是我错,一切都是——”
泣不成声。
增冈听到这里似乎也不忍再多说什么,玻鹧劬岛竺娴拇笱垡佬蚩戳宋颐恰
京极堂表情严肃地说:
“增冈先生,原谅她过去的作为你也不会受罚的。虽说十四年份的经济支持,总额算起来的确十分可观,但考虑到柴田财阀的规模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请将之当作柴田耀弘先生买梦的费用吧。”
“萝?”
“耀弘先生在死前还一直做着自己事实上已经断绝了的血统仍旧存续下去的梦吧?阳子小姐的谎言可说是赠送给孤独巨人的最后礼物。不过——那足以买下半个日本的财产当然没有必要交给阳子小姐。不只因为加菜子不是弘弥先生的孩子,而且——”
京极堂看着阳子。
“——我想,她也已经死了。”
阳子发出不成声的悲泣。
“反正就算钱交给了这个无欲无求的女性,也只会尽数落入那位先生的口袋罢了。”
京极堂指着美马坂。
美马坂一语不发地瞪着京极堂。
“好了,教授,这么一来你的计划近乎全部都失败了,已经没有隐瞒任何事情的必要了吧。你的实验也到此为止了,快,把患者交给警察吧!”
“你——就是存心想把我当成犯罪者吗?”
“岂是,我这是在防范你成为犯罪者于未然哪。你差点就诈取到天文数字般的研究资金的犯罪,而没经本人同意进行的不必要的外科手术难道就不算伤害罪?若是因此而死的话更不用说,就是伤害致死了。”
美马坂以木场形容的爬虫类般的眼睛看着台上的铁箱子。
“那也就是说,这次的事件——目的原来是为了诈取柴田家遗产吗?”
青木说。
多么典型的动机啊!原来是为了财产。规模虽然不同,但与那些把养育久保的老妇人接回家里照顾的伊势亲戚们在动机上可说如出一辙。但是,京极堂否定了。
“青木,并非如此啊。加菜子如果没遇上那件惨剧,这位女性应该还是会继续拒绝遗产的继承。如此一来,增冈先生终究会放弃的。”
“我是差点就放弃了,但是我的组织并不允许我放弃!还害我不知梦到多少次自己擅自改写遗书,可见她有多么顽固。只不过现在想起来,与其说她是无欲无求,倒不如说是忍耐不了良心的苛责。”
增冈推了推好几次眼镜,讲话的速度依旧快速。
阳子断断续续地开始说了。
“我只是希望安静地——生活。对我而言,这种没有情感起伏的平庸生活,每天重复着相同事情的生活,是无比珍贵的。加菜子跟雨宫虽然是虚假的家人,但经长期在一起,感情就跟真的家人一样——我已经不想再过着充满了激烈生气或深刻悲伤的生活了。爱情不正是在这种不断反复的平凡日子里培养出来的吗?所以,我那时多么希望增冈先生别打扰我们,让我们过平静的生活。”
“我也不是自己喜欢才做的!本来就是妳骗我们才会有这种下场,我是受害者!”
看来这个重责对增冈而言十分辛苦,一副愤恨无处可发的样子。
阳子继续说:
“我当时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提议者是弘弥先生,他很同情我的境遇——我那时既痛苦又悲伤,不管谁都好,只求一个依靠。但是那时——在与弘弥先生相遇时,我的肚子里已经怀了加菜子了。”
“原来妳连弘弥先生也骗了。”
增冈把长期的怨恨全部发泄在阳子身上。木场斜眼瞪他。
“不是的,弘弥先生全都知道。所以——这些、这些全部都是他想出来的。”
“什么意思?”
“他不只同情我的境遇,还在知悉一切之下对我求婚。不,就是因为我怀了别人的孩子才会选择了我。”
“为什么,怎么可能有这么愚蠢的事情!”
增冈的表情很复杂。
“这是真的。弘弥先生嘴上常挂着——祖父是饿鬼、是拜金奴、是资本主义的奴才、我才不认同那种人是我的祖父——等等的话。如果他的意志力更坚强一点的话,大概就会去进行那种运动——我不晓得那叫什么运动——吧。他总是在说资本主义怎样怎样、劳动者怎样怎样。”
原来弘弥是无产阶级运动者?叫人难以相信,我想他一定是那种只会装个样子的假运动家。
“所以他经常夸口要把祖父的财产全部用光,好象真的洒了不少钱。但是他也早就知道祖父的钱怎么洒都洒不完,结果他的行为跟普通的公子哥儿看来也没什么差别。因此他总是被真的具有思想而活动的运动家们瞧不起,又常被想要他的钱的人们利用——我觉得他有点可怜。他是个人很好,爱充面子又倔强,但——非常温柔的人。他曾经对我说:‘让妳肚子里的孩子成为柴田家的继承人吧,让污浊的柴田之血断绝吧。所以,请妳为此跟我结婚吧——’”
“妳说什么!”
增冈叫了出来。
“妳是说弘弥先生为了反抗耀弘先生,企图让妳腹中不知谁的孩子的孩子作为柴田家的继承人吗!多么愚蠢,多么愚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