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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现在怎么样了呢?现在男人喝甜酒,谁也不会说什么了,不是吗?在纽约最好的酒馆里,聪明又善解人意的吧台调酒员,也会在红木吧台上为你调上一杯以前是只有女性才会喝的粉红香槟。可是,你会因为这样而生气吗?不会吧!因为只要是真酒就好了。自从女人们把酒变不见了以后,喝女人的甜酒,总比喝了和汽油差不多的假酒,造成胃出血来得好吧!”
“嗯。”
“已经娶到老婆的人,才会去议论什么是情妇型的女人。所以,想讨论这个话题的话,就必须等大家都有老婆了。还没有老婆的人,谁会去分别什么情妇型的女人、老婆型的女人呢?”
“也就是说,乔蒂如同粉红香槟吗?”
“在愚蠢的法律下,这个城市已经疯狂了,哪里还有会老实待在家里的男人?谁也不想待在家里。喜欢喝酒的人,都醉死在马路边了。老实乖巧的女人待在家里,情妇型的女人待在舞台上的原则,不符合现在这个时代的情况。”
我默默地接受了这个说法,
敲了三四〇八号室的门,门很快就开了,我们看到了一张有着金色头发的脸。自己设计的大楼发生了如此轩然大波的事端,我以为他一定不在家里,结果却让我很意外。不过,仔细想想,就可以理解他为什么会在家里了。因为在这样的情况下,恐怕走到哪里都会引来一堆记者,造成骚动,所以躲在家里反而是最聪明的做法。
“是奥森·达尔马吉先生吗?”
当我们这样询问的时候,他好像是在警戒,也像是有点害怕般地直视着我们。他虽然没有说话,却很快地点了头。
“我是纽约市警察局的塞米尔·穆勒,这位是约翰·李韦恩。我们想问你几个问题,可以吗?”
“可以。”他以略带沙哑的声音说着。
“我们要站在这里说话吗?”我问。他短暂犹豫后,把门开得更大,让我们进入室内。大概他也忌讳邻居的眼光吧!
一走进客厅,就会发现室内的日用品、家具的格调非常统一,全都是埃及式的,颜色不是金色、银色,就是黑色,非常抢眼。架子里和桌子上,摆满了古代埃及或希腊的神殿模型,墙壁上则满是加了象形文字的埃及风格图画,简直就像进了法老的办公室,也像是上了美琪戏院的舞台一样。
因为是边间的房子,所以视野很好,不只可以看到中央公园的一侧,还可以看到南边的中城及雀儿喜地区。可是压在这些地方上面的,却是灰色的云层,听说明天飓风就要来袭了。
“这里的视野真好。”虽然已经相当习惯这里的风景了,我还是忍不住这么说。
“窗户并不是那么必要的东西。”建筑师一边坐在扶手上有动物头的雕像,像法老王般的宝座上,一边像年轻的王在颁布命令般,非常严肃地说道。
“窗户不是那么必要?”我反问,“你的意思是,在构造力学上是不必要的,是吗?”我一边说一边想。
我对建筑学的了解非常贫乏,如果想要和建筑师认真讨论建筑上的问题,那么得从头开始好好学习建筑学才行。
“啊,不,不应该这么说,我的意思是,如果是高楼层的建筑物的话,就力学上来说,必须减少窗户的数量是吗?也就是说,如果窗户太多的话,会影响建筑物本身。是这样吗?”
我的问题应该是相当粗浅的吧?但是,奥森好像在思考要怎么回答我似的,沉默不答。
他的表情严肃,感觉有点古怪。他的皮肤看起来还很年轻,虽然脸颊上有很多雀斑,不过皱纹很少。不过他脸色苍白,好像很疲倦的样子,接近银色的金色短发,远看之下很像白头发。还有,他的金色眉毛非常稀疏,就好像没有眉毛似的,而且只要一张开嘴巴,就可以看到两颗颜色黄浊的门牙间有极大的牙缝。至于他到底几岁了?看起来好像不到三十岁,又好像已经五十几了。总之,很难从他的外貌去判断他的年纪。
“这个嘛……”
他很为难似的开口了。可是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听不太清楚。他的体型单薄,可以用瘦来形容,并且老是驼着背,给人一种病弱的感觉。但他对待我们的姿态又摆得很高,很喜欢摆架子。在我认识的人当中,并没有他这一型的人物。这样的人,大概不是女性喜欢的类型吧!
“你应该可以了解吧?上面的钟楼来了那么多人,让我的情绪有点不稳定。”建筑师说。
“我当然可以了解。”我说。
“其实不是你说的那样。在构造力学上来说,这里可以不要窗户,也可以不要墙壁。”奥森说。
“也可以不要墙壁?”我很讶异地反问。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
“有也可以,没有也可以。所以,这边的墙壁也可以全部都做成窗户。”他指着中央公园的方向说。
“这么高的大楼也可以没有墙壁?安全吗?”
于是,建筑师非常正经地说:“安全。现今的大楼外墙完全没有重量的负荷,所以即使全部都做成窗户,也没有问题。”
“那么,是什么东西在支持那么高的大楼?”
“框架,钢筋的框架。这个骨架支撑了整座大楼。只要计算好,有这个骨架就够了。”
“原来是铁做成的框架啊。”
“不,锻铁是不行的,因为不够‘柔软’。一直到钢铁被开发出来之后,才能建这么高的大楼。以前使用锻铁的时代,能盖到十层楼的高度就很了不起了,再高的话就有危险,所以不能盖现在这样的大楼。”
“嗯,原来不用石头补强,也可以盖出高楼大厦。我现在才知道。”我说。
“其实刚好相反。”奥森说。
“石头是不能补强的,石头只会加速建筑本身的振幅,因为那样会让建筑物的上面变重。”
“振幅?”
“地震的时候,就会有振幅。”
“这座石头岛有地震?”
“有,只是一般人感觉不到。地震的摇动方式有很多,长周期的地震波动会因为振幅的时间关系,而只有上方摇动。例如这栋大楼,位于这一层楼的摇动幅度,大约是七英尺。”
“长周期?”
“就是以五秒或十秒为一个周期的摆动,是相当和缓的地震。”
“七英尺?这里以七英尺的幅度在摇摆?”我非常震惊。
建筑师点头回答:“还没有人感觉到这个问题,不过,迟早会有人发现的。任何构造物都有它原本就有的振动周期,在某种时机巧合的情况下,如果相互作用,摇摆的幅度就会变大。对大型构造物来说,零星的振动比较强,但是摇摆的幅度并不强。可是因为容易有共振,所以摇摆的时间会变长。不管是桌子还是椅子,都会猛烈地在地板上滑动,但是大楼下的地面却一点事情也没有。”
“这里也会有那样的现象吗?”
“岩盘地形不容易有那样的情形,可是加州就危险了。不过尽管如此,住在这里的我们还是不能大意。”
“嗯。”
“虽然说现在注意到这个问题的人还非常少,但我们一定要尽快研究这个问题才行。楼面以七英尺宽的幅度摇摆的时候,周围如果都是沉重的石块,会演变成什么样的情景呢?所以说如果用石块补强,反而会造成危险。堆积石块补强的方式,只能用在十层楼以下的建筑。大楼愈高,愈要避免厚重的石墙。”
“唔,这样的说法很难让人立刻相信。”我说。
于是建筑师又说:“那么,我们用船做比喻吧!建筑的历史和船一样。你知道传统的木造船为什么减少了吗?”
“木造船吗?”
“是的。为什么木头做的船被铁做的船取代了?”
“我认为是森林被大量的采伐,树木愈来愈少的关系……”
“不是那样,是因为‘铁比木头轻’的关系。除了这个理由外,没有别的理由了。木头会浮在水面上,但是铁会下沉。面积小的木头或铁片,确实是那样没错。可是,如果要造一艘巨型的船,铁制的船的总重量,却比木头做的船的总重量轻得多。而且铁片比较薄,可以扭转、弯曲的可塑性也比较强。当船在大海中受到暴风雨或强烈的海流冲击时,由沉重的木材所打造的船,本身就是一个难以控制的个体了,在暴风雨的冲击下,很容易就被击溃。”
“原来如此。”
“如果想建造巨大的东西,就必须改变想法才行,只是延伸做小东西的想法,那是不行的。所以说锻铁很快就被钢铁取代了,舍弃不够进步的东西才会变得更好。想完成一座又高又细的建筑物,重量轻又有可塑性的建材,应该是比较有利,而且能使建筑物更坚固。现在的我们正在发想那样的建筑物,研究如何去完成它。如果成功了,那么或许不久之后,曼哈顿的摩天楼就会朝这个方向变化。”
“所以窗户……”我把话题拉回来。
“对,如果是那样的建筑物,理论上所有的墙壁可以全部被窗户取代。”
“可是,那样的建筑真的坚固吗?”约翰插嘴说:“虽然理论上是那样,但事实上是不可能的吧?”
建筑师沉思了片刻,才点头回答:“嗯,大概吧!不,至少我个人希望不会变成那样。窗户这种东西,会让设计师沉沦。古代的建筑物,例如欧洲十八、九世纪时建筑的房子,那些房子的窗户都小小的,所以诞生了许多绚烂的文化。又例如这间房子,如果没有这么多窗户的话,就可以凝聚出许多的趣味,创造出种种的可能性。古代埃及的艺术也是……”
“这些画都很漂亮呀!”我指着挂满墙壁上的画说。
“是莎草纸,这些全是莎草纸画。”
“这个像画一样的文字呢?”
“是象形文字。埃及的艺术经常表现在宫殿墙壁和陵墓墙壁上,它的文字本身就是艺术。他们的艺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发展呢?因为‘没有窗户’。最能展现埃及艺术的地方是地底下,地面下的世界是黄泉之国,唯有那样的地方,才找得到艺术的真髓。这间屋子也是,因为有这么多窗户,所以我只能做到这个程度而已。眼里只有窗户的建筑师,是做不出什么好作品的,因为一切的考量都以窗户为重点。”
“嗯,所以你想设计出更少窗户的房子?”
“你说得没错。外观也一样,如果墙壁上满满都是窗户,那么每一栋大楼的外观就会变得一模一样,建筑师能够发挥美感的地方,便大大受到限制。高迪设计的大饭店最后虽然没有完成,但是如果落成的话,就是一栋窗户非常少的大楼。我觉得那是一个非常棒的设计。”
“噢!”
“窗户使建筑师堕落,让建筑师做偷工减料的事情。墙壁才能孕育生命或文化。当某栋建筑物的墙壁完成变成窗户,就已经不是房子了,而是机械的一部分。只有机能性而没有温暖,是没有发展性的建筑。”
“达尔马吉先生,”我说:“有件事情我早就有疑问,是不是可以趁着今天这个机会问你呢?”
“什么事情?”
“建筑师为什么要在谁也看不到的高楼墙壁上,装饰一些图案或雕刻呢?如果是从地面可以看到的装饰,或许还可以在当代留名。可是,如果在距离地面三十层楼高的地方放了维纳斯的微笑,也没有人看得到吧?为什么要做那种徒劳无功的事呢?”
“因为附近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