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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那片玻璃是——”
“对,那是一种感光板。像早期的正片,能够感受强烈的光。我认为幽灵的外貌被浅浅地定着在那片玻璃上了。我想应该是闪光弹的强光闪起时,达尔马吉先生正好在那片窗户附近。够亮的闪光,和玻璃表面上形成薄膜的氯化银,诸多因素很凑巧地重叠在一起,造成了窗户外的鬼魂。”
“竟然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实在令人难以相信。”我惊叹地说。
“窗户上有我的鬼魂的形貌?”怪人也很惊讶。
“是的。你不知道吗?”洁说。
“经常能在窗户上看到吗?”
“不会。只有在突然有强光的一瞬间会看到,玻璃上会浮现鬼魂的影像。”
“哼。”怪人嗤之以鼻地说:“我可不喜欢。”
“你都是从彩绘玻璃的地方窥视沙利纳斯小姐家的吗?”
怪人点点头,说:“对。因为躲在有图案的彩绘玻璃后面,比较不会被发现。”
“好了,全部确认完毕了。”洁说。
“不,不!”我急着说:“还有亚当·卡里耶夫斯基医生被杀,和丽莎·玛利受伤的事件,那又是怎么一回事?”
“杰米,我以为我说到这边,你应该就明白了。达尔马吉先生回到人类世界的路,因为拆掉大时钟而被封闭了四十八年。但是,在一九六九年的今年,他很偶然地得到重返人类世界的路。”
我默默想了一阵子,才恍然大悟地惊叫了一声“啊!”
“那是奇迹。根本不是想像得到的事情。”
“是安藤忠雄的玻璃露台吗?”
洁点头说:“没错。因为安藤先生与众不同的创意和纽约州现有的建筑法规的关系,玻璃露台一定要有窗户才行。安藤先生为了不破坏玻璃露台的玻璃箱特征,又想避免窗户太大造成失足的危险,所以把玻璃露台的开口设计在天花板的位置。就这样造就了达尔马吉先生回到人类世界的路。那个开口正好在狮子大道的中央。”
我叹气了。我终于了解这个重大事件最深处的构造。
“竟然是这样的。竟然会有这种事!”
我默默地想着。我以前未曾见过这种事,也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事。
“那么,卡里耶夫斯基医生的死,是因为他没有诊断出沙利纳斯小姐的癌症吗?”
“那个医生太疏忽了。他看顾的人是美国最伟大的财产呀!他却一点自觉也没有。每个星期都做健康检查,竟然没有检查出肝癌,他到底在检查什么?”幽灵说。
的确,他说得没错。
“因为想知道是不是有癌症,所以才会频繁地让医生做身体检查。那个医生不够用功。”
洁的表情看起来好像在苦笑。我觉得他这样有点不礼貌,此时是不应该笑的。
“如果沙利纳斯小姐违规停车,那么,开违规单子给她的交通警察,也会成为你处以死刑的对象吗?”
怪人闻言,马上反驳:“我不会那么做,因为违规罚单不会影响乔蒂的生命。”
或许不应该有一条返回人类世界的路。此时我忍不住这么想。
可是,正因为有这条路,才能解开为什么走廊旁的铁门明明是关闭着的,而卡里耶夫斯基却在家里被杀死之谜。因为凶手如果是从玻璃露台进入沙利纳斯家,那么根本无须经过那扇金属铁门,就可以进入卡里耶夫斯基家杀人。
“如果你认为沙利纳斯小姐的死,是卡里耶夫斯基医生造成的。那么在这种想法之下,医生这种工作真的很危险。”洁带着讽刺的语气说。
“卡里耶夫斯基医生当然要负责。要知道,他照顾的并不是一般病人,而是美国的国有财产。”
“把自己的健康问题委托给卡里耶夫斯基一个人的乔蒂本人,也应该负起识人不清的责任吧?”
“这里不是法院,我不想在这里讨论责任归属的问题。”幽灵说。
“那么,丽莎·玛利呢?”
洁不理会幽灵说的,继续问道。
“她想卖掉沙利纳斯家和乔蒂的遗物,每一分钱都不想放过,为的就是想和自己的男人搬到新居去。她太虚荣了,我完全无法从她的行为里,看到具远见性的思考。她应该被谴责。”
洁听了,又稍稍叹了气。
“我知道这里不是法院,可是,她并没有把沙利纳斯小姐的遗物卖给二手商店,她希望把沙利纳斯家变成博物馆。这对沙利纳斯小姐而言,未必是坏事情呀!”
“你对这件事知道多少?谁知道这里会不会变成博物馆?而且,哪一个博物馆会设在三十四楼?买家或许会贱卖房子,然后在科尼岛⑴上盖一间俗气的蜡像馆,然后把乔蒂的遗物陈列在里面。庸俗的人脑,只会想什么才是对自己有利的事情。”
译注⑴:Coney Island,美国纽约的娱乐区,濒临大西洋。原为一海岛,河道淤塞后变为长岛的一部分,现为美国最著名的娱乐公园之一。
“难道什么都不做最好吗?什么都别碰,让三四〇三室成为一间空屋?”
“那个女孩的任务就是管理那间房子,不是吗?乔蒂应该是这么希望的。”
洁转头看我。
也难怪,洁对这件事情确实不是很了解。
不过,我也不是很清楚。老实说,我觉得幽灵的想法是有几分道理的,因为沙利纳斯小姐确实希望她的房子能维持原貌,这是丽莎也知道的事情。
我无言地对洁点了一个头。
洁好像知道自己在这一点上输了。幽灵确实非常了解乔蒂的事情,也明白乔蒂的想法。
“我已经把丽莎·玛利身上的子弹拿出来了,她不会死了。我这样做,会成为你执行死刑的对象吗?”
幽灵一直盯着洁看,然后说:“是吗?不,我要感谢你。”
“哦?”
洁好像很意外的样子。
“因为你帮了我。你知道为什么吗?如果乔蒂还活着,一定会做和你相同的事情。”
洁点头。
“你知道吧?我是因为乔蒂,所以气那个女孩。乔蒂信任她,经常受到她的照顾。所以,就算那个女孩违背了她的遗愿,她也不会要那个女孩的命。我已经处罚过她,这样就可以了。”
接着,怪人又走到雨中。
“我们说了这么久,你一定觉得无聊吧?”
“不,我很兴奋。”洁说。
听到洁这么说,怪人发出咯咯的笑声。
我们第一次听到他这样的笑声。
“是吗?可是我感到无聊,觉得应该落幕了。”
“你要怎么做?”洁说。
我知道洁紧张起来了。
“不要担心。不是因为你们来,我才有这个决定的。这是我早就决定好的事情。”
“你要自杀?”
“反正我也活不久了。”
“我们会眼睁睁地看着你自杀吗?”
“我有这把提拉兹·凯特曼。”
怪人从怀里拿出手枪,拿枪对着我们。
“你们应该知道吧?这把枪虽然是骨董,但是还能发射子弹。请不要让我开枪,我已经不想再伤害任何人了,已经够了。而且,你们也没有伤害乔蒂。既然你们来到这里了,我就让你们看点好东西吧!不过,不要再靠近我。”
怪人语气严厉地说,并且慢慢往后退,离开浮雕后蹲下来,拔起墙壁上的一块砖。
他把砖块放在地上,然后从拔出砖块所形成的洞穴里,拿出一张陈旧的照片。他在做这些动作的时候,枪口一直对着我们。
怪人把照片递到洁的面前。
洁拿着照片,对着附近摩天楼的灯光,仔细地看着。
我站在他的旁边,和他一起看那张湿掉的照片。那是乔蒂·沙利纳斯年轻时的照片,她的身旁站着一位年轻英俊的男士。
“这是我和乔蒂唯一的一张合照,在后台拍的。好了,还给我吧……”
洁把照片递出去,奥森·达尔马吉立刻很慎重地把照片藏进胸前的口袋里,从外表完全看不出痕迹。但他的手就按在那个放照片的地方,好像是在确保照片安然无事地藏妥了。
“乔蒂不知道和她一起合照的这个男人就是她的幽灵,大概以为只是一个一般的戏迷吧!我会在黄泉向她坦白的。如果你是绅士的话,请不要阻挡我。忧郁症让我活得很痛苦,你是知道的吧?”
洁点头,说:“虽然我没有经验,但是……”
“死,是我现在的解脱。你知道奥图·华格纳的妻子的事吗?”
“知道。”洁说。
“她的名字叫露易丝·修提非尔,比奥图小十八岁,年纪轻轻就得了癌症死亡。她死了以后,奥图的日记全部都变成写给爱妻的信,信末则以‘爱你的奥图’做为结束。”
“你也有那样的东西吗?”
“我当然也写了。四十八年来,我没有一天不写信给她。”
“我对你写的信很感兴趣,可以让我看吗?”
“那大概可以成为下一个世纪的博物馆主题吧!”
怪人自嘲地说,并且笑了。
“我相信你不会像丽莎·玛利那样不守信用。水池那边的假山上,有一个石头做的烛台,我写的日记全部在那个烛台上,房间和走廊的钥匙也在那里。我走了以后,如果那些东西还在那里,那你想看就看吧!”
“如果还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怪人没有回答,他先是仰首看着天空,然后又低头看地面。
“乔蒂的遗愿之一。”
因为不懂他的意思,所以我们只能呆呆地站着。
“再见了!两位,谢谢你们来这里,还耐着性子陪我说了这么多话。谢谢了。我已经有五十年没有和人说话了,和你们说话让我觉得很愉快。你们辛辛苦苦来到这里,我没有什么可以送给你们的。不过,如果你们运气好的话,或许可以看到一场表演。”
幽灵说完,仍旧举枪对着我们,但他的身体却持续向后退,慢慢接近钟楼旁边的楼顶围墙。
“是你的死亡表演吗?”洁大声问。
“不是,当然不是那种无聊的节目。你们就待在那里好好地看表演吧!那是乔蒂年轻时的表演,虽然短暂,却能完全展现她的才华。可惜这次我不能看了。不过,我已经看过好几次了。那是她在美琪戏院的舞台上的表演。”
怪人的身体已经靠到楼顶围墙边了。
“我现在要去乔蒂的身边了。你们是绅士,我相信你们一定会遵守约定。”
“请等一下。”洁说:“你忘了我刚才说的报纸标题吗?”
怪人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站着。
“如果你从这里跳下去的话,用不着我们开记者会,报纸上就会有那样的标题了。”
闪电从天而降,今晚最响亮的雷鸣随之轰然响起。
“如果我们不开记者会更正——不,就算开了也一样,记者们都会编写出低级无聊的故事,而这些故事会被散布到全世界,专门写八卦的小道报纸为了报纸的销路,还会加油添醋,极尽煽情之能事。最后,周刊杂志还会为了大捞一笔,将这些无中生有的故事编辑成书来卖。
“说不定还会拍成电影。那是戴着面具掩饰只剩下半边脸、并披着廉价黑斗篷的怪人,却深深爱恋着美丽女明星的不正常爱情故事。或许你不在意被说成那样,但是乔蒂呢?乔蒂还会有尊严吗?这个秘密能够保全到下一个世纪吗?”洁毫不留情地说。
曾经是建筑师的怪人因此呆住了。
看来洁已经在千钧一发之际,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