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一个经济学家曾说,地方政府搞房地产,是牺牲后代几十年的利益来发展十年内的经济。我觉得,比房地产泡沫更有害的是那些高污染的产业:环境一旦破坏,几乎难以恢复。但现在中国很多地方的经济发展都靠牺牲环境,牺牲后代人的利益。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泣下!”
面对历史长河,我们常常有生命脆弱的虚无感;我们也很难想象自己与后代人、前代人的血脉联系。我们很难认识到一个民族的“集体无意识”,即作为一个“大我”而生存了五千年的中华民族,它将继续生存下去,不朽的精神正如不绝的黄河!
让我们试想一下,一个人如果不觉得从小到大的“我”是同一个人,那么他就会“今朝有酒今朝醉”,毫不考虑未来;因为,他觉得未来的那个人不再是现在的“我”了。另外,背叛未来往往始于背叛历史。他之所以会认为明天的“他”和今天的“他”不再是同一个人;正是因为他认识不到昨天的“他”和今天的“他”乃是一脉相承的一个人。
一般人不会怀疑自己从小到大是同一个人,除了那些因为丧失关键的记忆片断而精神分裂的人,比如刚出狱的胡桑。但一般人也很难相信中华民族的集体意识是一脉相承的一个不朽意识。因为,一个人的肉体在有生之年是时空连续的,而一个民族则要经历无数个体的生老命死;人们不会怀疑自己的身体是同一个人的,但却难以想象一个民族通过书籍、建筑、艺术品之类的“社会实践”将“大我”意识传承下去。正因为如此,环境保护和可持续发展的工作才如此艰巨。高为民和胡桑的儿子高小明相处了十年,高为民早已将自己对未来的希望寄托到这个与他没有血脉关系的生命上。但地球人如何对下一代人负责?
备战高考的胡草是为了好大学才拼命的,但如果邓小平爷爷告诉他:“小草啊!祖国的春天阳光明媚,但你不用努力了,明天去上大学的那个“胡草”长胖了、长了胡子,不用再为他努力了!”胡草会不会扔下手头的书跑去踢球呢?不会。因为他说:“我虽然会长胖、会长出胡子,但今天的记忆还将保存在我的心底,如果我不努力,明天的我一定会埋怨今天的我!后悔当初不努力!”
为革命牺牲的烈士在刑场上说:“今天你杀了我一条蛮鱼,明天还会长出无数条蛮鱼!”如果他们不相信明天的中华民族还是同一个民族,他们为谁牺牲?
2006年夏天,我穿着塑料凉鞋跑到北京天安门,同去的还有中学同学王维,他跟随我跑遍了半个中国。这个物理系的白痴站在人民英雄纪念碑前研究它的力学结构和人民会场纪念碑的差别,而我去参观毛泽东纪念馆。在天安门广场排了两个小时长队,我终于见着了毛泽东的遗体——我这辈子见的第一具遗体。我盯着那蜡黄色的脸,想象这具遗体曾经在我家门前走过,走了二万五千里长征,走了大半个中国,如今,他安眠于此,是否还有什么意识流传在民族精神中?那二十七万倒在长征路上的瑞金老乡,他们的生命像水滴一样蒸发,留下什么回忆?
千秋功过任评说。我们应当铭记逝者的光辉,但他们生前的丑恶该如何呢?是将他们做成雕像供人顶礼膜拜,还是理性地把他们看作一个凡人。有人就有私欲,有私欲就难免有罪恶。
鲁迅说,当英雄被塑造成雕像供人顶礼膜拜时,他就成了傀儡。
“成了活着的野心家的傀儡,”胡桑说:“中华民族太缺少理性,所以才会周期性的暴乱,文化大革命只是无数治乱中的一个小例子。”
我的大伯是一个唯心主义者。唯心主义(idealism)的本质是理想主义。唯心主义者是一个充满梦想的天真小孩。他很想自由自在地在这个世界上漂流,自由自在地思考。但还要吃饭、穿衣、住房子(有时是牛棚、牢房),这些都是因为他有身体,他的身体有它自己的需求,包括性冲动,它们总是扰乱他的思想。他常想:要是灵魂能够脱离肉体该多好啊!那就再没有这些烦恼了。他就是这样一个天真的孩子,他失望地发现世界不如想象中那么美好——所以他相信不朽的中华魂。他相信中华民族的根在神州大地上一脉相承了五千年,五千年的苦难和智慧在我们每个人的血脉中流淌;倘若我们能够明白,民族复兴不只是为了后代人,也是为了我们的意识重生在更好的时代,可持续的和谐发展将是件自然的事。“谁都知道为自己的前途努力,但有多少人知道为集体无意识的前途努力呢?”
直面历史,直面人生,无论是真善美,还是假丑恶,我们不能在沉没中忘记。
谁也不能藐视黄河,谁也不能藐视有着五千年文明智慧的中华魂。
谁也不能藐视黄河,谁也不能藐视有着五千年文明智慧的中华魂。
不同时代的人有不同的悲欢离合。生命是一个奇迹,每个贝壳都有它自己的故事,每个人都应珍惜他独特的一生。那些苦难和罪恶的回忆,与其在沉默中忘记,不如在沉没中积淀。
十八、天才,孤苦中觉醒
我高中在理科奥赛班,班里有很多聪明的同学,但没有一个比得上朱小平,他不爱和我们说话,因为我们说的东西他全知道,而他说的东西我们都不知道。一天,我和他下象棋,下了十盘,输了十盘。我红着脸问他:“我是不是很笨。”朱问:“猪是怎么将死的?”我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关公党”的小弟们说:“草哥,那头‘猪’嚣张把伞!我们早看不惯他了!找机会把他做了。”我默许了。
我并不是暴君,只是不能容忍朱小平说我和猪一样笨;我想自己的智商还是足够下象棋的,但这一点还需要别人来证明——我不太相信自己聪明。所以,当朱小平说我和猪一样时,我很生气,我的自尊心受伤了,因为我的自信心不够。像我这样高大英俊的人怎么能被朱小平这样的侏儒贬低呢?他的海拔还不如邓小平爷爷。
总之,朱小平因为出言不逊被小弟们拖到我面前,朱小平摆出宁死不屈的样子,不肯下跪。刘兵早看不惯他了,使出吃奶的劲把他按倒在水泥地上,他的膝盖立刻血流不止。关公党的小弟们像狼一样叫好。在那一刻,我突然看见:一群猪围观一头“特立独行的猪”被屠杀,屁股后面的小尾巴欢快地摇着。
我走到朱小平身前,蹲下去说:“兄弟,得罪了!”然后,我让他们把朱小平放了。刘兵问我:“怎么能饶他,这小子那么猖狂!”我笑着说:“他有猖狂的资本,他是天才。”
天才绝不是天生的。天才是九十九滴汗水加一滴灵感。要找到那一滴灵感,天才早已付出另外一万滴汗水。自古以来,成为天才一定要经过这三步:第一,“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这是我大伯胡桑的境界,他独自看完瑞金一中图书馆所有的著作,然后才说出无人能理解的高见;第二,“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依消得人憔悴。”这是杜甫的境界,他一生忧国忧民就是因为心智太深广;第三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是陈龙最后达到的境界,他最终发现了美丽的故事,这一切似乎是偶然,又是必然。
下象棋后第二天,我又去向朱小平道歉。
朱小平说:“我没有骂你是猪。‘猪’是我朱小平的自称。”
我笑着说:“我知道,你昨天那句话的意思是:我是怎么输的。”
朱小平淡淡一笑,说:“我是问你:自己是怎么输的。你老想着怎么赢我,却没有看见自己是怎么输的。”我欣然大笑,天才果然是天才!
朱小平说:“关公党就是一群残暴的白痴,你还好意思做他们的头儿。”我说:“他们有时是残暴,但那是因为他们无知。总得有人教他们,不然他们会更残暴。”朱小平微微一笑,说:“你真有野心。”我哑口无言。
后来,朱小平在全国数学奥赛上得了一等奖,物理奥赛得了二等将。那一年,云南大学的马加爵因为打牌输钱,一气之下把他宿舍的四个同学谋杀了,手段极其高明冷酷。马加爵高中时物理奥赛得二等奖,数学奥赛全国第三名。马加爵的语文成绩很差,没读过几篇文章,最反感写作文;朱小平的语文经常挂科,最反感我这种“文妓”。马加爵的家境也和朱小平差不多,马加爵五岁就帮他妈妈做饭,大学四年没吃过几块肉,在临死时对狱警说:“囚服是他一生穿过的最好衣服。”狱警听后潸然泪下。报纸上登出这些事后,语文老师让我在班里开了个主题班会课。我在讲台上反复强调:“人如果只有理智没有感情,就和机器一样!”后来,我私下里跟语文老师说:“文理分科是中国教育的严重错误,不重视人文情怀教育,理科学习成绩再好,也会成为罪犯。”语文老师是副校长,他敲敲我的脑壳说:“你一个学生懂什么?这种事是整个社会造成的!”
后来,我读到凯撒大帝的名言:“I e , I suffer, I conquer。”(我来了,我受苦,我征服。)我想:孤苦的天才注定要在平凡的世界受尽折磨,如果这个社会给他太多的苦难,他如何忘记?他如何不憎恨这个社会?好比希特勒,这个穷困潦倒的艺术家一旦成为政治家,犹太富人的末日就到了。马加爵如果没有杀死大学同学,他也许会成为我们这个社会的高层领导,那时,他会害死多少人?
我仍然相信:中国的文理分科将被历史证明是错误的,因为这个社会需要有德有才的人,人文情感和数理智慧一样重要。
所以,我跑到天才朱小平的家,爬上破烂的梯子,钻进昏暗的书房,把《王小波全集》递给朱小平。朱小平坐在一堆理工科书籍中,眨巴着天真的眼睛,接过了理科出身的王小波写的书。这一幕常常在我脑海中重演:朱小平仰着头接过书,就像在夜里接过一支火炬。
后来,他爱上了王小波的《一头特立独行的猪》,并自诩为“一头特立独行的猪”。之后,我又把《唐诗三百首》送给了他,他欣然接受了。但当我准备把《宋词三百首》送给他时,他拒绝了。他说:“宋朝无伟男!”——唉!没办法,我不能让他变得和我一样多愁善感,我也不能让他成为一个文人,这个社会需要各种各样的人才,但都要有一定的人文情怀。他读过诗文就了不起了。高考前三个月,瑞金新修了铁路,七月的一天,我们和朱小平一起走在铁轨上,我同他说起陈子昂的诗:“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泣下。”我说:天才常常不被人理解,怀才不遇,陈子昂登高,瑞金人在郁闷时站在山顶望向天地,站在最高处望向历史和未来,就会觉得个人是如此渺小,个人的不幸和苦难又有什么了不起呢?我想陈子昂是这个意思。
朱小平淡淡一笑,说:“陈子昂不只说了这些。”我问他陈子昂还说了什么。朱小平跟我谈起了《哈姆雷特》,书中有一句话:“存在还是不存在,这是问题。”也许是因为朱小平的语言表达能力有限,或者是因为我的理解能力不够——总之,当年的我没听懂他的话。后来,我在山大图书馆里翻到荣格的书,明白了什么是“集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