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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的顾客都奇怪地皱起了眉毛,不知道这人是否神经病;采购部经理跑过来说:“提醒你多少次,你还不注意!——以后也别老一天到晚赖外面!找你也找不到,给你配个手机你又不用!我还联系不上你!”
陈龙止住笑,无辜地摊开两只手,接着揉红又大又圆的眼睛,好不容易才拍着屁股站起来,任凭袁规在一边骂他。
这一幕很快被人们忘记了,但胡桑却记住了陈龙嘴里说的“万有引力喽”……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胡桑渐渐习惯了西江超市里的工作。刚开始他还没有适应每天快节奏的跑动,慢慢地,他就习惯了。公寓里住得都是工作压力大的年青人,没人在意这个新来的小老头——除了陈龙,他觉得胡桑走路的模样特有趣:瘦长的身体像蛇一样扭曲着从人缝间游过。
有一个难题一直困扰胡桑——他不会看钟表。为此,他经常算不准时间,被值班经理记过。他努力想回忆起自己在监狱里是怎样看钟的,但没能成功。幸亏他住的公寓每天早上都吵吵嚷嚷的,那些赶着上工的人们抵得上百来个闹钟。但其它时候就没有闹钟了——在我们这个时代,谁离得了钟表啊?
于是,胡桑问别人怎么用钟表看时间时,他们都讪讪地笑着不理他。他去问一个来买洗衣粉的中年妇发,结果那人白了他一眼。原本,他想问陈龙能不能教他,但陈龙总是早出晚归,行踪不定;而且,这小子好像总在偷窥他,他不信任这个奇怪的家伙。
这便是胡桑多疑了,他在监狱里呆了十年,难免怀疑周围的人。他在监狱外待了一个月,觉得整个超市甚至整个公寓的人都不可信,他们都在监视他,虽然他们假装不理他。陈龙见了他倒格外殷勤,但那“呵呵”的呆笑简直就是痴呆相——“不!他绝不是痴呆,他是在装傻,他一定是在监视我、嘲笑我!”胡桑越想越警惕,独自一人摆弄复杂的手表,心底暗暗想着周围的这些年青人如何可恶!
尤其可恶的是,每当他去上厕所时,总看见印着“来也匆匆,去也冲冲”的标语上写满奇怪的电话号码,什么“招帅男,……”、“免费按摩……”,胡桑一看就来气,这叫什么世道!人怎么能堕落到这等地步?而那些上厕所的人总是“来也冲冲,去也匆匆”:把大便留给后来的人冲,这让他非常烦恼。公寓里常有人偷东西,一天到晚都听得见水龙头漏水的声音,有些青年拿着望远镜偷望别人家的隐私……这种种丑恶环绕着胡桑,让他喘不过气来;最让他喘不过气来的还是那些妖艳的女人穿着“内衣”(他年青那会的内衣自然和我们现在的夏衣差不多喽!)就上班去,一个楼梯上出入,胡桑总要侧着身子低着头快步走过她们,心里翻腾起让他痛恨自己的念头来,于是乎,他觉得最可恶的不是那些拿望远镜的青年,而是这些不检点的女人。世界上总是先有傻子才有骗子的嘛!胡桑把自己反锁在屋里,拿着陌生的手表,想着自己失去的十年,一切都变了,他再也回不到自己的世界里了——还不如在监狱里死去!
一天,他在超市的仓库前研究这个“复杂”的仪器时,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凑了上来。(后来胡桑知道他是西江超市的库管,当地人,以前是一家国有企业的车间主任,后来企业倒闭他下岗,领导安排他到这工作。)胡桑扭头看见这个和善的老人,鼓起勇气问:“大伯,能教我怎么看这东西吗?”
老头先是微微一怔,然后半眯着眼说:“年青人,这表呀!”他指着上面的指针说,“这根最粗的针呢,就像我们这些老头子,走得最慢,可是走一格呀,就是一个钟头;这个短点的呢——就像你们这年纪的人,走得快点,走一格也要花五分钟;这红的呀,最活,一秒钟就能走一格哩!瞧!又走了一格,唉!还在走,又跑了,哈——哈,停不了啊!”老头突然笑了起来,说,“这时间过不停啊,你得记忆……”
胡桑的脑里似乎闪过一个钟表的形象,他记起了些东西,但再细想时,又忘了。
后来,胡桑知道那老头叫刘光芒,超市的人都叫他阿芒。每次胡桑去仓库取货时,阿芒都会热情地同他打招呼,胡桑也渐渐喜欢和这个小老头说话。胡桑发现:这个老头和他一样,也很少有人找他说话——但陈龙除外,胡桑常见他和阿芒在一起谈天。
他从阿芒那知道这个超市只是一个分店,店长是陈经理,店里男女老少员工共有五六十个。有三个值班经理,管胡桑的值班经理叫袁规,就是陈龙说的那个“圆规”;他每次都格外细心地检查胡桑运送的货物,用一副狐疑的眼神盯着他看。
有一次,陈龙、阿芒和胡桑刚好凑一块吃饭。说起袁规时,陈龙突然说:“他们不信任你,怎么还要用你呢?”胡桑的心里突然被陈龙刺了一下,也没有说话,只低头吃自己的饭。阿芒在一边说:“陈龙还年青,说话不经脑壳子,你别听他胡说!”胡桑嘴里说没什么,心里却不大好受,突然又想起自己在进监狱前还有个家,过去也常和家人吃饭的,但现在却回忆不起一点事情,于是便没了一点胃口。
吃完饭后,他们出了便饭店,初夏的风正刮着路面,路边的树也懒洋洋的。他们找了个长凳坐了下来。
阿芒掏出烟点了,陈龙说了些“吸烟有害健康”之类的话,阿芒没理他,只顾抽自己的。陈龙无趣地做了个鬼脸,托着下巴望着落日。阿芒突然对胡桑说:“袁规怕你拿货时偷东西。”
胡桑其实听得真切,但装作默然。阿芒又说:“他们这些人势利惯了,一辈子钻在钱里,也不必受他们气。”
“为什么他们会这么想?”胡桑问。
“嗳,你刚从狱里出来,没多少人会以为你是好人。”陈龙闷了半天,竟憋出这句话来。胡桑的心颤了一下,张着嘴,老半天说不出话。
阿芒瞟了陈龙一眼,谁知他只管看天边的风景,快活地吹着口哨。
胡桑转过身,望着不远处的红绿灯,轻声问阿芒:“你信吗?”
老人长长地吸了一口烟,吐出来,说:“我信啊!不过,你只要信自己是好人,就够了……”老人把烟放在嘴里猛吸一口,再放下,说:“他们都说我老了,脑子有问题喽……哼!他们怎么知道?还不是他们自个想的!”
夕阳在柏油路上面铺了一层金黄;胡桑回头默默看着阿芒,阿芒的胡子也被染成了金黄色。傍晚的风悄悄拂过,浑身沾满从西江带来的潮湿,轻轻拔动老人的胡须。
胡桑看着阿芒的胡子被江风拔动,这样目不转睛地注视不知有多久,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时针的形象:矮胖的时针!森然的黑色!他似乎看见一个老钟沉入水底……胡桑觉得两眼发黑,他看见阿芒的烟掉在了地上,阿芒惊恐地表情,陈龙那双厚实的手朝他扑来,地平线晃动了一下,绯红色的天空渐渐变黑,在他眼前消失……
等胡桑再睁开眼时,天空不见了,他看见一盏熟悉的电灯,熟悉的天花板,他转过头,看见墙上一个熟悉的钟,钟的时针指在“10”。
这是他自己的房间。
“你总算醒了!” 坐在胡桑床边的陈龙高兴地说,他伸了伸粗壮的胳膊,打了个哈欠,笑着说,“我在你床前守了三四个钟头。老芒说你上了年纪,中暑了。”
“中暑了?”胡桑觉得脑子里一团金光,他想了想,问,“老芒他人呢?”
“他刚走,他说以后你别累了自己,多休息吧!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很好,没什么事……”胡桑努力冲他笑了笑,心里想着怎么让他离开,“我没什么事,就是有些困,时间不早了,我该睡了,你也回去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胡桑握了握陈龙的大手掌,看着他明亮的眼睛。
“刚从监狱里出来的人身体都不大好,你以后多注意身体吧!我走了!”陈龙困倦的眼里流出几滴泪,他用粗短的手指揩揩鼻子,拿起一本书走了。
胡桑注意到那本书封面的标题:《安徒生童话》。
“怪!”胡桑回想了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情,心里只觉迷惘。他在床上躺下,却没有一点睡意,墙上挂钟的“滴答”声不绝于耳。这样干躺了一阵子,胡桑干脆睁开了眼,朝那挂钟望去,一股神秘的恐惧袭上心头,朦胧中似乎有一个黑色的人影从门口闯进来;胡桑猛地转头朝门看去,刚换的新锁还挂在门后面,不见一点动静。
过了很久,房间里一点声音也没有,死一样沉寂;只有钟表“滴答”的声音。
胡桑硬着头皮把头摆正,出神地盯着灰色的天花板……
“啊——”
一声令人胆寒的呐喊划破沉寂的夜幕。
时针指向“11”的位置……
四、钟迷
“胡桑!胡桑!”
是阿芒和陈龙的声音。
胡桑睁开眼,正午的阳光刺痛了他的眼睛。胡桑“噌”的从床上坐起,避开陈龙的目光,朝墙上的挂钟望去。奇怪!那钟依旧挂在墙上,时间一分一秒的从它心脏里流过。
阿芒关切地说:“陈龙听见你的声音,撞开门,看见你躺在床上,怎么喊你都喊不醒。”
陈龙抓起胡桑枯瘦的手,低着眼说:“你在牢里肯定受了不少苦。”。
“没事,我就是太累了!”胡桑把手从陈龙的大手掌里抽出,讪讪地说。然后转头看那墙上的钟。
陈龙眨了眨好奇的眼睛,看着钟问:“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胡桑轻描淡写地说,又想这样说陈龙肯定不信,便补上一句:“这钟好像不准——我也不清楚,我刚学会看钟……”胡桑说完就后悔了,自己不该多说这句话。
“你刚学会看钟?”陈龙更觉奇怪了。
阿芒眼里闪过一道光,仿佛明白了什么,轻声说:“帮他拿下来吧,小龙。”
陈龙不明白怎么一回事,奇怪地看了一眼阿芒,只见他凝视苦思的样子。陈龙只好搬来桌子放到钟下面,小心翼翼地踩上去,轻手轻脚地把钟拿下,再轻手轻脚地把钟递给阿芒,怕自己粗笨的腿脚稍一闪失就把钟摔坏了。
阿芒把钟递到胡桑眼前,胡桑伸出颤抖的手,眼睛贴着玻璃看,听“嘀嗒嘀嗒”的声音。
他把钟翻到背面——身后的阿芒和陈龙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让他觉得有些异样的紧张。
这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钟,上面蒙满了灰尘。胡桑把它拿在手里研究了半个钟头。连阿芒也没了耐心,更别说性急的陈龙。陈龙问:“你看嘛呢?”
“你看到什么了吗?”阿芒眯着老花眼问。
胡桑的手颤抖着。“我发现了什么?”这个问题不断在胡桑心底翻腾,最后,胡桑吞了吞唾沫,说:“这钟要修一修了。”
“嗨!老大,你早说嘛!我以为你要说什么哩,害我们等半天。买个新的就行,有啥好修的?”陈龙擦擦手掌说。
阿芒说:“过去还有修这种老式钟表的,现在没人干这行了……我们帮你买一个新的钟吧,这钟也许旧了……”
胡桑抱着旧钟想了想,说:“这钟还能用,先留着吧,过阵子再说!”
“嗳!有嘛大不了的事呢?费这么多时间!”陈龙笑着说,“你要换新的,从我们超市拿一个就行了。”
“谢谢你们,不用了……”
“谢什么?这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