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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龙也坐在那堆人中间看电视,唯独他的表情是严肃的。电视里播的是《基督山伯爵》(原著小说《基督山伯爵》根据一个真实案例改写而成,内容讲年轻有为的水手邓蒂斯在即将升为船长时遭到诬陷而被打入死牢伊夫堡后的经历。诬陷他的代理检察官维尔福升了官,同事邓格拉斯发了财,情敌弗南娶了他的未婚妻。邓蒂斯在牢中呆了14年,从难友法利亚长老处获知了基度山宝藏的秘密。 他使用巧计逃出伊夫堡后,报答了曾照顾他老父亲的船主摩莱尔,然后以基度山伯爵的名义进入巴黎上流社会,借助手中的无尽钱财达到了报复仇人的目的,迫使弗南自杀、邓格拉斯破产、维尔福发疯。)
胡桑无声无息地站在人群后面看完电影,灰颓多年的心原上仿佛窜起复燃的野火,但他沉默不语——他要复仇。
电影播完后,陈龙第一个发现胡桑,他笑着朝他招招手。另一个打扮得很漂亮的女生回头看见胡桑,轻轻皱了皱眉;又回过头去偷眼看陈龙,不时对他说些笑话。接着,其它人都知道胡桑来了,但大部分人都不愿回头看他,怕招惹这个“疯老汉”。那个爱打扮的女生轻手轻脚地给胡桑搬了一张椅子;胡桑看了一眼,没有坐下。
这女生是袁规的妹妹,今年中专刚毕业,找不到工作,便在哥哥的超市里打了主意。他哥哥也骂她没骨气,无奈自己只有这个妹妹,没骨气也得让她有事做,这年头本科生都找不到工作,何况中专生?偏这新来的小妹刚到几天就注意上了陈龙,真是冤家路窄!袁规原本很生气,但日子一久,他琢磨出一个道理:陈龙这小子定要受陈经理重用。陈经理常对他说:“陈龙这孩子好!诚实,好学!”他便想:要真是他妹妹和陈龙好上了,他在超市里的势力就更牢固了。“做大事的人得心胸宽阔嘛!”陈经理经常教导袁规。“过去的事就过去吧!”袁规想,“我越来越宽容了!”他每天见了陈龙都笑眯眯的。陈龙却觉得他过去不笑的样子更好看。除了胡桑,超市里的人都知道袁规的妹妹袁华看上了陈龙,大家一块吃饭时再不凑到陈龙边上取笑他了,留着给袁华去“取笑”他。陈龙刚开始只是觉得有趣,袁华说的俏皮话是从网上搜来的,她本人并没有幽默的细胞。陈龙哈哈大笑时,不是因为她说话风趣,而是她努力讲一个笑话这件事本身很有趣。
“我说他们是猪,猪听了都不服气,他们还不服气!”袁华爱这样取笑别人,陈龙只是撇撇嘴,他不觉得这种话有趣。
今天是五月二号,他们在超市里看电视。
正当他们期待着另一部电影播放时,袁规大步走来,冲他们说:“你们今天是怎么了?一个个围在这儿看电视!还要不要客人进来买东西啊?”
一个理货员争辩:“老板说今天放半天假嘛!”另一个促销员也说:“昨天是五一劳动节,法定假日,陈总说改在今天休息半天。才半天呢!”
袁规说:“让你们休息,怎么跑这儿来休息?这儿又不是电影院!”
袁华这时站出来说:“你可真是霸道!我们不就是凑在这看一小会儿电视,你连这点事都要管!老板才放半天假,我们又没地方可去的!五一法定假日他还让我们上班!我们不去告他就不错了!”
袁规生气地骂他妹妹:“哟哈!你还真有本事!你去告,去告他啊!有本事你就找个更好的事做!别成天窝在这里受气!”
这话说到了她的痛处,也伤了另外几个员工的自尊心,她们都是专科毕业的学生,父母花了几万块钱供她们上学,可最终还得在超市里当促销员!这些年青人早在人才市场中饱尝了受人歧视的烦恼和自我价值否定的痛苦;而现在,一个高中毕业的值班经理再次戳穿了她们脆弱的面皮。于是,这伙嗑瓜子的年青人不欢而散。袁华在走出超市时狠狠瞪了她哥一眼,袁规只当没看见。
胡桑和陈龙没有理会袁规,径直出去了。他们一起回公寓楼,路上没说一句话。在陈龙和胡桑宿舍间的走廊上,他们相互点头;陈龙转过身去打开门,走进宿舍,胡桑悄悄跟了进去,陈龙没有发觉。
胡桑拍了拍陈龙的肩膀,等陈龙回过头后,胡桑盯着他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你认识高为民……”陈龙眼里的瞳孔立即放大了,他想支吾过去,但胡桑已经看见他放大的瞳孔。胡桑接着问:“你什么时候认识高为民的?”陈龙耸耸肩,一屁股坐在床上,面向一书柜的书。胡桑转头扫了一眼,看见靠在墙上的一个巨大的旧书架,上面放满各种杂乱的书籍报纸:有小学教材和大学考研辅导书,有名牌手机的促销广告和电影院海报,还有妇女保健等等宣传册,最多的还是童话和小说。很明显,这些书籍和旧报纸是陈龙从各个角落搜集来的。
胡桑突然觉得自己刚刚认识陈龙。没错!当你走进一个老朋友的书房,发现他居然研究这么多黄色书籍时,你也会觉得刚刚认识一个新人。记忆中的那个人和现在的这个人反差太大了,你不得不怀疑自己的记忆。
这个房间里除了书架就只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桌上有一把牙刷和一个水杯,陈龙从来没买过镜子、梳子、护肤霜之类的东西。
胡桑理了理思绪,问:“你……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奇?——高为民跟你说过什么?”胡桑凝视着满不在乎的陈龙,屏息等待他的回答。宿舍里的空气突然凝固了,但陈龙没有回答。沉默的等待让他失去了耐心,胡桑又说:“你骗不了我,我早就怀疑你监视我了。昨天在我宿舍,你和阿芒一块进来,高为民第一眼看的是你,之后再没注意你;后来你摊开手朝他傻笑,他马上避开你,转身就走人……”
陈龙忽然伸腰打了个哈欠,两手张开,身体呈“大”字形平躺在床上——胡桑觉得这人隐藏得太深了——接着,他把头枕在手上,说:“那个高院长,说你有失忆症,让我多留神看着你,怕你在哪突然迷了路或干什么出格的事……”
“我他妈还要他来照顾!”胡桑激动地吼道,“他这混蛋净装好人!他也不告诉你我是怎么失忆的!”
陈龙盯着天花板问:“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胡桑说:“你还没出生时——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就是你来的那天中午。我刚从仓库回到超市,看见陈经理和他在一块聊天。陈经理跟我说有新员工要过来,高院长跟我随便聊了聊,说你是他好朋友,脑子有点问题……”陈龙侧头一看,胡桑已经不在宿舍里了。他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跑出宿舍,推开胡桑的宿舍门,看见胡桑正把衣服整理到旧皮包里。
“下次进别人门前请先敲门!别跟高为民一个德性!”胡桑头也不抬地说,然后提起包往门外走。
陈龙问:“你去哪?”
“你管得着吗?”胡桑冷笑着问,“你想跟踪我吗?”
陈龙无辜地摸着后脑勺,憨憨地笑着。胡桑看了他一眼,两个月来的经历突然闪过脑海,他觉得陈龙也许心地不坏。从公寓到超市,几乎所有人都拿陈龙寻开心,所有人都在欺骗他;那些人的嘴脸一一浮现在胡桑眼前,尤其是高为民。他突然觉得眼前站着一个可爱又可怜的傻子、聋子。他想起陈龙的大书架,那一定是他自己做的;那些旧报纸、旧杂志大多是他捡来的,那些书一定是他从地摊上淘回来的;他想起今天上午陈龙看《基督山伯爵》时严肃的表情……
“同情”,同情是一种温柔的脆弱;这温柔的脆弱被胡桑埋葬了十年,如今又复活了。胡桑轻声问陈龙:“你的父母呢?”
陈龙就跟真聋了一样,傻笑着低下头,没有回答。胡桑的目光像锐利的刀刺穿陈龙迷离的眼神。“同情”实在太温柔太脆弱,让胡桑觉得自己太无力,他没没帮陈龙,只能转身默默离去。
在陈龙低头的刹那,《卖火柴的小姑娘》的火柴花照亮了他的心房。十几年的流浪中有过多少痛苦?陈龙全都忘记了。他只记得蓝天白云青草,他只记得在青草地上醒来,公园里的喜鹊歌唱着初升的红日,他哼着小调跑向码头,那里有无数个集装箱等着他搬运,还有一片蔚蓝的大海等着他……
这些苦乐在陈龙的心里只是一幅画,他早把自己的经历当作一本有趣的小说,一切都是审美:苦咸的海水冲上岸,留下美丽的贝壳。
他从记忆中醒来,抬起头笑着说:“阿芒就是我爸……”胡桑已经背着皮包走了,公寓楼的过道里空荡荡的,陈龙说的话在墙壁上反弹,最后只有一个“爸”字在空气中回荡……
胡桑背着包走到西江市政广场时,刚巧遇上阿芒。阿芒问他要上哪去,他没说,只微笑着向他招手,然后便转身快步向火车站方向走;阿芒若有所失地站在广场中央的喷水池边,望着胡桑的背影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天很蓝,喷水池里的水很绿;广场上的白鸽“扑扑”地飞到行人肩膀上,飞到阿芒的手上;金灿灿的阳光照在阿芒雪白的头发上。胡桑将不会忘记:这是他见阿芒的最后一面。
胡桑背着包走到西江火车站时,钟楼上的大钟敲了一下。胡桑没吃午饭,空着肚子走进售票厅,买了一张去瑞金的火车票。从包里掏钱时,他发现侧袋里多了一叠钱——那是陈龙偷偷塞进去的。他紧紧握着这一叠钱,想着:陈龙省吃俭用攒下这些钱是为了去买书,可是,他这样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却……
胡桑不忍再想下去,越是想起陈龙傻大个的汤圆眼睛你便越是喜欢他,越是忆起他被人哄骗、取笑的情景越心酸——但心酸又有什么用呢?我胡桑也只是孑然漂泊在茫茫人海中啊!
这样狠下心来离开西江,回他的“伊甸园”瑞金,去寻找他失去的第一个记忆片断,胡桑将钱塞回包里,大踏步向候车室走去……
十.我们回不去了
胡桑去火车站的那晚,高为民和往常一样,九点钟准时去小明的卧室里,替儿子盖上被子。
他将被子和床单的四个角都拉平,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躺在床上安静地睡着;小明突然在梦里浮出笑容,高为民笑了笑,弯下腰,轻轻在小明的脸蛋上吻了一下。
正当他转身要走时,灯忽然亮了。小明从床上爬起来喊:“爸爸——”
高为民有点意外,他回头望着小明问:“儿子,爸爸吵醒你了吗?”
小明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他揉揉眼睛说:“爸爸,妈妈怎么还没回来呢?我的算术题不会做……”
高为民微微一怔,脸上的笑消失了。他仔细一想:对啊!凤英怎么还没回来呢?以前她都准时回来做晚饭的!
“儿子,妈妈给你做饭了吗?”
“嗯!”小明点点头,说,“今天妈妈还买了‘啃的鸡’给我吃呢!”
“肯德基?那东西不能吃!吃了对身体不好!你知道吗?吃了肯德基的小孩都长不高!”高为民最反感王凤英迁就孩子。他想了想,问:“妈妈去哪了呢?”
小明摇着头说:“妈妈吃完午饭就出去了,她说要我乖,等爸爸回来。”
“午饭?”高为民皱着眉头问,“晚饭你吃的什么?”
“‘啃的鸡’啦……”小明有些害怕地眨巴着眼,他怕爸爸骂他不听话,贪吃肯德基。
高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