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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喏,各人打着各人的如意算盘,所以迟迟没有公开。就是这步走错了。”
“走错了?”
“时期不对。那个时候,也是箱根开始积极开发的时候。感觉这一带的土地迟早也将开发。事实上,就在拖拖拉拉的时候,这里被某家企业给收购了。”
“收购?”
“连同寺院一起,是想趁地价高涨前先下手为强吧。因为这里表面上本来就没有寺院,所以买主似乎也不晓得有这座寺院存在,只认为自己买了一块地皮。”
“哦……”
确实,若是在那个时间点将明慧寺公之于世的话,应该就不会有人收购了。
“所以这里以前一直都是属于企业的。买主发现自己买的山里头有寺院,大为吃惊,想把那种东西给拆了。因为要是查明这里有文化上的价值,将无法拆除,所以地主拒绝一切的调查。于是临济、曹洞、黄檗,各宗各派超越了派阀之见,各自的领导者共同商议,决定在查明这座寺院的来历之前务必加以保存,私底下拜托地主。交涉似乎困难重重。地主完全无法接受,买是买了,却不能碰。交涉拖了很久。但是就在这当中,不知为何,这一带的观光地行情开始走下坡了。”
富士见屋的小熊老爷子也说过,箱根的土地被先行投资的人给收购一空,但是买是买了,没能成为观光据点的地点也很多。
“所以地主似乎也没办法动用这块土地,但是平白送给和尚也觉得不甘心,结果这件事就这么一直搁着了。不久之后,大家都把这件事给忘了——除了老衲的师父。所以……没错,是大地震之后吧。发现之后经过将近三十年,地主总算愿意放手了。”
“大地震?关东大地震吗?”
“对,关东大地震。那个时候,观光据点也差不多都定下来了,于是地主也明白就算占着这一带不放,也没有价值吧。于是地主把这里廉价抛售了。”
“所以就把它……”
“没错,就把它给买了下来。这一带因为那场大地震,引发了山崩等等,变得满目疮痍。没事的地方似乎没事,但是后来道路全都崩塌了。箱根山整个全部重整,就是趁着这个机会买下来的。”
“哦……”
就算是廉价抛售,这面积也相当惊人,总金额应该形同天文数字吧。到底是谁买下来的?我感到疑惑,但是没有任何人询问,所以我保持沉默。
“总之,老衲的师父——那个时候他已经是老衲现在的年龄了,因为他是发现者,所以被推派到这里来。然而天命真是讽刺,师父一来到这里……”
“就过世了?”
“是的。结果就轮到老衲头上来了,接下来就这么前前后后过了二十八年。真的是一眨眼的工夫啊。”
室内昏暗,老僧的表情暖昧模糊,我完全没办法看见,但是从他的声调判断,老僧的表情一定是在缅怀过去——或是追悼过去。当然我无法断定,但我有这种感觉。
这里——明慧寺,确实是一座神秘寺院。由于从江户到明治一直是无人的废寺,它才得以逃过数次的统制与调查。尽管不知道它成立于何时,但至少长达数百年之久,它都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只是一直存在于这里。
事实上,这座明慧寺在大正的大地震之后——亦即几乎是进入昭和之后,才作为一座寺院重新复苏。
这样说的话,在不知几百年的岁月里,竟然未被任何人发现,这才是这座寺院最大的谜团吧。还有……
——为什么记录中找不到?
没有登记在宽永时代的末寺账的理由可以明白,因为那个时候这里已经没有人了。没有被记载在明治初期的记录也是理所当然。但是就连建立时的记录都没有……
——果然不寻常。是被抹消了吗?
敦子问道:“那么现在这座寺院的经营是……”
“靠援助金和托钵。此外还有旱田,虽然种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
“援助金?来自于哪里?”
“是来自于各教团、各宗派的援助。嗯,除了老衲以外的僧侣,都是从各教团派遣过来的。”
“各教团派遣的?”
“对,你们没从慈行师父还是觉丹师父那里听说吗?”
“没听说。”益田异样斩钉截铁地回答。
“这样啊。就算隐瞒,迟早也是会知道的啊,真是拿这些和尚没办法。实在对不住啊。例如说,佑贤师父和常信师父是曹洞的和尚。然后老衲和慈行师父,还有过世的了稔师父是临济。没有黄檗的,不过这里啊……”
——是形形色色。
佑贤也曾这么说过,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法脉是乱七八糟。一开始大家都是被派遣过来调查的,来调查这里是不是自己宗派的寺院。所谓的援助,本来也是调查费用。可是啊……”
老师说到这里,从腹部深处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烛影晃动,影子扭曲。
“这里啊,不是那样的场所。每个人都在不知不觉间忘了当初的目的,现在只是待在这里。然后,没有任何人愿意离开。离不开这里了。”
——离不开?
“是离不开啊。虽然已经很久了,但刚开始时,老衲还像师父那样四处调查……”
老师说到这里,没了下文。敦子追问:“即使如此,还是什么都……”
“你说的什么是指什么?”
“呃,就是可以作为证据的……”
“哦,没有没有,什么都查不出来。”
老僧摆摆手。
“就算想调查,也无从调查起,因为师父已经调查得够彻底了。而且这座寺院很大,老衲一开始带了三名左右的云水过来,根本不够。所以过了两年左右,过世的了稔师父和现在的贯首觉丹师父各自率领了和尚进来。之后年年增加。直到战前,大家都还非常热心地调查。也有教团委托大学教授之流的悄悄来访,即使如此还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喏,那些学者要是没有文献记录,就什么都看不出来。就算看出些什么,也得不出个结论。要是找不到寺传或缘起就没法子啊,总之完全不行。”
今川问道:“即使是学者,也完全看不出什么吗?例如说从这里的建筑样式之类的……”
“好像看不出来。建筑物什么的,也可以故意建成过去的风格。而且说是学者,也是偷偷派来的,没办法大规模地调查。不过这里在明治时代看起来就很古老了,一定是江户时代以前兴建的没错,但到底是镰仓还是室町,完全不清楚。不过现在学问也进步了,请人来调查的话,或许可以查个水落石出哪。喏,什么技术革新、科学进步,听说只要调查建材,就可以测出年代了不是吗?”
“呃,某种程度的话……应该可以吧?”
敦子补足今川的话:“虽然不全然精确,但是可能吧。”
“就是吧?老衲这次会赞成协助大学教授调查那个……脑波吗?老实说,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什么?”
“现在大家似乎都已经放弃查出这里的庐山真面目了。不,或许都已经忘了。说起来,就连教团的高层也似乎完全忘了这里。到了战后,教团完全无视于我们。虽然勉强还会送来援助金,但那已经成了惯例,是惰性。世代好像也交替了,他们可能也不晓得是在援助些什么吧。包括老衲在内的三十六名云水,全有如被放逐到孤岛一般,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啊。所以老衲一直在等待这样的机会。”
“可是老师,那类调查只要委托,不管是哪里的大学都会立刻赶过来才是,而且也不花钱吧。再说这里有文化及历史上的价值,应该随时都……”
敦子说道。确实如此。如果真的想要调查,只要委托大学就没问题了。
以这种状况半吊子地存续下去,本身就极为反常,而且这若是足以改变历史的大事,保持沉默更显得奇怪。
“也无法那么办啊。最初,整个教团似乎都不愿意公开明慧寺的事,现在却仿佛完全把这里给忘了,任凭我们自生自灭,但是我们毕竟是接受人家的援助,也不能擅作主张。如果只有一个教团还好,但是这与多数的教团有关哪。”
老僧用辩解的口气说。而那似乎真的是借口,他接着吐露真心话:“而且老衲全都——就像刚才说的,已经无所谓了。战争开始之后,渐渐变得如此。这里的生活也习惯了。云水们虽然会出去托钵,但老衲并不会下山,完全不晓得世间的现况。委托大学什么的,想都没有想过。若说就这么维持现状,老衲也无所谓,只是另一方面老衲是继承师父的遗志入山的,也不能就这么轻言放弃。所以当老衲听到有人要求调查、采访,便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听到老师的话,饭洼有气无力地说了:“所以……所以您才会答应吗?”
“不,不仅如此。当然那个脑波什么的要调查也是无妨,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们可以顺道调查这座寺院。虽然无法公开委托,但是我想有外人进来的话,或许会对这里产生兴趣,所以才答应了采访。而且……对,常信师父他甚至说根据调查结果,这里或许会被指定为什么东西。”
“指定为什么东西?”
“喏,就国家的……什么宝物……”
“国宝?”
“对,对。这原本是传教大师'注'说的话哪。喏,之前是叫古寺社保护法吗?因为法隆寺被烧了,所以那个法律被重新修订了吧。”
“哦,《文化财产保护法》是吗?”
注:传教大师即天台宗开祖最澄的谥号。最澄曾经说过“何谓国宝,宝谓童心”,认为人心才是国宝。
“对,对。”
老师晃着肩膀说。
在议员立法下,《文化财产保护法》于前年——昭和二十五年制定公布。就像老师说的,直接的契机是法令成立的前年,法隆寺的金堂被烧毁的事件。将过去的“国宝保存法”与“重要美术品保存相关法律”及“史迹名胜天然纪念物保存法”三法,再加上无形文化财产、埋藏文化财产的保护等新观点,订立了新的法律。
“确实,如果建立的年代如此久远的话,能不能到国宝级姑且不论,我想一定会被指定为重要文化财产的。”
“哈哈哈,这样吗?常信师父一定会很高兴的。”
“这样说的话,桑田先生——常信和尚对这次的调查表示赞成喽?”
“赞成?不,可以说是他强行通过的。一开始,反对意见较占优势。像觉丹师父似乎就反对,慈行师父也反对,佑贤师父他……算是哪边都无所谓吧。最热心的就是了稔师父和常信师父。”
“被害人和常信和尚意见相同?”
益田纳闷不解,他可能感到怀疑。侦讯时,桑田常信将小坂了稔贬斥得一无是处。根据其他僧侣的证词,也可以轻易推测出常信与了稔间水火不容。
“哈哈哈哈,没错没错。他们两个彼此看不顺眼,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却不可思议地只对这件事意见一致。虽然他们两人的出发点可能各有不同吧。总之常信师父说服了佑贤师父,得到觉丹师父的允许。慈行师父则是逼不得已允诺了。”
“原来是这样……我们果然不受欢迎呢,尤其是慈行和尚……”
敦子朝上望向饭洼。饭洼注意到她的视线,说道:“原来如此,我一开始也完全没想到竟然能够获得贵寺应允。其他禅寺全都……”
“拒绝了吧,这是理所当然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