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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他想,“我将会回到我开始的地方。”
他的脚越来越乏力了,尽力跟着格杰恩那高大的身躯。
就在那一刻,他听到了从他前面传来的一声轻微的惊呼。这在某种程度上又增加了他的不愉快。这个声音是不和谐的,是以某种不合适的方式发出的。他没有为它分类,也没有真正地考虑它。当他后来思考到它的时候,他难以回想起来究竟它似乎传达的是哪种感情。沮丧?惊奇?还是恐惧?他只能断定它表明了一种,是非常确定无疑地,出乎意料。
格杰恩从栗树林中走了出来。他正礼貌地站在一边,好让波洛通过,同时清了清嗓子,作为以合适的恭顺而尊敬的语调嘟囔出“波洛先生,夫人”此类话语的准备。突然,他的这种灵活变得僵硬了。他大口地喘息着。这可不是一个管家应该发出的声音。
赫尔克里。波洛迈步出来,踏上了围绕着游泳池的开阔。立即他也僵直了,但却是带着几分不悦。
这太过分了——这真的是太过分了!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安格卡特尔夫妇会这肤浅。在路上的长途跋涉,在房子前的失望——现在又是这个!英国人的不合时宜的幽默感!
他感到烦恼并且厌倦——哦,非常厌倦。死亡对于他,并不十分有趣。但在这儿,他们以玩笑的方式,为他安排好了预先准备的一幕。
因为他正看到的是一个非常假的谋杀现场。尸体在游泳池边上,艺术地被放置成手臂摊开的样子,甚至还有一些红色的颜料正慢慢地从混凝土的池边滴入游泳池内。这是一具引人注目的尸体,是一个英俊的金发男人。站在躯体旁边,手里拿着一把左轮手枪的是一个女人。她是一个个子矮小、体格健壮的中年妇女,带着一种古怪而茫然的表情。
那儿还有其他的三个演员。离游泳池边远远的,是一个身材很高的年轻女人,她头发的深褐色正好和秋天的树叶相配,她手中是一个装满大丽花的篮子。再远些是一个男人,一个高大的不引人注目的男人,他身着射击服,背了一杆枪。在他左边的是手提一满篮鸡蛋的主妇,安格卡特尔夫人。
赫尔克里。波洛清楚有好几条不同的路在游泳池汇合成一点,而这些人是分别从不同的路到达这儿的。
这里的一切都是精心计算好的,完全是人工制造的。
他叹了口气。Emnfin(译注:意为最终),他们希望他做些什么呢?他要假装相信这个“罪案”吗?他要表现出惊慌吗?或是他将深鞠一躬,祝贺他的主妇:“啊,这非常吸引人,你在这儿为我安排了些什么?”
的确,这整件事都非常愚蠢——一点儿也不脱俗!难道不是维多利亚女皇曾说过的:“我们不觉得有趣吗?”他感到很想说出同样的话:“我,赫尔克里。波洛,不觉得有趣。”
安格卡特尔夫人走向那具尸体。他紧随其后,感觉到格杰恩仍跟在他身后艰难地喘息着。“他没有参与秘密,那个人,”赫尔克里。波洛心中暗想。其余的两个人也从游泳池的另一边加入到了他们当中。他们现在都非常用心,向下看着游泳池边上那具引人注目的四肢摊开的躯体。
突然地,伴随着一阵极度的震惊,伴随着一种好像影片对好焦距前,屏幕上模糊一片的感觉,赫尔克里。波洛意识到这个人工制造的场景中有一点真实。
因为他正看着的,如果不是一个死人,至少也是一个垂死的人。
流下混凝土池边的也不是红色的颜料,而是真正的血。这个人被枪击中了,而且就是极短的时间之前被枪击中了。
他向那个站在那儿手里拿着左轮手枪的女人投以迅速的一瞥。她的脸一片空白,没有任何一种感觉,她看上去很茫然,而且相当愚蠢。
“奇怪,”他想。
她在开枪时已经耗尽了所有的感情和激情了吗?他感到疑惑。现在她所有的情感都用光了,除了一副空荡荡的躯壳之外一无所有了吗?也许是这样的,他想。
接着他低头看了看那个中了枪的男人,并且吃了一惊,因为那个垂死的男人的眼睛睁开了。它们是一双湛蓝的眼睛,含有一种波洛不能读懂的表情,但他在心里将它描述成一种极度的清醒。
突然地,一种感觉降临到波洛身上,似乎在这群所有的人当中只有一个人是真正地活生生的——即那个处在弥留之际的男人。
波洛从未感受到过如此生动的印象和旺盛的生命力。其他的人只是苍白的模糊的影象,是一出遥远的戏剧中的演员,但这个男人却是真实的。
约翰。克里斯托张开了嘴巴,说话了。他的声音有力,镇静并且急迫。
“亨里埃塔——”他说。
接着他的眼帘就合上了,头猛地歪向一边。
赫尔克里。波洛跪了下去,在确证之后站起身,机械地掸去裤子膝盖上的尘土。
他说,“他死了。”
画面破碎了,摇动着,又重新聚焦。现在是个人的反应——无关重要的事件。波洛感到自己就像一种放大了的眼睛和耳朵——在录制。仅此而已,在录制。
他知道安格卡特尔夫人的手从篮子上松开了,格杰恩向前弹了出去,迅速地从她手中接过了篮子。
“请交给我,夫人。”
机械地,十分自然地,安格卡特尔夫人嘟囔出:
“谢谢你,格杰恩。”
接着,她踌躇地说:
“格尔达——”
那个握着左轮手枪的女人第一次动了一下,她环望四周,看着他们所有的人。当她讲话的时候,她的声音中带着那种似乎是纯粹的迷惑。
“约翰死了,”她说,“约翰死了。”
带着一种突然产生的权威,那个高个子的有着树叶般褐色头发的年轻女子迅速走向她。
“把那个给我,格尔达,”她说。
并且灵巧地,在波洛没来得及抗议或干涉之前,她从格尔达。克里斯托的手中拿走了左轮手枪。
波洛快步向前。
“你不能那样做,小姐——”
那个年轻女子听到他的话后,紧张地吓了一下。那支左轮手枪从她的手指中滑落了。而她正站在游泳池边上,于是那支左轮手枪在跌落时溅起了一片水花,然后就窜入水中了。
她的嘴唇张着,吐出一声满带惊恐之情的“哦”,转过头抱歉地看着波洛。
“我真是一个傻瓜,”她说,“对不起。”
波洛片刻之间没有说话。他注视着那双清澈的红褐色的眼睛。它们十分镇静地对视着他,使他怀疑自己刚才的想法是否正确。
他平静地说:
“应该尽可能少地动这些东西。每样东西都应该保持原样,直到警察来看过。”
接着那儿有一阵小小的骚动——十分微弱,只是一圈不安的涟漪。
安格卡特尔夫人厌恶地嘀咕着:“当然。我猜——是的,警察——”
以一种平静的、悦耳的、略带厌恶情绪的声音。那个身着射击服的男人说:“我恐怕,露西,这是不可避免的。”
在那一刻的沉默和认识当中,传来了脚步声和嗓音,确信无疑地,这是轻快的脚步和愉快的、不和谐的嗓音。
沿着房子前的那条小路走来了亨利。安格卡特尔爵士和米奇。哈德卡斯尔,他们在一起说着,笑着。
看到了围着游泳池的人群,亨利爵士突然停下,惊愕地叫道:
“出什么事了?发生什么了?”
他的妻子回答道:“格尔达——”她猛然地中断,“我的意思是——约翰已经——”
格尔达用她那单调的、困惑的声音说:
“约翰被枪杀了,他已经死了。”
他们都望着她,感到困窘。
接着安格卡特尔夫人迅速地说:
“我亲爱的,我认为你最好回去并且——并且躺下。也许我们最好都回到房子里去?亨利,你和波洛先生可以留在这儿并——并等候警察。”
“这将是最好的安排,我认为,”亨利爵士说。他转向格杰恩,“你能打个电话给警察分局吗,格杰恩?就确切地讲述一下刚发生的事。当警察到达后,把他们直接领到这儿。”
格杰恩略微点了一下头说:“是,亨利爵士。”他看上去有点儿害怕,但他仍然是最完美的佣人。
那个高个的年轻女子说:“来吧,格尔达,”从另一个女人的胳臂中抓住了她的手,她领着毫不抗拒的她离开了,顺着小路走想房子,格尔达就好像走在梦中一样。格杰恩向后退了一点儿,让她们通过,然后挎着一篮鸡蛋跟在后面。
亨利爵士猛地转向他的妻子:“现在,露西,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安格卡特尔夫人摊开了茫然的双手,一个可爱的无助的姿势。赫尔克里。波洛感到了它的魅力和辩解。
“我亲爱的,我几乎不知道。我和母鸡们呆在一起。我听到一声似乎很近的枪声,但我并没就此联想到任何事情。毕竟,”她向他们所有的人辩解道:“一个人不可能这样做!接着我沿着小路来到游泳池,而约翰躺在那儿,格尔达拿着那支左轮手枪站在他旁边。亨里埃塔和爱德华几乎同时赶到——从那边。”
她向游泳池较远的一边点点头,那儿有两条穿过树林的小路。
赫尔克里。波洛清了清他的嗓子。
“他们是谁,这个约翰和这个格尔达?如果我可以知道的话,”他抱歉地加了一句。
“哦,当然。”安格卡特尔夫人带着歉意转向他。“约翰是约翰。克里斯托,克里斯托大夫。格尔达。克里斯托是他的妻子。”
“还有那个和克里斯托夫人一起走进房子的女士呢?”
“我的表妹,亨里埃塔。萨弗纳克。”
有点响动,波洛左边的那个男人有一点极其轻微的响动。
“亨里埃塔。萨弗纳克,”波洛想,“他不愿意她说这个——但这,毕竟是我应该了解的……”
(“亨里埃塔!”那个垂死的男人曾说。他曾以一种极其古怪的方式说。一种使波洛回想起某种东西的方式——关于某个事件……现在,它是什么?无论是什么,它将降临到他身上。)
安格卡特尔夫人正在继续说话,决心完成她的社交职责。
“这是我们的另一个表弟,爱德华。安格卡特尔。还有哈德卡斯尔小姐。”
波洛接受这些介绍时,礼貌地鞠躬致意。米奇突然感到她想歇斯底里地大笑,她努力地控制住了自己。
“现在,我亲爱的,”亨利爵士说,“我认为就像你建议的那样,你最好回到房子里去。我将同波洛先生在这儿说一些话。”
安格卡特尔夫人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
“我真的希望,”她说,“格尔达已经躺下了。那是正确的建议吗?我真的想不出该说些什么。我的意思是,一个人没有任何先例可循。一个对一个杀了她丈夫的女人该说些什么呢?”
她望着他们,似乎希望对她的问题会有某种权威性的答案。
接着她顺着那条路走去。米奇尾随着她,爱德华殿后。
波洛随着男主人离开了。
亨利爵士清了清嗓子。他似乎有点儿不能肯定该说些什么。
“克里斯托,”他最后评述道,“是一个非常能干的家伙——一个非常能干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