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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奇打断了她,尖锐而清晰地说了些什么。
“警察?警察,你说的是?”这几乎是尖叫。“你和警察牵扯到了一起?”
米奇下决心坚持到底,她继续解释着。奇怪,那个在电话另一头的女人使整个事情显得似乎非常肮脏。一桩粗俗的警察局的案子,人类有多么神奇的炼金术!
爱德华打开门走了进来,看到米奇正在打电话,他想出去。她阻止了他。
“一定要留下,爱德华,求你了。哦,我希望你留下来。”
爱德华的在场给了她力量——消解那个老太婆的作用。
她把捂在听筒上的手拿开了。
“什么?是的。对不起,夫人但毕竟,这几乎不是我的过错——”
那个丑恶的沙哑的声音正在尖叫。
“你的朋友们都是些什么人?他们是哪种人,能使警察到那儿去,还有一个男人被枪杀了?我非常想不让你回来了!我不能使我建立的规矩被人破坏。”
米奇又做了一些卑顺的没有承诺的回答。最后她重新放好听筒,发出了解脱的叹息声。她感到恶心和颤抖。
“那是我的工作的地方,”她解释道。“我得让他们知道在星期三之前我不能回去,由于审讯和那些——那些警察。”
“我希望他们对此表现得令人满意,它是什么样的,我的服装店?那个经营它的女人和蔼吗?对为她工作的人有同情心吗?”
“她可不是那样的人,她是一个怀特查佩尔区的犹太女人,染过的头发,声音就像一只秧鸡。”
“但是我亲爱的米奇——”
爱德华脸上的惊恐之情几乎使米奇笑出声来。他是那么关注。
“但是我亲爱的小孩——你不该受那份气。如果你必须有一个工作的话,你一定得找一处环境和谐,并且同事易于相处的地方。”
米奇看着他,片刻间没有回答。
如何解释,她想,对一个像爱德华这样的人?关于劳力市场,或是工作,爱德华了解些什么呢?
突然一阵辛酸涌了上来。露西、亨利、爱德华——是的,甚至亨里埃塔——他们所有的人都被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同她分开了——那条将有闲阶级同劳动阶级分离的鸿沟。
他们对找到一个工作的困难一无所知,不知道一旦你得到了它。就必须保住它!一个人也许会说,她没有必要赚钱养活自己。露西和亨利会愉快地给她一个家——他们会同样愉快地使她得到一笔津贴。爱德华也会乐意地给予资助。
但米奇心中的某些东西,反对她接受那些极乐意的亲戚们提供给她的安逸生活,只是在少有的场合下,才来到并沉浸在露西的那井井有条的、奢侈生活中并感到愉快。她能以此为乐。但某种坚强的独立精神,阻止她接受资助来生活。同样的感觉,也阻止了她用亲戚和朋友们那儿借来的钱来开始自己的生意。她已经看到了太多那样的事。
她不会借钱——不运用任何影响力。她为自己找到了一份每周四英镑的工作,如果她被给予这份工作,是因为阿尔弗雷治夫人希望米奇会带她那些“社会名流”的朋友来买东西的话,那么阿尔弗雷治夫人一定大失所望。米奇从不鼓励她的朋友们生出这样的想法。
她对工作没有奇特的幻想。她憎恶那家商店,她憎恶阿尔弗雷治夫人,她憎恶对那些坏脾气的和不礼貌的客人永远都是卑躬屈膝,但她十分怀疑自己是否能够得到任何其他她更喜欢些的工作。因为她没有一个那种必要的资历。
爱德华那种在她面前敞开着广阔的天地、可供选择的假想,只是令人无法忍受,这个上午变得让人感到恼火。爱德华有什么权利居住在一个远离现实的世界里呢?
他们是安格卡特尔家的人,他们所有人都是。而她——只是半个安格卡特尔!并且有时,像今天早晨,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像个安格卡特尔!她是她父亲的女儿。
她带着那种通常的爱的痛楚和懊悔,想起了她的父亲,一个花白头发、满脸劳累的中年男人。一个奋斗多年、支持着一个小小家庭商店的男人。即使有他的关心和努力,它也注定了慢慢走着下坡路。这不是因为他在那方面无能——这是社会的进程。
非常奇怪的是,米奇的热爱总是献给了她那安静的、疲惫的父亲,而不是她那辉煌的、姓安格卡特尔的母亲。每次,当她去安斯威克,她都玩得很开心,回来时,她会用胳膊搂着父亲的脖子,对他疲倦的脸上显现的那略带反对的质问回答说:“回到家里我真高兴——回到家里我真高兴。”
当米奇十三岁的时候,她的母亲去世了。米奇有时想她对母亲几乎毫不了解。她茫然,迷人,快乐。她后悔自己的婚姻了吗,那个使她离开安格卡特尔家族的圈子的婚姻?米奇对此一无所知。她的父亲在妻子去世之后变得更加灰暗和安静。他那阻止他的商店倒闭的斗争也变得更加无用。米奇十八岁的时候,他静静地、悄然去逝了。
米奇曾和不同的姓安格卡特尔家的亲戚们住在一起,从安格卡特尔家的人那里接受礼物,同安格卡特尔家的人一起度过了快乐的时光,但她拒绝在经济上依靠他们的友善。即使她很爱他们,很多次,她会突然而强烈地感受到她和他们之间南辕北辙。
她满怀怨恨地想:“他们什么也不知道!”
爱德华,同往常一样敏感,满脸困惑地看着她。他温柔地问:
“我使你难过了吗?为什么?”
露西飘进屋里。她正处在一场同她自己的谈话之中。
“——你们瞧,人们真的不知道她是否喜欢白牡鹿庄园还是喜欢我们?”
米奇茫然地看着她——接着又看看爱德华。
“看爱德华没用,”露西。安格卡特尔说,“爱德华完全不会明白的,而你,米奇,总是那么老练。”
“我不明白你在谈些什么,露西。”
露西看上去很惊奇。
“当然是审讯,亲爱的。格尔达不得不为此来这儿。她会呆在这儿吗?或是去白牡鹿庄园?这儿会引起痛苦的联想,当然——但在白牡鹿庄园,那儿将有盯着她看的人们和大量记者。星期三,你知道,十一点,或是十一点半?”一缕微笑使安格卡特尔夫人的脸明媚起来。“我从为参加过审讯!我认为我穿灰衣服——还有一顶帽子,当然,就像去教堂——但不戴手套。”
“你不知道,”安格卡特尔夫人穿过屋子,拿起电话听筒认真地注视着,她接着说,“我不认为现今除了园艺手套外,我还有任何手套!当然从在总督府的日子起,是储存了很多长的晚礼服手套。手套相当傻,难道你不这样认为吗?”
“唯一的用处是避免在犯罪中留下指纹,”爱德华微笑着说。
“哦,你这样说真有趣,爱德华——非常有趣。我该如何处理这件事呢?”安格卡特尔夫人带着一丝厌恶瞅着电话听筒。
“你要给什么人打电话吗?”
“不。”安格卡特尔夫人茫然地摇了摇脑袋,并极为小心地将听筒放回到架子上。
她的目光从爱德华身上移向米奇。
“我认为,爱德华,你不应该惹米奇难过。米奇比我们更在意突然的死亡事件。”
“我亲爱的露西,”爱德华叫道,“我只是在担心米奇工作的地方,那地方听起来简直糟糕透了。”
“爱德华认为我应该拥有一个欣赏我的、友善的、富于同情心的雇主,”米奇明白地说。
“亲爱的爱德华,”露西带着十足的赞许说。
她冲米奇笑笑然后出去了。
“我是认真的,米奇,”爱德华说,“我很担心。”
她打断了他:
“那个该死的女人每周付我四英镑。这就是事情的关键所在。”
然后她出去走进了花园。
亨利爵士正站在矮墙下他通常站的地方,但米奇转过身朝那条花间小径走去。
她的亲戚们都很有风度,但今天上午他们的魅力对她一点儿用也没有。
戴维。安格卡特尔正坐在小路尽头的一张凳子上。
戴维没有过分夸张的魅力,米奇径直走向他,坐在他的身边,她看到他那苦恼的表情,心中升起一种恶意的快乐。
戴维想,要设法避开这些人是多么困难。
卧室里有女仆在打扫清洁。
书房(还有《大英百科全书》)并不像他曾乐观地希望的那样成为避难所。安格卡特尔夫人曾进进出出两次,友好地同他讲话,并作了些淡而无味的评论。
他出来到这儿是为了考虑自己的处境。他曾不情愿地答应到这儿过一个周末,现在由于牵扯到突然的死亡案件,这个周末不得不延长了。
戴维是一个喜欢对学校的过去做出思考,或是对左翼的未来认真讨论的人,没有任何人对付一个充满了对暴力和现实的现状都缺乏对付的能力。正如他曾告诉安格卡特尔夫人的那样,他不读《世界新闻》。但现在似乎《世界新闻》已经自己来到了空幻庄园。
谋杀!戴维厌恶地战栗着。他的朋友们会怎么想?一个人是如何,如何进行谋杀的?一个人的态度是怎样的?厌倦?厌恶?还是略微感到开心?
因为正努力地在思考这些问题,他一点儿也不高兴被米奇打扰。当她坐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不安地看着她。
他被她那种公然表示反抗的注视深深震动了。一个不招人喜欢的没有任何智慧的女孩。
她说:“你认为你的亲戚们怎么样?”
戴维耸了耸肩膀。他说:
“一个人一定要考虑他的亲戚们吗?”
米奇说:
“一个人确实不考虑任何事吗?”
毫无疑问,戴维想,她是这样的。他几乎是大方地说:
“我正在分析我对谋杀的反应。”
“这当然很古怪,”米奇说,“处在一桩谋杀案中。”
戴维叹了口气,说:
“厌倦。”这在某种程度上是最好的态度。“一个人能想到的所有的陈词滥调,只存在于侦探小说里!”
“你一定后悔来这儿,”米奇说。
戴维叹息着。
“是的,我本来可以同我的一个朋友一起呆在伦敦。”他加上一句,“他经营一家左翼书店。”
“我期望这儿更舒适一些,”米奇说。
“一个人真的很在意过得舒适吗?”戴维轻蔑地问。
“有很多次,”米奇说,“我觉得我不在意其他任何东西。”
“娇纵的生活态度,”戴维说。“如果你是一个劳动者的话——”
米奇打断他。
“我是一个劳动者。这恰恰就是为什么过得舒适对我那么有吸引力。黄杨木的床,羽绒枕头——一大早茶就轻轻地放在了床边——盛着许多热水的瓷浴缸——芳香的浴巾,那种你完全陷进去的安乐椅……”
米奇停止了她罗列的目录。
“劳动者,”戴维说,“应该拥有所有这些东西。”
但他对轻轻放下的早茶有一点儿质疑,它听上去对一个认真的工会工人管理的世界来说过于奢侈了。
“我再赞成不过了,”米奇衷心地说。
第十五章
赫尔克里。波洛,正在上午的间歇津津有味地品着一杯巧克力,突然被电话铃打断了。他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