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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歇尔听见她叹了一口气。
“不,”她说。“我不走。”
那个美国人转身走了,门砰的一声关上。
她的住处正对河对岸的巴黎圣母院,从她卧室的阳台上,他可以看见灯火通明的大教堂。此时虽然已经是夜里十点,可天空仍然是一片深蓝。他俯视着下面的街道、咖啡馆的灯光和街道上的人群。真是幅繁忙而迷人的景象啊。
“不要担心,”她在他身后说,“如果你是在找吉米的话,他是不会来这里的。”
实际上,在她提醒之前,他还没有想到这一点。“不会吗?”
“不会,”她说,“他会去别的地方。吉米有很多女人。”她啜了一口红酒,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漫不经心地把上衣从头上脱下来,褪掉裙子。此时她浑身已一丝不挂。
她还没有来得及脱掉高跟鞋,便向他走去。他一定吓了一大跳,因为她说道,“我告诉过你:我不喜欢等待。”她伸出双臂抱住他,用力地、热烈地、近乎愤怒地亲吻他。接下来的那一会儿她有点笨手笨脚,亲吻他的同时还要脱掉他的衣服。她呼吸沉重,几乎是气喘吁吁了。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激情澎湃,仿佛要发怒一般,她的美貌以及完美无瑕的暗色胴体胁迫着他。可惜,好景不长。
完事后,她背对着他,她的皮肤虽然柔滑,肌肉却十分结实。对面教堂的光亮在她卧室的天花板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他肌肉松弛,而她呢,如果有什么不同的话,似乎充满了活力和做爱后的不安。尽管呻吟不断,又叫又喊,但他怀疑她是否真的有那么激动。突然,她站了起来。
“有什么不对吗?”
她呷了一口酒。“我上个洗手间。”说完,她转过身,走出门去。她把葡萄酒杯留了下来。他坐起来啜了一口,看见杯沿上留着她淡淡的口红印。
他看看床上,床单上高跟鞋留下的黑色痕迹清晰可见。她一直没有脱鞋,直到做了一半时才把鞋脱掉。现在高跟鞋扔到了窗户下面。这是激情难抑的表示。即使现在,他仍恍如梦中。他从来没有跟女人这样过,这么漂亮的女人,住在这种地方的女人。他在想这套房子花了地多少钱,木质嵌板,位置绝佳……
他又喝了一口酒。他想,他会适应这个口味的。
他听见浴室里有流水声,还有嗡嗡声,那是不成调的歌声。
砰!前门被猛地推开了,三个人冲进卧室。他们身穿黑雨衣,头戴黑帽子。马歇尔吓坏了,赶紧把酒杯放在桌上——杯子倒了——他伸手抓起扔在床边的衣服盖在自己身上,那几个人立即扑刭他身上,用戴着手套的手抓住他。他们把他翻过来,让他脸朝下趴在床上,他惊恐万状地喊叫着,他们把他的脸埋进枕头里,他仍然喊叫不止。他想他们会把他闷死,然而没有。
其中一个人嘘了一声,“安静。如果你安静下来,什么事都没有。”
他不信,继续反抗,又大喊大叫起来。玛瑞莎去哪儿了,她正在干什么?这一切发生得如此之快。这时一个人坐到他的背上,膝盖顶在他的脊背上,冰冷的鞋子踩着他的光屁股。他感到那个人的手扼住了自己的脖子,把自己紧紧按在床上。
“安静!”那个人又嘘了一声。
另外两个人抓住他的两只手腕,让他的手臂伸开,脸朝下趴在床上。他们正准备对他采取行动。他感到恐惧、虚弱。他哼了一声,这时一个人在他的后脑勺上敲了一下。“安静!”
一切来得是那么突然,让他刻骨铭心。玛瑞莎去哪儿了?也许躲在浴室里。他不能对她求全责备。他听见液体晃荡的声音,随即看见一只塑料袋和里面像高尔夫球一样白的东西。他们把塑料袋放在靠近他腋窝、手臂上肉多的那个部位。
他们到底在干什么?他感到腋下的水冷冰冰的。他挣扎着,可他们却死死地抓住他,紧接着,水里面一种软较的东西紧紧压着他的手臂,他感到黏乎乎的,就像口香糖那样黏在他的手臂上,他感到轻微的夹痛。然后是几乎不被人觉察的一瞬间的刺痛。
那几个人动作麻利地拿掉塑料袋,就在那一瞬间他听到两声巨大的枪声,玛瑞莎尖叫着,飞快地喊道:“卑鄙,下流,滚开!”——有一个人在马歇尔背上绊倒,倒在了地上,爬起来时,玛瑞莎仍然在尖叫不止,这时又响起几声枪声,他闻到空气中有一股火药味,那几个人逃走了。门重重地关上之后,她赤裸着全身回来了,口中叽里咕噜地说着他听不懂的法语,好像是菲舍瑞,他以为是一头奶牛,但他的脑子已不听使唤了。他在床上颤抖个不停。
她走过来,伸出双臂抱住他。此时,枪管还是热的,吓得他大叫一声,她赶紧把枪放在一边。“噢,乔纳森,真对不起,真对不起。”她把头埋在他肩上,“请你一定原谅我,现在没事了,我向你保证。”
渐渐地,他不再颤抖,她看着他:“他们伤着你了吗?”
他摇摇头,没有。
“好。我想也没有。那些白痴!吉米的朋友,他们想跟你开个玩笑来吓唬你。肯定是这样。你没有被伤着吧?”
他再次摇了摇头,咳了一声。“也许,”他说,声音恢复了平静。“也许我该走了。”
“噢,不,”她说道,“不,不,你不能这样对我。”
“我觉得不……”
“绝对不行,”她说,使劲地推着他,几乎要肌肤相亲了。“你必须再呆一会儿。”
“我们要报警吗?”
“不要。警察什么事也干不了。这只不过是一场情人间的争吵。在法国,我们不报警。”
“但是他们破门而……”
“他们已经走了,”她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他感到了她的呼吸。“现在,只剩下我们俩了。只剩下我们俩了。乔纳森。”她深色的躯体滑下他的胸脯。
午夜之后,他才穿好衣服。他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巴黎圣母院。街上仍然熙熙攘攘。
“你为什么不愿意留下来?”她撅着嘴撒娇道,“我想让你留下来嘛。难道你不想让我高高兴兴的吗?”
“对不起,”他说,“我得走了。我不舒服。”
“我会让你舒服起来的。”
他摇了摇头。说实话,他真的不舒服。他感到一阵阵眩晕,双腿莫明其妙地软弱无力,抓住阳台栏杆的双手不停地颤抖。
“对不起,”他重复道,“我得走了。”
“好吧,我开车送你。”
他知道,她的车停在塞纳河的另一边。步行过去似乎太远了。但他还是木然地点了点头。“好吧。”他说。
她不紧不慢,从容不迫。他们就像情侣那样手挽着手,沿着河堤,慢吞吞地走着。他们走过停泊在岸边的游艇餐馆,餐馆里灯火辉煌。她把头靠在他的肩头,说着绵绵情话,这样的踯躅前行,使他暂时感觉好了一些。
但是很快他就踉跄起来,手脚笨拙,全身虚弱无力。他口干舌燥,下巴僵硬,说话艰难。
她好像毫无觉察。他们走过了亮堂的地方,来到一座桥下,他又蹒跚起来。这一次他跌倒在铺着石子的河堤上。
“亲爱的。”她把他扶起来时忧心忡忡地说道。
他说:“我想……我想……”
“亲爱的,你没事吧?”她扶着他离开河岸,在一张长椅上坐下来。“在这里坐一会儿。你过会儿就会好的。”
但他并没有觉得好一些。他想申辩,可他说不出话来。惊骇之中,他意识到自己甚至不能摇头了。一定有什么地方非常不对劲。他浑身越来越虚弱,迅速而令人吃惊地虚弱。他想扶着长椅站起来,可他的四肢已不能动弹,头也动弹不得。他看着她,她就坐在他的身旁。
“乔纳森,你怎么了?需要看医生吗?”
是的,我需要看医生,他想。
“乔纳森,这不对劲。”
他感到胸闷,呼吸困难。他把脸转过来,平直地盯着前方。他惊骇地想:我瘫痪了。
“乔纳森?”
他想看着她,可他的眼珠子此时也不能转动了。他只能直视前方,呼吸浅短。
“乔纳森?”
我要看医生。
“乔纳森,你可以看着我吗?可以吗?不可以?你的头不能动了吗?”
不知什么原因,她的声音听起来并没有关心的成分。她的声音冷静客观。也许他的听力受到了影响,耳朵中激流汹涌,呼吸越来越困难。
“来吧,乔纳森,我们离开这儿吧。”
她把头埋进他的臂弯里,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让他站起来。他的身体松软越遢地吊在她身上。他不能控制自己的视线。听着脚步的咔嚓声,他想,谢天谢地。他听见一个男人用法语说道,“小姐,需要帮忙吗?”
“谢谢,不用,”她说,“只不过喝多了点而已。”
“真的不需要吗?”
“他总是干这种事。”
“是吗?”
“我能行。”
“啊,祝你们晚安。”
“晚安。”她说。
她扶着他,继续前行,脚步声变得更加微弱。她停下来,四周张望着。现在……她正扶着他向河里走去。
“你比我想像的要重多了。”她很随意地说道。
他感到非常恐惧。他彻底瘫痪了。什么也做不了。脚也被石头刮伤了。
向河里走去。
“对不起。”说着,她把他扔进了水里。
桥离水面不高,冷水带给他的感觉很好。他落进水里时,四周全是泡沫和绿色。然后使变成了黑色。即使在水中他也不能动弹。他不能相信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他身上,不能相信他会以这样的方式死去。
慢慢地,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浮了起来。又见到绿色的河水了,接着他脸朝上浮出了水面,慢慢地转动着。
他看见了那座桥,黑色的天空,还有站在河堤上的玛瑞莎。她正点燃一支烟,注视着他,一只手放在唇边,一条腿向前伸去,这是模特儿的姿势。她吐出一口气,烟雾在黑暗中升腾。
他又沉了下去,感觉自己被寒冷紧紧包裹着。
凌晨三点,地处菲西市法国海军学院波动实验室的灯啪的一声打开了。控制板又活跃起来。机器制造出的波浪,一浪接着一浪。滚过水池,轰然撞击在人造海岸上。控制屏上闪动着三维图像,卷过一栏一栏的数据。这些数据被传到了法国某个不知名的地方。
四点,控制板变黑,灯光熄灭,硬盘上的记录被全部清除。
《恐惧状态》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2 彭亨省
5月11日,星期二
上午11时55分
马来西亚雨林遮天蔽日,道路蜿蜒曲折,一片阴暗。丛林中的道路十分狭窄,“陆地巡洋舰”越野车在拐弯处侧倾,轮胎发出长长的尖叫声。
在乘客位上,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四十岁男人匆匆看了一眼手表:“还有多远,”
“还有几分钟,”司机说,仍然没有放慢车速。“差不多到了。”
司机是个中国人,但带着浓重的英国口音。他叫查尔斯·凌,前一天晚上刚从香港飞到吉隆坡。那天早上他在机场接到客人之后一直以亡命的速度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