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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那个人不是扭伤得很严重,连站都站不起来吗?竟然还能上吊。”
“是……啊,医生诊断说,好像脚骨裂开了,要是平常人,根本痛的站不起来。”
“看样子他一心想死。”尾国说。
但是朱美觉得并不是那样。
村上的样子确实有些奇怪。但是说到哪里奇怪,他只是看起来有些纳闷,与其说是想不开,人反倒很开朗。
“不过你折回家,真是做对了。要是你去买东西的话,那个人就会吊死在这里了,对吧?”
“他是在那里上吊的吗?”尾国指着檐廊问。朱美点点头,被拿来当踏脚台的茶箱还在原处。
“美朱嫂,你事先感到什么不对劲吗?”
“嗳,虽然不到忐忑不安的地步……,我这算预感吗?”
朱美没有这样的自觉。
那时,朱美确实觉得非回家不可。
可是他认为这个判断并不是基于村上可能再度自杀的预测。虽然觉得不太放心,但她并不担心。朱美之所以回家,说起来,是因为整个城镇骚乱不安,让她内心忐忑了起来。而她之所以觉得城镇变的骚乱,是因为空气变得又干又刺,阳光变得没有生气。
“会不会是预知呢……?”尾国开玩笑地说。
“应该不是吧。”美朱回答的不怎么笃定。
朱美几乎一夜没睡。
或许如此,老实说,她昨天的疲劳还没有恢复。
昨晚……上吊骚动告一段落,朱美回家时,都已经深夜了。村上的状况与其说是自杀未遂者,更接近倒在路边的可怜人。幸好他很快地恢复意识,得以免于惊动警察,但是要让一个身份不明的人住院,是件相当麻烦的事。
当美朱收拾好凌乱的家里,简单吃了点食物时,东方天际已经泛白了。即使上床也睡不着,就在将睡未睡时,也接近中午了,所以朱美放弃睡觉,爬了起来,此时尾国来访。
尾国是丈夫的生意伙伴——也是卖药郎。
他们认识已有四年之久。
不过尾国并没有像夫家的药品批发商承销商品。就这点来说,尾国等于是丈夫的竞争对手,但是尾国是这一行的老前辈,很照顾丈夫和朱美。
朱美的丈夫作为行脚商人的资历尚浅。他原本是个军人,战后不久才做起买药生意。而尾国从十八岁起就从事这一行,是个拥有二十年资历的老手。丈夫原本就待人和气,不适合当军人,但从要求绝对服从的阶级社会转职到服务业。似乎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将待客的初步要诀交给这个门外汉的,不是别人,就是尾国。
或者说,丈夫能够摆脱过去的犹豫,决定帮忙老家的生意,一定是因为认识了尾国。
为他们张罗这个住处的,其实也是尾国。
听说尾国自从初出茅庐,就一直巡回骏河伊豆一带,当他得知朱美夫妇正在寻找新住处,立刻向他们推销说:“静冈的气候风土都十分不错,要住的话就住静冈吧。”甚至还帮他们寻找租屋处。朱美才能有现在的生活。就某方面来说,尾国是朱美夫妇的恩人。
搬家后,这是尾国第一次来访。也因为是他介绍的,他似乎一直很挂意。
一问之下,原来尾国两天前来到沼津,寻访客户,那么朱美昨天看到的卖药郎或许就是尾国。
朱美并没有特别询问。
尾国说:“可是……总觉得这件事很不可思议,令人费解。首先,那个人到底为什么要上吊?你问过他有什么隐情了吗?”
“这个嘛……”
——我少了什么……
——他说他少了什么。
朱美不明白。
昨晚……
村上躺在床上,总算平静下来后,朱美听闻了一些状况。当然,问出来的不是朱美,而是全身上下充满了好奇的邻家主妇——奈津。奈津也算是救了村上,他用一种母亲斥责做错事的儿子般的口吻询问。村上十分惶恐,却也没有刻意隐瞒的样子,一面述说生平,一面顺着询问吐露实情。关于感到自杀冲动的经过以及动机,村上首先这么说:“我少了什么……”
“什么是什么?钱吗?还是女人?”奈津追问。
“就是因为不晓得是什么,才会这么害怕……”村上这么说。
少了什么,但是不知道少了什么——胆小的男子说他受到原因不明的失落感折磨,才会想要了却生命。真是无法理解。
“什么叫做少了什么……?”
“不晓得,我想……大概是觉得很虚幻吧。”
“虚幻?”尾国那张平坦的脸皱了起来。“听起来好像少女小说中会出现的词呢。虚幻啊……,人会为了那种棉花糖般的理由去死吗?我实在不了解那种心情。不是因为生意失败,还是老婆跑了这类理由吗?”
“他说他经营的螺丝工厂倒闭了,不过那似乎对他没什么影响。他说因为加入了什么研修会,也渐渐振作起来。”
“噢,呃……叫做‘指引康庄大道’之类的。可是那个团体很可疑。我听说那是一个欺诈团体,转移中小企业经营者为下手对象,给他们一些草率的建议,算是一种靠心灵课程来敛财的团体吧,我认识的朋友家人也上过当。”
“我对这种事不太了解。管它是骗人的还是胡说的,只要生活平顺就好了吧……”
——自杀的动机。
朱美终究无法理解。但是她又觉得自己十分体会村上的心情。尾国和朱美不同,熟谙世事,见识也深,朱美心想他或许会懂,所以才告诉他。
尾国望了草鞋一会,低喃道:“嗳,大概是……生病吧。”
“是……生病吗?”
“应该是生病吧。这不是心态、想法如何的问题,就是没什么理由的。我听说那种人只是被蚊子叮了一下就会想死。”
“有那种病吗?”
“恩,有一种气郁之症。”
“气郁……”
“是啊,会变得忧郁。我听说得了那种病的人,会突然想死,没有什么理由。对本人来说,应该是相当严重的事……,不过家人更辛苦吧。病人会突然想死,必须时时刻刻盯着才行。”
“真棘手呢。”朱美说。“就是啊。”尾国应道。
“那种病治得好吗?”
“有些温泉对精神方面具有疗效,也有药物……。我手上也有那种药,不过过去一般人根本不会把它当成一种病吧。现在不是有那种治精神疾病的医生吗?所以大家也知道那算是一种病了吧……”
朱美不认为村上是得了那种情绪低落的病。
因为恢复意识以后村上连一丝犹豫的模样都没有。他好像在害怕什么,却没有阴郁的样子。就像第一次救了他的时候一样,十分窝囊,只是不停地道歉。不过,他虽然道着歉,却也频频地像是在自问自答。
——这就是他生病的征兆吗?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自杀的动机。那就像发作一样吗?朱美提出疑问,于是尾国说:“就像波浪一样,一阵一阵的吧。时好时坏,所以才是病。如果是痛苦的不得了而想不开,就不会如此阴晴不定了。”
尾国这么作结。
是这样吗?朱美心中暗忖。就算是痛苦的不得了,想不开而寻死,决定自杀的瞬间,不也像发作一样吗?
——否则的话……
“话说回来,”尾国转过上半身。“听说那个人很怕卖药郎?”
“他是这么说的,他似乎很胆小。”
“这也不一定。”
尾国翘起脚来,身子又转过来一些。“我说这种话也蛮奇怪的,不过我也不了解大家为什么会害怕卖药郎。我们就像候鸟一样,从一地到一地、从城镇到城镇,不断地漂泊。对当地的人来说,我们是一年来一次的外来客。就算再怎么熟悉,隔了一年,人会变,人情也会变。老人会过世,婴儿会出生,一些夫妇也会离异,而我们又同样地出现在那里。喏,鬼啊神的,不也是每年来个这么一次吗?跟这个是一样的。但是咱们的面相又不象神明那样令人崇敬,连我自己都觉得可疑哪,跟鬼是一样的。”
尾国笑得像咳嗽似的。“巡回诸国当中,可以听到许多传闻。至于小孩被拐的传闻,则是到处都有。什么藏小孩的盲人啊、抓小孩的老太婆,每个地方说法都不同。天狗也会抓小孩,就是所谓的神隐(注:神隐指人神秘失踪的现象,古人多认为是天狗或山神所为。)。以现代的讲法来说,就是拐小孩的。”
“拐小孩的啊……”
“没错。什么取儿肝啊、榨童子脂啊,主要是业内地方的说法。就像字面上的意思,把抓来的小孩活活挖出肝来,或榨取脂肪制成药,据说对于不治之症、难治之症具有疗效。嗳,那都是胡说八道。我……不不不,你先说当然也没有经手那种东西。只是,或许也有些人深信不疑吧。”
“或许……吧。”
朱美知道一个男子,深信人体能够变成灵丹妙药,因为误入歧途。她也听说在不远的过去,相信此道的人引发了好几宗猎奇事件。所以虽然朱美不知道那种药究竟有没有效,但传说、迷信现在依然具有影响力吧。
朱美大略说明自己的想法,尾国说:“嗳,是啊。以前真的有。”
“你的意思是……?”
“就是取儿肝哪,我想过去真的诱拐小孩的吧,以前有这门生意的。因为虽然名称不尽相同,全国每一个地方都有这样的传说吧。如果做坏事,妖怪回来哟……,拐小孩的回来哟……”
“那是妖怪吧?”
“就是妖怪啊。要是送来恐吓信的话,那就是犯罪,不过就算拐走小孩,就这么杀掉,也没有人知道是谁干的,即使拐走小孩的是人,但因为不知道究竟是谁怪走的,所以还是妖怪。小孩被拐走的现象本身就是妖怪。不过迷路饿死,或是摔下谷底而死,这些也都被当成拐走吧。若非如此,才不会有那么多怪人的妖怪呢。朱美嫂……我记得你是信州出身的吧?”
“嗯。”
“那么你听说过蒙牟或牟蒙嘎(注一:“蒙牟”及“牟蒙嘎”皆为音译,原文为“モンモ”(monmo) “モモソガ”(momonga))吗?”
“什么……?”
这是什么?觉得好像曾经听过。
尾国举起双手,张开指头弯曲,然后张大嘴巴,说道:“牟蒙嘎!”
“哎呀,讨厌啦……,你又不是妖怪。”
“就是妖怪啊,你小时候被这么吓过吧?”
“呃……”
朱美只记得背布袋的。可是……虽然不是记得很清楚,但是既然只看一眼,就明白尾国在模仿妖怪,表示朱美也认定那种动作和叫声是属于妖怪的。毫无突兀之感。
“我记得信州一带是这么传的,是我记错了吗?我是佐贺出身的,小时候常被这么吓:刚勾、刚勾(注二:此为音译,原文为“ガソゴウ”(gingo))!”
“刚勾?”
“牟蒙嘎和刚勾都是妖怪的名字。算是名字都是这么称呼妖怪的。是小孩子的话,就像猫叫做喵喵,狗叫做汪汪那样吧。那么……这是妖怪的叫声吗?嘎——,牟——,听起来也像叫声。这叫声的却很可怕吧。”
“妖怪的叫声吗?”
“嗯。干我们这一行的,陪小孩也算工作之一。说怀柔有点难听,但是被讨厌就麻烦了,所以都会带些玩具。因为这样,再加上巡回全国的关系,我们的记住各地孩童的用语。北方的妖怪大概都叫牟,牟牟或牟蒙爷;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