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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昀回吻兆鳞,他的吻悲伤而沉痛。
他其实想过不要前来,那样兆鳞空等了一年后,便会放弃,那样兆鳞便不需再一年一年的等待,等待一件毫无希望的事情。但是他忍不住,他思念兆鳞,若是再也碰触不到他,失去了他,生命太过漫长了,于如此孤寂绝望中他只怕自己终究熬不过去。
黑暗中相互为对方脱去了衣物,贴上对方赤luo的肌肤,在这寒冷的冬夜里沉沉的喘息。这一夜的时间太过短暂,他们紧拥在一起,在黑漆中交合、亲吻、呢喃,不知道外边的天空已经泛白,也不知道夜幕散去,离别在即。
在后来,两人相约于木屋的第二年,兆鳞将承昀留至隔日的午时,他们在黑漆中饮酒,弹琴,唱琴歌。屋中只有床底的炭火在冒着零星的光亮,像夜空的星光。
而再后来,两人两人相约于木屋的第三年,冬日尚未到,秋日的赏菊刚过,郑王便于落满了药菊的怀庆府中逝去。即使是以出产药材出名的怀庆府也没有药物能治好他长年的旧疾,即使是皇宫里最负盛名的神医也无能为力。
那一年,是郑王获得自由恢复爵位的第三年,也是承昀能在父亲身边细心照顾他的短暂三年。那一年,承昀神情哀毁,悲痛郁绝。
菊花凋落时;皇帝怀抱年幼的三皇子;神色悲痛的看着书桌上来自郑藩的讣告。除了讣告外,还有承昀所亲笔写的请爵奏折,将爵位请予宗亲。
皇帝将三皇子递给皇后,持笔做了批复,他知道承昀心中的哀痛,亦不忍让承昀流落民间。何况请爵是从没有过的事情,郑藩爵位是太祖封赐的,皇帝于情于理都无法允许。
得到皇帝的召令后,承昀却没有理会。他离开了藩王府,前往王陵居住。他于王陵外筑了木屋,日夜守护着王陵。
自大丧那日后,承昀身上的麻衣白布便没换下,每日在祭殿里静跪,时常到深夜才被留叔劝去休息。那时留叔也已经年老了,白发苍苍,他自愿当守陵人,每日都为陵园打扫,点灯。
郑王刚去世时,若不是庆祈在承昀身边寸步不离,苦苦相劝;承昀只怕会在最初因为哀痛而死去。他几乎不吃东西,每日跪在灵堂前,像石像一般,动也不动。
承昀心里的悲痛与愧疚是无法言语的;他如何不是个罪人;是他违背了誓言;才遭此惩罚吗 他害死了自己的父亲;他为了自己的私念;甚至连子嗣都没有。
或许是极至的悲痛便没有了泪水,在最初跪于床榻下,如崩溃般的嘶心裂肺大哭后,承昀便安静得仿佛已死去。
父王至死都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做了多少违背常伦的事情,也不知道他的儿子以他的生命发了什么样的毒誓,自己如何能做出这样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皇帝曾一再派遣使臣前来安抚。使臣三次带来皇帝的书信,后来皇帝在信中口吻严厉;斥责承昀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让他父王如何安眠,他这样非但不是孝道,反而是不孝。
承昀被痛斥了一顿,人也才从最初几日的万念俱灰中恢复了些许理姓。只要不因为太过愧疚而去揽罪过,静下心想都知道并不是因为毒誓。承昀的父王在囚禁生涯里便身体虚空,那是旧疾,即使恢复自由后,也调养不回来。或说天道不公,他命中注定只有这么多年岁可活。
其实这些年来,宗室中不时有婴儿夭折的事情发生,不是一个两个,皇帝自己头两个儿子都没活过五岁。即使是皇帝的兄妹中,不也有好些个没有活到成年,甚至是成年后没几年便没了,这是个很不祥的征兆。
但此时的承昀心中并无没有去想其他事情,他沉陷于悲痛中,心中满是愧疚与自责。
郑王弥留时,曾握着承昀的手,说的是那年菊花宴后的漫步于晚秋山野时的话语。
〃昀儿,你应诺为父,这一生恬静恣意,无拘无束,有一人相伴左右,皓首偕老。。。如此。。。为父心满意足,再无牵无挂。。。〃
承昀泣不成声,无法应答,只能猛点头。
郑王抓紧承昀的手,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
那是郑王最后一次清醒的时候跟承昀说的话,他在睡梦中逝去,脸上带着安详与安详。
第二十六章
承昀的日子如常,他几乎不说话,总是一身麻衣守在父亲墓边,风雨无阻。他自从郑王去世那夜嘶声嚎哭后,便不曾再哭泣过。或许哭出来会好受些,他心里的愧疚与痛苦会少些。
冬日来了,天上下着纷扬的雪,滴水成冰的午后,承昀如墓前方站立的石像般伫立在墓边,一动不动。他不是像其他丧父的宗族子弟那样去能挡风避雨的祭殿里祭拜,他只守在墓碑边,那高大的墓包中,葬着他的父王。在这里,他陪着他去世的父王两个来月了。
见下雪了,庆祈拿了件氅衣披承昀肩上,他冷得直哆嗦,但承昀却像是无知无觉那样。
天色已经开始暗淡了,陵园殿楼中的灯火也稀廖点起,承昀却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庆祈担心承昀染病,只得去找留叔,让留叔劝承昀回去。
庆祈在陵园中没找到留叔,听到陵园门口处有声响,他走了过去,见留叔正在门口,不只是留叔,还有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那人穿一身四品常服,手里还牵匹高头骏马。那人落了一肩的雪花,连头发,眉毛都白了,但一脸的英气不减。看到这人,庆祈也不知道为什么,鼻子竟有些酸。这人终于来了,再不来,他家公子这样消沉静寂下去,会死的。
守陵的士兵将他拦阻在陵外,留叔正在劝他们放行,他看到庆祈,示意庆祈先不要惊动承昀。
士兵让兆鳞进陵,留叔领兆鳞去存放衣冠礼乐的殿楼中更换了一身白衣,连巾帽与鞋子都是素白的。即使是承昀的友人都有穿上素衣劝慰承昀的资格,何况兆鳞与承昀的关系并不同一般。
兆鳞更换了衣物,朝墓中走去,他走至承昀身后时,天色已经昏暗,几步之遥的承昀,看起来模糊不清。
听到脚步声陷入沉寂中的承昀竟回过了头,他幽幽看着兆鳞,他瘦得几乎不成模样,宽大的衣裳在他身上随风张扬,似乎风再大些便能将他刮倒。
兆鳞凝视着承昀,他看不清承昀的脸,承昀也看不清他,两人默默无语。
兆鳞将目光收回,挽起衣摆恭敬而庄穆的于阶下跪拜,他弯下身,许久才抬起,而后步上一阶,再行跪拜。他拜了三拜,他让人惊愕的行径并没有得到任何人的阻拦,承昀始终没有动弹,他低下头并不看兆鳞。
兆鳞走至承昀身边,从身侧将承昀掺住,他的动作没有情人间的亲昵,而是友人般的庄重。〃雪开始大了,天色也晚了,先回去歇着。〃兆鳞轻轻说道,话语里带着柔情。
承昀没有说话,他的肩在颤抖,他的哭声先是细微地,嗓子也是沙哑的,但他的哭声由小至大,最后竟是嘶心裂肺般的哭号。这一个月来,他的绝望与悲痛在这悲号中都得到了释放。
兆鳞搀住承昀,让承昀靠着他坐下,他搂住承昀。
承昀哭至最后嘶哑,他依靠在兆鳞身边,和兆鳞落了一身厚厚的雪花,像两个雪人似的。
兆鳞帮承昀拍了拍身上的雪,搀他离开。此时天色黑漆,王陵中灯火几乎都熄灭了。兆鳞看向走在身侧,低头不看他,模样呆滞的承昀,他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
回到承昀居住的木屋,兆鳞见承昀背着他走进里屋,而庆祈神色复杂的看着他,郁言又止。
〃庆祈,是谁烧菜的?〃兆鳞问,留叔没合他们一起回来,显然并不住一起。
〃是位老妈子,做的都是斋饭。〃庆祈回答,他知道兆鳞为什么问这个,他家公子瘦得都皮包骨了,他们根本没照顾好他。
〃让她去煮份参茶。〃兆鳞从携带来的行囊中取出了一件木盒,递予庆祈。
庆祈离开,过了些时候,一位老妇人端了份斋饭进来,让兆鳞用餐。全是素菜,想着承昀每日吃的便是这些,兆鳞边吃边心疼。
兆鳞胡乱扒了几口饭,庆祈端了碗参茶进来,兆鳞接过,进入承昀寝室。
木屋里光线本就昏暗,光源只有厅堂餐桌上一盏油灯,而承昀的寝室没有点灯。兆鳞进入承昀寝室,眼睛熟悉了黑暗,能隐隐看到躺在床上的承昀,兆鳞将那碗参汤搁桌上。
〃别点灯。〃承昀说,他缓缓从床上坐起,抱着膝盖背对兆鳞。他的声音很虚弱,更带着倦意。
〃喝点热汤,你冻坏了。〃兆鳞将那碗参茶递给承昀,承昀迟疑了下,还是接过了,捧在手里。
兆鳞挨着承昀坐下,但他也只是坐着并没有其它动作。
承昀喝了几口参茶,将参茶搁放在床边,他觉得冷的将氅衣裹紧。兆鳞起身,他进屋便发现屋内连碳火都没有,想要去吩咐老妈子端个火盆子进来。兆鳞人刚走至门口,便听到了承昀的说话声,于是他伫足了。
〃我一直没告诉你,我这辈子都不能见你。〃承昀说,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空荡,波澜不起。
〃我知道。〃兆鳞说,说完话,他人便走了。
兆鳞端火盆子进来时,承昀人裹着被子,缩在角落里。兆鳞贴上身去,将承昀搂住。
〃我从不信什么怪力乱神的东西。〃兆鳞说,他确实不信。
〃‘见'又如何,承昀,睁开眼睛看看我。〃
兆鳞抬手想拉承昀蒙头的被子,承昀反而抓紧。
〃兆鳞,我不知道是不是真会灵验,或许我早触犯了那禁忌。我亲自发的毒誓却又反悔了,是我的罪过。〃
承昀的声音带着不稳,让他一时半会否决这念头,显然太难了。
〃我早知你会有这样的念头,承昀,你以我和你父王起誓是吗?若是真有报应也该报应在我这外人身上,何以我竟没事?那毒誓什么的,根本不可信。你这样悲痛愧疚,跟自己过不去,即使你父王在世看到了也会痛心难过。〃
兆鳞叹息,他心中甚至有种庆幸,还好那誓言是以两人起誓,若不郑王的早逝会成为承昀真正的心结。
〃你多久没看过我的样子了?承昀,几年了?〃
兆鳞见承昀仍旧不肯拉开被子,显然有些懊恼。
〃兆鳞,我不能。〃承昀这一句话几乎是在悲鸣,他不能,他受这毒誓钳制,他没办法去看清兆鳞的模样。这些年,这样的忌讳他已经习惯了,他不敢看兆鳞,他已经失去了一个至亲,他不能够。
〃承昀,你父王不是因为那誓言去世的,我更不会受它伤害,这是你缔造的心结。〃
兆鳞无奈地亲了亲承昀的头发,他多想看看承昀,也让承昀好好看看他,他真担心这么多年了,承昀再不看他,恐怕连他长什么模样都忘了。
〃你好好睡一觉。〃兆鳞也不逼迫承昀,承昀这些日子过得很糟,等他能从他父亲逝世的沉沉悲痛中醒来后,再谈这些也不晚。
〃兆鳞。〃承昀的手从被子中探出,握住兆鳞的手,他知道兆鳞要起身离开。
〃好好休息。〃兆鳞坐回床上,由着承昀抓他的手不放。
承昀这才安心的睡去,他即使睡着了也没放开兆鳞的手,兆鳞来了,他的心竟也平息了下来。或许是适才在陵中嘶心裂肺的哭泣将他这段时间的悲痛与郁结都宣泄了出来,他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