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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上山去鸟瞰河水。去坐在那里。”
“可是太阳下山了——太晚了。”
莎蒂彼的手指像钳子一般夹住雷妮生的手臂。雷妮生挣脱开来。
“不要!让我走,莎蒂彼。”
“不。回去,跟我回去。”
但是雷妮生已经挣脱,推开她,走向断崖顶去。
有什么——直觉告诉她是有什么……她的脚步加快成了奔跑……
然后她看到了——躺在断崖阴影下暗暗的一堆……她急忙跑过去,直到她紧站在那一堆旁边。
她对她所看到的并不感到惊讶。仿佛她早已料到……诺芙瑞脸朝上躺着,她的身体破裂、扭曲。她的双眼张大,失去了视觉……
雷妮生弯下腰触摸那冰冷僵硬的面颊,然后站起来再度俯视着她。她几乎没听见身后莎蒂彼向她走过来的脚步声。
“她一定是跌下来的,”莎蒂彼说着:“她跌下来了。她走在断崖小径上跌了下来……”
是的,雷妮生心想,是这样没错。诺芙瑞从上头的小径跌下来,她的身体被石灰岩石块弹落下来。
“她可能是看到了一条蛇,”莎蒂彼说:“被吓着了。那条小径上有时候有一些蛇在阳光下睡觉。”
蛇。是的,蛇。索贝克和那条蛇。一条蛇,背脊破碎,躺在阳光下,死了。索贝克,他的两眼冒火……
她想着:“索贝克……诺芙瑞……”
然后她听见贺瑞的声音,突然感到松了一口气。
“发生什么事了?”
她松了口气,转过身来。贺瑞和亚莫士一起过来。莎蒂彼急切地解释说诺芙瑞一定是从上面的小径掉下来。
亚莫士说:“她一定是上去找我们,但是贺瑞和我去看灌溉水道。我们去了至少一个小时。我们回来看到你们站在这里。”
雷妮生说:“索贝克在什么地方?”她的声音令她自己吃惊,听起来这么不同。
与其说是她看到不如说是她感到贺瑞听到她这么一问立即猛然转过头来。亚莫士只有一点点困惑地说:“索贝克?我整个下午都没见过他。他那么气愤地离开我们之后就没见过。”
然而贺瑞没在听,他看着雷妮生。她抬起头,与他目光相接。她看到他低下头若有所思地看着诺芙瑞的尸体,她完全确切知道他正在想什么。
他喃喃问道:“索贝克?”
“噢,不,”雷妮生听到她自己说:“噢,不……噢,不……”
莎蒂彼再度紧急地说:“她是从小径掉下来的。上面那里正好很窄——而且危险……”
危险?贺瑞有一次告诉过她的是什么?一个索贝克小时候攻击亚莫士的故事,还有她母亲把他们拉开说:“你不能做这种事,索贝克。这是危险的……”
索贝克喜欢杀戮:“我会高兴做我要做的事……”
索贝克杀死一条蛇……
索贝克在狭窄的小径上遇见诺芙瑞……
他的目光与雷妮生的相接。她想:“他和我都知道……我们永远都知道……”
她听见她颤抖的声音高声说:“她从小径跌下来……”
亚莫士柔和的声音有如最后一句和声交叉进来:“她一定是从小径跌下来。”
第十章 冬季第四个月第六天
一
应贺特坐着面对伊莎。
“她们的说法都一样,”他焦躁地说。
“那至少是方便之道,”伊莎说。
“方便——方便?你用的是多么奇特的字眼!”
伊莎发出格格短笑声。
“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我的儿子。”
“她们说的是事实吗,这得由我来断定!“应贺特严肃地说。
“你不可能是玛亚特女神。也不像是阿努比斯神,你不能把心摆在天秤上称!”
“是意外事件?”应贺特判官式地摇摇头:“我不得不记住我对我忘恩负义的家人意图的宣布可能引起情绪上的冲动。”
“是的,的确是,”伊莎说:“情绪是被挑起了。他们在大厅里吼叫那么大声,我在我房间这里面都听得见。对了,那些是你真正的意图吗?”
应贺特不安地挪动身子,喃喃说道:“我写信时正在气头上——我气是正当的。我的家人需要一次严厉的教训。”
“换句话说,”伊莎说:“你只是在吓吓他们。是不是这样?”
“我亲爱的母亲,这在现在有什么关系吗?”
“我明白,”伊莎说:“你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思想混淆,如同往常一般。”
应贺特努力忍住怒气。
“我的意思只是那一点已经无关紧要了。目前的问题是诺芙瑞死掉这个事实。如果我相信我的家人有任何一个会这么不负责任,这么气得失去心理平衡,这么放肆地伤害那女孩——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么说,幸好,”伊莎说:“她们的说法全都一样!没有人作任何不同的暗示吗?”
“确实没有。”
“那么为什么不就把它当意外事件了结?你应该把那女孩一起带到北方去的。我当时就这样告诉过你。”
“那么你的确相信——”
伊莎加重语气说:“我相信别人所告诉我的,除非跟我自己亲眼所见的相抵触——这在现在很少发生——或是跟我亲耳所听见的。我想,你大概已经问过喜妮了吧?她对这件事怎么说?”
“她深深感到伤心——非常伤心。为了我。”
伊莎扬起眉头。
“确实。你说的令我感到惊讶。”
“喜妮,”应贺特热情地说:“很有感情。”
“的确。她的舌头也特别长。如果她的唯一反应就是为你的丧失情妇感到伤心,那么我当然就把这件事看作是意外事件了结。还多的是其他事情需要你去留心。”
“是的,确实。”应贺特恢复他小题大做、自以为了不起的态度,站了起来:“亚莫士正在大厅里等我,有各种事需要我紧急处理。有很多决定等着我认可。如同你所说的,个人的忧伤不该侵害到生活的主要步调。”
他匆匆走出去。
伊莎微笑了一会儿,一种有点嘲讽意味的微笑,然后她的脸色再度凝重起来。她叹了口气,摇摇头。
二
亚莫士在卡梅尼陪同下等着他父亲。亚莫士解释说贺瑞在监督正在忙着葬礼第一阶段准备工作的葬仪社人员。
应贺特收到诺芙瑞的死讯,花了几个星期的时间才回到家,如今葬礼准备工作已近完成。尸体已经久浸在盐水里,恢复了一些正常面貌,涂过了油膏,擦过了盐,适当地包札上崩带,摆在棺木里。
亚莫士说明他订好了设计好以后要安置应贺特自己尸体的石墓附近的一个小墓穴。他详细说明他已经订好的一切,应贺特表示赞同。
“你做得很好,亚莫士,”他和蔼地说:“看来你好像显露出很好的判断力,头脑保持得很灵光。”
亚莫士对这意料之外的赞许感到有点脸红。
“当然,伊必。孟都是一家昂贵的葬仪社,”应贺特继续说下去:“比如说,这些天篷瓮,在我看来好像就贵得不像话。真的没有必要这样奢侈。他们有些价钱在我看来是太贵了。这些大官家里用的葬仪社最坏的一点就在这里。他们以为他们可以漫天要价。找一些比较不出名的就会便宜多了。”
“你不在,”亚莫士说:“我不得不对这些事下决定——而我急于让你这么关心的情妇得到一切尊荣。”
应贺特点点头,拍拍亚莫士的肩膀。
“这是善意的错,我的孩子。我知道,你通常对钱财的事非常谨慎。我知道就这件事来说,任何不必要的过度花费都是为了让我高兴。不过,我不是钱做的,而且情妇——呃,啊哼!——终归只不过是情妇。我想,我们把比较昂贵的护身符取消——我看看,还有一两个减少开支的其他方法……把估价单念出来给我听,卡梅尼。”
卡梅尼翻开草纸。
亚莫士轻松地叹了一口气。
三
凯伊特慢步走出屋子,来到湖边,在孩子们和他们的母亲身边停顿下来。
“你说的对,莎蒂彼,”她说:“活着的姘妇是跟死去的姘妇不同!”
莎蒂彼抬起头来看她,她的眼睛模糊不清。雷妮生很快地问道:
“你是什么意思,凯伊特?”
“给一个活着的姘妇,什么都不嫌太好——衣服、珠宝——甚至是应贺特亲生骨肉的继承权!但是现在应贺特正在忙着削减葬礼的费用!毕竟,何必要把钱浪费在一个死掉的女人身上?是的,莎蒂彼,你说的对。”
莎蒂彼喃喃说道:“我说过什么?我忘记了。”
“最好是这样,”凯伊特同意说:“我,也忘记了。还有雷妮生也是。”
雷妮生一言不发地看着凯伊特。凯伊特的话中有某种意味——某种有点恶意,给雷妮生不好印象的意味。她惯于总是把凯伊特想成是个有点笨的女人——一个温和柔顺的女人,但却有点微不足道。现在令她吃惊的是凯伊特好像和莎蒂彼对调了。一向专横霸道、气势汹汹的莎蒂彼一下子变得几乎是——怯生生的。现在倒成了一向平静的凯伊特在对莎蒂彼作威作福。
然而,雷妮生心想,人们并不会真正改变他们的性格吧——或者是会?她感到困扰。凯伊特和莎蒂彼真的在过去几个星期中就变了,或是一个的改变是另一个改变的结果?是凯伊特变得气势汹汹。或是她仅仅是表面上看来是这样,因为莎蒂彼的突然消沉下来?
莎蒂彼确实是变了一个人。她的声音不再是雷妮生所熟悉的高亢、刺耳。她在院子里紧张、畏缩的步伐,相当不像她往常自信的态度。雷妮生把她的改变看成是诺芙瑞死亡所带来的惊吓结果,但是那种惊吓会持续这么久实在叫人难以置信。雷妮生不禁觉得,公开堂而皇之地为那情妇的突然死亡表示欢腾,才像是莎蒂彼本人。然而事实上是,一听到有人提及诺芙瑞的名字,她马上就紧张地畏缩起来。甚至亚莫士好像也免除了她的欺凌叱喝,结果,开始采取了比较坚决的态度。无论如何,莎蒂彼的改变全都是趋向好的一面——或者说,至少雷妮生是这样想的。然而这其中有什么令她隐隐不安……
突然,雷妮生吃惊地意识到凯伊特正在看着她,皱着眉头。她了解,凯伊特是在等她对她所说的表示同意。
“雷妮生,”凯伊特重复说:“也忘记了。”
雷妮生突然感到一股反抗感溢出来。不管是凯伊特,或是莎蒂彼,没有任何人可以命令她应该或不应该记住什么。她以隐隐暗示抗议的眼光坚定地回看凯伊特。
“这家里的女人”凯伊特说:“必须站在一起。”
雷妮生开口了。她清晰、反抗地说:“为什么?”
“因为她们的利益是一致的。”
雷妮生激烈地摇头。她困惑地想着:我是个女人同时也是个人。我是雷妮生。
她大声说:“没有这么简单。”
“你想惹麻烦吗,雷妮生?”
“不。无论如何,你所说的麻烦是什么意思?”
“那天在大厅里所说的一切最好是都忘掉。”
雷妮生笑出声来。
“你真傻,凯伊特。仆人、奴隶、我祖母——每个人一定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