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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眯上眼睛,回想着自己一生犯过的所有过失,都和欲望有关。比如女人,比如金钱。自己沉溺此中,才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门铃刺耳地响了。吴姐才要去拿对话机,医生说了声:“我来。”转动车轮去房门旁,拿起话机问:“哪位?”而后按了键,随手又把门锁拉开。房门吱呀一声咧开一道缝儿。医生突然想起什么,扭头吩咐保姆:
“你找个地方躲起来。”
吴姐有些惊慌地问,躲哪儿?医生也不无慌乱。他一直在琢磨那人会不会来,如果来了自己怎么说,没有考虑房间里还有一个人。而这种谈话不适合有第三者在场。
保姆一闪消失了。医生叫了声“吴姐。”从卧室的大衣柜里传出很闷的一声应答。他说,好了,别出声了。话音有些颤抖。也许为了镇定情绪,他用遥控器打开客厅的音响。音乐响起来。有人礼貌性地敲敲虚掩的门。医生大声说:
“门开着。请进,华总!”
49
49救赎的代价(1)
华总进门来,紧握医生的手:“唉,老兄,坐上轮椅了?我一直说来看你的,太忙了。你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啊?”
医生摇摇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报应啊!”
“老兄你说的不对。我看这世道到处是坏人得志,好人受气。”华总把手包丢到圆桌上,大笑着一指自己,“哈,我就是坏人。”他轻松自如,不像打上门的凶汉,更像来叙旧的老友。又拍拍发出舒缓声调的黑色音箱:
“咦,什么动静,悲悲切切的?”
“教堂音乐。”
“哦,洋庙儿的。听不惯,听不惯!”
华总在沙发上落座,问,“领导”呢,怎么还不出来倒茶?医生说,出差了。华总替他抱屈:
“小嫂子太不像话了!你身体这个样子,她竟然抛下你走了!那吃饭怎么办?”
“请了个保姆,白天帮我做家务。”
“人呢?”华总起身。可能是出于干警察时遗留的职业本能,想去各个房间查看一番。
“刚才叫我打发走了。是个下岗女工,挺可怜的——家里上有老人,下有孩子。”
“哦。”华总断定医生没骗他,又坐下了。两人开始拉家常,医生道:“听嘉园说,你夫人学车出了点事,住院了?”
华总摆摆手:“别提了!陈娇摊上个破教练,不负责任,车开到水里了。同学们把她抢救上来,住了几天院,这没事了。——住院时,嘉园常去陪她。你有个好女儿啊!”
“哦,人没事就好。”
随后沉默了片刻。华总拿出一支烟,已叼到嘴里,又收进了烟盒。他想起医生是讨厌抽烟的。
“老兄,”华总打破沉寂,“你刚才电话上胡扯些什么呀!我怎么听不太明白呢?”
“华总,我说得很明白。对不起你了,请原谅!”
“别叫我华总,咱们是兄弟呀,一直是相互帮忙。你女儿一直跟我干着,最近她发达了,才离开公司。她怎么当的投资公司老总,没告诉你吗?——是我向香港老板引荐的她。我对得起你们一家,你可不要恩将仇报啊!”
“嘉园是个好孩子,有学历,能力也强。你华总也不是个好糊弄的老板,她要是无德无才,你会用她?”
“好,咱们不谈嘉园,说你——你今儿受什么刺激了?是不是因为身体原因,情绪特别不好,才想翻陈年旧芝麻的破事儿?”
悠扬的让人心灵震撼的音乐还在响着。医生说,帮个忙!华总按医生的示意,把他推到书房里,从敞开的阳台门洞里,能望见被灯光映照着半明半亮的树冠和远处霓虹灯闪烁的建筑物,再高是橙色的天空。风小了,还是带来一缕晚香玉的馨香,十分的淡雅。医生奇怪自己从前怎么一直没有闻到。他忽然想起前妻最喜欢晚香玉。刚结婚时从花市里买来好几盆,养在阳台上,夏夜盛开时,香气浓郁,梦里都能嗅到。
一滴泪无声地滑过医生的面颊。华总瞅他一眼,大咧咧一屁股坐在单人沙发上,胳膊在扶手上被什么硌了一下,抽出来,原来是一本厚厚的《旧约新约全书》。
“这什么啊,老兄?”华总随手翻了翻,看不懂。
“《圣经》。”医生伸手要过书,放在膝上,双手捂着,仿佛冬天里的暖壶。“过去我喜欢看的是金庸古龙,打打杀杀,外加恩怨艳情。虽说也有惩恶扬善的主题,毕竟浅薄啊!”他打开书,“你听我给你读一段好吗?”华总奇怪医生这时候还有心情读诗,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听到医生低沉的声音:
黑夜白日,你的手在我身上沉重……
我向你陈明我的罪,
不隐瞒我的恶。
我要向耶和华承认我的过犯,
你就赦免我的罪恶……
你是我藏身之处,
你必保佑我脱离苦难,
以得救的乐歌四面环绕我……
华总响亮地鼓了几下掌:“好啊,老兄。我有点儿开窍了:所以,你打电话告诉我,你打算忏悔了。”
医生合上书:“当年你帮了我的大忙,让我摆脱了牢狱之苦。我衷心地感谢你!但你不会想到,我的内心深处并不安宁,一直被内疚折磨着。今天,我打算把那件事公开,真的对不起你!可是,我要是不说,不仅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也对不起女儿,对不起乔东,更对不起死去的女孩和她的家人……”
“老兄,那事不能公开!一公开,我的形象就彻底完了!我从一个穷孩子发展到今天容易吗?”
“我晓得你不容易,可我不能不说。”
“老兄,你真的不能说!我正处在一个关键时刻,有人正考察我。如果过了这关,会投大笔的钱给我的投资公司。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久的将来,我会成为亿万富翁。如果你把这事告诉记者,文章一上报,会毁了我。老兄,求你帮帮我吧!我可以给你钱。你要多少?开个价吧!”
49救赎的代价(2)
“这不是钱的事。我一直认为有钱就有幸福。现在钱对我来说,除了苟延残喘地维持生命,一点儿意义都没有。”
“你不能因为自己不幸福,就让别人也痛苦也完蛋吧?尤其对帮过你的人!这公平吗?”华总额上的青筋暴突起来,像一团蠕动的蚯蚓。
“华总,咱们做的是一笔肮脏得见不得天日的交易。这对受害者公平吗?”
“你要这么说,咱们就不谈了。”华总冷冷地说。“你了解我的为人——对朋友,我愿意两肋插刀;对仇人,我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华总,我很清楚。”
“就是说,你有思想准备了?”华总大惑不解。“我反而糊涂了,其实你可以不通知我,就出卖我。干吗还提前打招呼呢?”
医生叹息一声:“到了这个份上,生不如死,我还怕什么呢?什么也不在乎了!今天找你,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我想……当面向你忏悔一件旧事。”
“你向我忏悔?”华总一脸愕然。
“还记得六年前,我给令尊做的手术吧?你对我感恩戴德,以为我挽救了他。其实,老人的瘤子是良性的。做病理切片时,我用一个真癌症患者的瘤体调了包。”
“啊,有这事?”华总笑起来。一个人盛怒时也会笑,当然笑得极狰狞。而后气急败坏,大吼:
“这他妈也太缺德了吧!手术前,我送你红包,出院时又额外付你酬金,千恩万谢的。你为什么耍我?”
“当时想的不过是杀富济贫。”医生感慨道。“当年省城谁不知道你华局长,身家数百万,住着豪宅,开着名车。凭你的工资奖金,哪来的这么多钱?而我辛辛苦苦一年才挣几个子儿?此外,我也想借此机会结识你。那时我正和小赵热乎得不能自拔,想离婚,又怕出麻烦。我想以你的地位身份,政法口很熟,你欠我的人情,必要的时候肯定会帮我。没想到的是,前妻患病去世,不需要打离婚了,请你帮的却是另外的忙。”
“我真不该帮你!阴险小人!”
“当初,我骗了你。我郑重向你道歉!华总,在上帝面前,咱们都是有罪的。”
“你大概还不太了解我的脾气,别人可以当面骂我,可以借我的钱不还,但是不能蒙骗我、耍弄我,更不能出卖我!”华总已经忍无可忍,揪住医生的胸襟。
“你要干吗?”医生不无惊惶。
华总突然把轮椅推向阳台,那本砖头厚的《圣经》掉到地板上。轮椅猛地撞向阳台护栏,医生差点儿掉下来。华总像鹰抓小鸡似的把医生揪起,上身掀到栏杆上,头朝下栽着:
“你要为你的欺骗和出卖付出代价!”
“你真想杀我?”医生感觉呼吸困难,身体抖得像风中的旗帜。
“你还打算出卖我吗?”华总恶狠狠地问,继续把他的身子往护栏上掀。“我可以放过你,只要你答应不再提五年前车祸的事儿!”
医生从牙缝里挤出一个“不”字。起初还挣扎着,蓦地不再反抗了。客厅的音乐涌过来,它骤然高亢,仿佛到了乐章的高潮部分,展示着万众欢腾的场面;无数架管风琴齐奏,无数只歌喉发出嘹亮的歌声,在颂扬天主,颂扬光明、正义和善良。医生两眼发光,仿佛看见舞动翅膀的天使正引导一个人的灵魂冉冉升入天堂……
暴怒让华总失去了理智,猛力一掀。他要让医生真切地感到死亡的威胁。奇怪的是医生不仅没按常理死死抱住栏杆,反而很受抬举地配合着。一下子,医生的身子就悬空了。在医生就要坠落的瞬间,他说了两个字,叫华总毛骨悚然。好像华总帮他做了件他一直想干而未干的事儿。他说的是:
“谢谢!”
从楼下灰暗中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而后归于寂静。医生死了!华总望着自己的双手,回想着自己一路上开着车都没想好怎么“修理”医生。最初的想法也许只是想吓唬吓唬他,让他收回那荒唐的念头。现在却一下子干掉了他。当然,自己的愤怒也是实实在在的,杀他三回都不解恨。再说,既然医生执迷不悟,让他去见上帝恐怕也是唯一的选择。
华总的手开始抖动,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当年他干刑警,经常和死尸打交道,也不止一次击毙过罪犯。他从来没怕过,脑神经异常坚强。然而这一刻他确实在抖,先是双臂,而后上身,接着两腿发软。他回书房只走了两步,就瘫坐在了地板上。倏忽间闪过孟嘉园的面影,这回她要恨自己一辈子了。他使劲儿拍拍自己的脸,像是自己打自己耳光: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明知道前面是泥潭、深渊,还是一步步往前走,是什么在引诱他呢?
音乐停止了,房间很静。他听到一种奇怪的声响,仿佛是老鼠扒挠什么东西。紧张让他忘了恐惧。他听清了,声音是从隔壁传来的。
49救赎的代价(3)
他重新绷紧神经,起身去卧室,发觉声源来自大衣柜。他一把拉开柜门,一团活物湿口袋般地滚出来,是个黑壮的中年妇女。那女人趴在地上簌簌发抖:
“求求你,别杀我!”
“你刚才听到了什么?”华总喝问,恍然明白这妇女就是医生家的保姆,她并没有回家。医生连这点小事都骗他,真是死有余辜!
“我……我什么也没听见!”
华总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