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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完整个夏天,
忧伤并没有好一点……
“心情好些了吗?”
她笑笑,拿起手机摆弄着,忽然把彩屏对着我说:“瞧,你的光辉形象。”
我一看,是我一脸是汗、头发蓬乱刚下教练车的画面。原来那是个拍照手机。
“什么时候偷拍的?还真不错,一看就是个劳动模范。”
“才不是什么模范,我看更像个偷车贼。不,准备制造汽车爆炸的恐怖分子。”她可真行,一说一串儿,把我也逗乐了。两人笑了一阵,她放下手机,无端地叹了口气。
我以为她还对下午的事耿耿于怀,说:
“教练就是那么一个怪物,别当回事。你忍几天,我会收拾他。”
“你怎么收拾他?因为我?唉,用不着。我还不是因为他烦。”
“那为什么?”
“你没有烦心的事吗?”
“当然有。不过,我早学会了忍耐。”
“可过程还是痛苦的。”
杯子的咖啡已经凉了,喝到嘴里苦苦的,像彼此的心情。
我想嘉园可能是因为父亲的身体不好吧,就问老人生的什么病,好些了吗?嘉园沉默了半天,说:“其实告诉你也没关系,他不是生病,而是叫车撞了:一个才上路的新手。”
“伤势重吗?”
“坐了三四个月的轮椅了。”嘉园淡淡地说。
“那平时谁服侍他?”
“有个女人。”她看我一眼。“你觉得很奇怪是吧?我是说我继母。母亲是我读研时去世的,一晃五六年了。真是时光如梭啊!我才二十七岁,可有时感觉像七十二岁那样老了。”
她垂下头,长发不规矩地覆在脸上。她的眼睛在阴影中闪动,宛如透过密林的星光。我不知道她心里藏着多少秘密,但我不愿看到她忧伤的样子。
“你不老。相反,你是我见过最美丽最可爱最有内涵的女孩子。”我用最俗也是用有效的方法逗她高兴。“我喜欢你迷人的笑容,也同样喜欢你沉思的神态。”
嘉园抬头,启齿一笑:“你是不是见了女孩子都这么嘴甜?”
“对天起誓,只对你才是真心的!”
“谁知道你是真心还是花心。”嘉园像是开玩笑。看我一脸恼怒,又哄我高兴:“其实你肯定不是最差的男人:起码陈娇就迷恋你,整天追着你叫帅哥。你是怎么招惹她的,坦白吧,坦白从宽!”
“我可不敢招惹她,是她一厢情愿。”
“还挺牛的!”
“对了,说说陈娇吧,我感觉你们俩关系挺微妙的。”
“说来话长:我原先是华总的助理;前段时间,陈娇似乎怀疑我和华总走得近,我就主动要求去了贸易公司,一年到头在外地跑。她又打电话跟我说,我知道华总另外有人,误会你了……”
“陈娇有点儿弱智。”我说。“你和华总反差太大,怎么可能呢!”
嘉园一歪头,嗬嗬笑:“你不觉得华总一脸匪气,特有男人味吗?”
“开玩笑吧,谁会喜欢土匪?”
“我知道好多女人喜欢姜文,就是欣赏他的匪气。”
“女孩子总是容易被男人表面的东西迷惑。”
“没错。”她用食指拨着不锈钢勺子,让它沿着咖啡杯沿转圈儿,间或发出悦耳的声响。我知道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世界真是太小了,你和陈娇竟会碰在一起学车!”
“无所谓了。两个月前,我彻底离开了华总的公司。应当说跟华总跟她都没有什么关系了。陈娇人不坏,只是喜欢摆谱儿。我不会跟她一般见识。”
天黑透了,灯光把人照得朦朦胧胧的。嘉园的长发被晚风拂起,一缕鬈发在她光洁的额上轻柔地摆动着,使沉静的脸格外生动起来。
“你很美。”
“是吗?”她在灰暗中瞥我一眼,脸上漾着笑意。“一直没有机会问,你结婚了吗?”
我没回答,大声招呼侍者上嘉士伯。我没要杯子,直接喝。她探询而关切地瞅着我。
我谈起了娜娜、宁静美好的爱恋和突来的横祸。
“我不懂车祸还会使人失明,娜娜后来就慢慢看不见了。医生解释说,是脑部挫伤损坏了她的视神经造成的。我陪她度过了漫长的冬季。有时候,她异常狂躁,骂人,摸着什么砸什么;有时又异常安静,长时间地呆坐着,一句话不说。我趁她情绪正常时,几次提出结婚,她都坚决拒绝了。我知道娜娜深深地爱着我。正因为爱,她才不会选择结婚。她不需要怜悯,更不想连累我……”
14夏末的忧伤(2)
“后来呢?”
“早春的一天,她失踪了。我出了两天差。谁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一个人去的鹭海,还在一家小旅店里住下,给我留下遗信,夜里投了海。她是摸索着写的信,一些字、行重叠着,不过还能辨得清。她说她和我曾真诚地相爱过,她很满足了。还说,她要去一个温暖而光明的世界,来世再来找我。那天夜里起了大潮,至今没有发现她的尸体……”
“肇事者受到惩罚了吗?”
“那是一个在某电脑公司打工的小青年。当时他妈生病住院。他借了辆车,去亲戚家筹钱给母亲交手术费,回来的路上撞了娜娜。说实话,我既恨他,又没法不同情他。他肯定不是有意的……”
嘉园把手放在我膝盖上,望着我,眼睛湿亮。
“你时常还想起她?”
“刚失去她那一年,我经常做梦:在惊涛骇浪里,我想救她,一个大浪就把我打翻了,沉到黑暗的水底……后来梦逐渐少了。时间是最好的医生,能疗治哪怕是刻骨铭心的创伤。”
一路平安的手机铃声响了。她说:“你的电话。”
是静雅丽人打来的,问我学车学得怎么样了,这在干吗?还说她想我了,想见我。我借着酒劲大声说:“不行,我没时间。”关了手机。嘉园问是谁,我如实招了。
嘉园哼了一声:“看来你没有为娜娜守身如玉。”我说:“是的。我有时觉得自己特卑鄙!我放浪形骸,和网友约会,可我并不爱她们。”
“我明白,你是想摆脱孤独。能行吗?”
我摇头,喝光瓶中酒,一甩手,把空酒瓶扔到河里。
“我理解。”
“真的吗?”
她想答话,又停下了,在看什么人。我扭头,见一对男女正往西餐厅里走。女人三十五岁左右,身材匀称,波浪鬈发,眉毛纹得细长,眼睛充分地描绘过了,大而黑,像国宝盼盼。那女的挽着一个中年绅士的胳膊,腰臀水蛇一般地扭着。
嘉园神情凝止。我说什么,她也没反应。我又拿起一瓶嘉士伯,碰了一下她面前的酒瓶子。她一愣,摸起手机,按了几个键又停下了。
“你没事吧?”
她没回答,直着耳朵倾听什么。从餐厅传来一个女人的笑声,老百姓俗称的浪笑。她霍地站起来,低低地骂了声什么,拿着手机进店了。我猜,她可能是去卫生间吧?
不大一会儿,我瞧见刚才进去的那对男女匆匆离开餐厅。女的低着头,脚步急促。有人挡住了我的视线。嘉园坐在我面前,脸激动得发红。
“是你把那两个人赶走了?”我问。恍然回想起她刚才骂的是“骚货”二字。
“对。”她把手机撂在桌上。抓起啤酒瓶,喝了一大口酒。
“你认识那女的?”
她喘了几口气,说:“是的。我也不瞒你了,她就是我继母。”
“你刚才怎么撵走的他们?”
“很简单——我说,要么你们马上给我消失,要么我用拍照手机给你们来几张!”
“你很勇敢!”我说。“你会告诉父亲吗?”
她脸上现出苦笑,起身道:“咱们走走吧。”
两人沿着环城河慢慢地走,后来又坐在河畔的石凳上,望着黑暗中的流水。不是纯粹的黑,它深深浅浅的,还点缀着斑驳的彩色,如一幅忧郁的版画。我摸索着握住她的手,她最初微微一闪,不过没有拒绝。一会儿还把头慢慢靠在我肩上。我感觉到了她柔软身体的温香。我和她都默不作声,手牵手坐在那儿,两颗承载不同痛苦的心灵在缄默中交流。真希望这一刻就此停顿,或无限漫长。
手机的音乐铃声响了。嘉园不理。 手机上了劲弄动静,像一支乡村迎亲乐队。我说接吧。她拿起手机听了片刻,而后说:“好,我过去。”
“你要走吗?”
“是。公司有桩急事。”
“公司?”
“一家小公司。”她解释。“我下岗再就业了。”
说了声“明天见”,她挥挥手离开我。她没打车,而是沿着河边步行。我悄悄跟着她。走了不过抽半支烟的功夫,在光明影院前,她钻进一辆高级轿车。
我回到河边,坐在石堤上。水里映着城市的光影,我的心也一阵明一阵暗。我孤独极了,摸出手机给静雅丽人打电话,问她在干吗,还想不想见我。手机里噪声很大,有男生女生乱糟糟的说笑声,挺热闹的。依稀听见她嚷:
“你刚才不是不理我吗?你以为我就你一个朋友啊?”
“Kao,这么快就有新欢了!”
“是呀!我可以五分钟内叫来一个班!——你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没等我说再见,她就关了电话。看来还真生我的气了。
14夏末的忧伤(3)
15
15再接神秘电话(1)
我不想这么早就回家,就踱进附近一家茶吧。刚叫了杯西瓜汁,感觉一个女孩子挨我坐下了。一团淡淡的香气罩来。我扭脸一瞧,乐了:这么巧,是罗佳!
“我看见你一个人垂头丧气地溜进来,这么可怜兮兮的!怎么也没个伴儿?”
“我女朋友出差了。”我胡扯。
“去哪儿了?”
“得克萨斯,贩牛仔裤去了!”
罗佳咯咯笑:“开玩笑吧?”
“骗你是这个。”我把一只手放在吧台上,抬起中指,轮流挪动其余手指。
“你应该叫几声。”
“怎么叫?”我机智地反问。
“汪汪汪!”
我呵呵笑起来。
“讨厌鬼!”她嗔怪地打我一下。“你说谎,我要罚你!”
“好吧,我认罚。”
“那——请我吃冰淇淋吧。我要哈根达斯。”
这小丫头,什么贵点什么!她伸出小巧的舌头舔着冰淇淋火炬状的尖。我注意到她脖子上挂了一枚小巧的新彩信手机。我无话找话说:
“你怎么有空闲逛?白天学车,晚上还不加班看看书?”
“现在放假嘛,我又不想考研了。听说现在竞争太激烈了。我英语不是太好,六级没考过。我男朋友说,不想考就不考;等明年毕业,帮我安排个好工作就行了。”
“是呀,嫁得好或干得好,占一样就行。”
“师哥,别挖苦人啊!”她把冰淇淋消灭了,用面巾纸擦擦湿润的红唇。“给我要杯扎啤好吗?我想喝酒。”
喝着酒,罗佳告诉我,她和男朋友吃晚饭时吵了一架:一直有个女的,老是跟男友打电话发短信,他说是同事,谈工作。“鬼才信呢!刚才他正好去洗手间了,那女的又来短信,叫我偷看了,肉麻得要死。什么好哥哥,我想你想得无法入睡!……我身上都起小米了!”
“那他怎么向你解释的?”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