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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夜晚迎来了一个雨季当中的短暂晴朗。蒲生稔也终于下定决心,站在了“Mirror on the Wall”的门前。
此时是三月二十八号的最后时刻。
3 三月 雅子
那孩子究竟在看什么录像带呢?难道他宁肯推开我也不愿意让我看到吗?难道是那种成人电影吗?
如果他看的真是成人影片的话,那该有多好啊。
雅子之前十分痛恨这些贬低人类品性的玩意儿,但她现在却发自内心地希望儿子看的是这种肮脏的东西。
不过,我记得他看的是八厘米录像带吧。但是我没听说过有八厘米录像带版的成人电影啊。而且,就算是在看成人电影也不用慌张到脸色发青的地步吧。我连这孩子是什么时候开始射精,什么时候开始自慰以及自慰的次数都了如指掌,因此他现在看看成人电影什么的,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雅子没有去考虑自己的行动已经被他发现的那种可能。
那个沾满血液的塑料袋……和目击者描述的一模一样的车子……以及,他偷偷摸摸地观看八厘米录像带……为了不让人发现那盘录像带,他甚至可以对自己的母亲使用暴力!
雅子一开始只是把这些通通当作愚蠢透顶的妄想,但是现在,所有证据都指向了同一个方向
他……他就是杀人魔。
他就是那个把偶然结识的女人带进宾馆,发生性关系,然后将其勒死之后、再把她们的乳房切掉的杀人魔!
雅子虽然不想去相信,但事到如今她也不得不信了。
这是一种病。这不是那种普通的犯罪。这是一种严重的疾病。那孩子肯定是患上了精神异常的疾病。日本的法律好像规定,在这种状态下犯下的罪行不会受到法律的制裁。不过如果他被警察抓住,并且像那个连续杀害女童的凶手一样被世间的好奇与怒吼所淹没的话,那他自身自不必说,就连我们也会无法继续生活下去。从他被捕的那一刻起,我们家族的所有成员都将受到比死刑更为恐怖的惩罚。媒体及国民大众会在法官宣判之前就结果了我们的性命。
这种事情我们根本没法承受。这种事情绝对会将我们全家彻底毁灭。女儿这辈子肯定不会有人娶她了,丈夫也肯定会失去现在的工作,而我们也无法继续住在这里了,只能搬到其他的地方。而无论在哪里,关于我们的谣言终将会传开,而我们又得继续搬家……
到那时,变得艰苦万分的将不只是我们的生活,我们家人之间的信任也会变得支离破碎。至今为止我们拼命构筑起来的一切,我拼命用爱编织起来的家庭的羁绊,都会在一夜之间化为无尽的猜疑与深深的憎恨。
没法活下去了,如果情况发展到这个地步的话,我们全家根本无法继续生存下去。
如果精神病在法律上不构成犯罪的话,那我们完全没有理由受到那种惩罚。现在最重要的是把那孩子的病治好,只要不让他继续杀人,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了。从法的精神来看,这种做法不是更加合理合法吗。
因为这个病才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而那孩子他本身并没有错。
这种不安的感觉曾经在雅子的脑海中隐约地掠过,但对那孩子的怀疑愈加加深治好,才一下子喷发出来。
这种害怕家人受到迫害的恐惧感觉,这种对平静生活的执着信念,这些念头让雅子产生了对企图夺走她一切东西的敌人…她早就将这个敌人拟人化,并且把它当做一个黑影看待…的无限憎恨。
我必须得做些什么。必须得……不过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才好?就算我说服那孩子,把他带到医院,但是如果没法说明病情的话,医生根本不会帮他医治。而且,如果他被医生用催眠疗法治疗的话,搞不好会把杀人的事情也供述出来。我该怎么办呢?这样做的结果还不是一样会被警方逮捕?等待我们家庭的命运还是没有任何改变。
不行,连医院都不能带他去。
如果只是不让他再杀人……监禁他吗?如果要这么做的话,必须得全家人一起配合才可以,如果我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他们,他们应该能理解我的用心吧。
关键在于证据。只要看到证据,大家都应该会赞同我的。那以后,大家一起努力照顾那孩子,不让他出门。这样既可以团结全家人的感情,又可以让那孩子沐浴在大家的爱护之下。这样一来,他的心病什么的也会马上被治愈吧。
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经过这样一个磨难,我一定能构筑出一个更加完美的家庭。
一会儿等那孩子一出去,我就去彻底搜查他的房间。只要他没有随身带着录像带,那么他一定是把录像带藏在屋子里的某个地方了。或许这一次我还能找到些别的东西。
雅子这么做好了决定之后便钻进被窝里,但她完全睡不着。
我那个丈夫,全是他的错。他总是不在家,正因为作为同一化对象的父亲总是不在家,那孩子才会染上这种怪病。那孩子有没有阳痿的毛病呢,我不知道。但都是因为他,才让那孩子无法正常地与异性交往。
把女人勒死,再把她们的一部分切掉什么的……或许正是因为那孩子过于温柔,过于细腻,或许是在竞争极端激烈的考试战争中,那孩子的精神出了问题。要是这样的话,那么罪魁祸首就应该是整个社会体制。那孩子和那些被他杀掉的女人一样,都是受害者。应该受到制裁的是这个社会,而不是那孩子和我们……
雅子被几种感觉包围,她时而痛苦、时而烦恼、时而恐惧、时而愤怒,复杂的感情夹杂在一起,让她根本无法入睡。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地板的嘎吱嘎吱声,谁正踩在地板上走着。虽然对方努力控制住脚步,尽量不发出声音来,但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只要仔细倾听还是能够听得很清楚。这肯定不是幻听。
玄关的大门被喀啦喀啦地拉开。难道说要出去吗?现在这个时候?
雅子一动不动地等待着汽车发动的声音,但是那人却并不打算开车出去,大概是步行去了哪里吧。
雅子蹑手蹑脚地爬出被窝,把隔扇微微拉开一道小缝,趴在隔扇上看着黑暗的走廊。雅子的房间位于一层的最里面,因此她可以看清楚从玄关走过来的人,而自己却不会被对方看到。
要是丈夫或者女儿因为处理一点小事而出门就好了,雅子在心里祈祷着。虽说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她至今为止从来没有亲眼看见儿子在做什么,所以心里多少不能放弃这最后的一丝希望。不过,如果今晚那孩子在我面前做了些什么的话,我该怎么办呢?
雅子在玄关玻璃的另外一面看到了一个人影。玄关的大门慢慢打开,雅子不禁屏住了呼吸。因为逆光所以雅子只能看到进来的人的轮廓。她知道那不是女儿。难道是丈夫吗?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就太好了。
可结果并不是她期待的那样。人影“嗖”地钻进屋门,再小心翼翼地回身轻轻关上屋门。这时候,雅子十分清楚地看到了对方的侧脸。他手里拿着一个好像袋子似的东西,不过她看不太清那是什么。雅子赶快退到被窝里,一动不动地屏住呼吸,她听见一声轻微的锁门声响以及地板嘎吱嘎吱的声音。到最后,雅子能听到的只剩下那响彻在耳边的、令人烦躁的耳鸣了。
他到底在干什么,那孩子刚才确实出门去了吧?在这个他出去一会儿又能马上回来的范围内,他到底去了哪里?
现在已经是半夜三点多了,确切地说是三月十一号的凌晨三点。这附近没有什么邻居可以让他这个时候上门拜访的,而且这附近也没有什么店在这个时候开门营业。那么他出去干什么去了?
雅子找不到一点头绪,而且,一个假设接着一个假设,让她的推理和思考渐渐沦为彻底的噩梦,最终,雅子陷入了一种无法逃脱的浅睡眠陷阱当中。
第二天下午,家里只有雅子和女儿小爱两个人。雅子看小爱好像也打算出门去哪里似的,便觉得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好好在家里搜查搜查了。可结果小爱却没出去,只是趴在客厅的暖桌上,咯吱咯吱地吃起零食来,一副哪里也不打算去的样子。
雅子急得只想大喊大叫,为了压抑住这种心情,她不停地打扫,洗衣服,慌慌张张地让身体动起来。在把所有的家务都做完了之后,她决定去买东西。
“小爱,要不要一起去买东西?”
女儿只是对着电视大笑,并没有回答。看来她不太想去。没办法,雅子只好一个人去了。她穿好鞋子刚要走出玄关,只见地板上稀稀落落地散落着一些黑土。昨天这里没有这么脏啊,谁穿着脏鞋进屋来了吧。
雅子气哼哼地走出玄关,她气愤得连自己也觉得有些吃惊。刚一出门,便发现外面也散落着一样的黑土。这自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这些黑土并不是从外面的马路带过来的。雅子环视四周,在围墙内侧通往院子的小路上又发现了一些这样的黑土。
雅子觉得很奇怪,但是她马上便想起昨天半夜的事情来。
他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为什么还要出去呢?如果他是有什么事要去院子里一趟的话,这个解释倒是可以成立的。难道说那孩子……
雅子感到忐忑不安,但还是转身走向院子。她立刻发现了那黑土是从哪里被带到屋子里的了。那土很多年前他们弄来种菜,经常种出一些见不得人的小黄瓜啊,还有小的离谱的茄子什么的。现在基本上什么都不在那里种了,四处长满了杂草。那些黑土似乎就是被谁从这里带到玄关去的。
雅子盯着泥土看了片刻。
那里好像埋了什么东西。其实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那是什么,但她还是强迫自己不要去想那里到底埋了什么东西。
雅子看着这片荒芜的菜地,一动不动地站了五分多钟。她甚至想当作什么都没看到直接转身离开。不过,她终于还是鼓足了勇气,拿起放在菜园旁边的铲子,开始挖掘那略显杂乱的黑土。
土壤很松,显然被人刚刚翻动过,雅子与其说是在挖土,还不如说是她拿着铲子把土往两边拨开,直到看到东西为止。没过多久,她就听到吱的一声,她明白这是铲子碰到了土壤以外的东西。
几个不吉利的黑色塑料袋。和让这噩梦开始的那种黑色塑料袋一模一样。
我已经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了,对,这里面装着的东西我早就看过了。不知道多少次,我在噩梦中看到过它。我昨天晚上也看过它,这之前的晚上也看过它,我不知道多少次、一遍又一遍地看过它……
雅子颤抖着伸出手,把塑料袋从土里拉出来。
一股恶臭迎面袭来。
在那个瞬间,雅子停止了呼吸。
这样就够了,不用再打开看了,因为我知道这袋子里装了什么。
她这样对自己说,打算就此打住,不再去看塑料袋里面到底是什么。但她心里十分清楚,今天她决不能就此打住。这些是证据。这是她所需要的证据。为了说服家人,不然他们认为这些都是她的妄想,这个证据是她必需的。
而且退一步来说,这一切没准儿真的都是她凭空想象出来的,这个塑料袋里装着的或许不是她想象的那个东西,很有可能是一些别的什么东西,甚至是一些让她看了会忍不住哈哈大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