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雇主怎么说她就怎么做,她只是保姆,又不是女孩的妈。既然女孩都这么说,那她听从就是了。
中年女人回了房间,诺大的客厅里只有女孩一个人对窗而坐。寂寞的味道从房间的各个角落散发出来,飘散在空气里,粘在人的身上,钻入呼吸道中,淡淡地发苦。
女孩侧转头,看着右手边玻璃架上的一个像框。像框中的照片早已被取掉了,露出本应隐藏在照片后面的黑色面板,这种东西应该再加上照片,或者干脆把它取掉才对,不知为何却还大刺刺地放在这里。
女孩伸出细瘦的手指,瘦得鸡爪一样的指尖在像框上缓缓划过,动作异常轻柔。
门外,沉重的脚步声由轻到重,由远到近,最终停在了她家的门口。
咚!
咚!
咚!
缓慢的敲门……不,踢门声。
女孩收回抚摸像框的手,双手交叉着托在又尖又小的下巴上,轮椅忽然在没有任何助力的情况下自动回转,从面朝窗口到背向窗口的动作,她只用了不到一秒。
咚!
咚!
咚!
女孩闭上眼睛,似乎在享受这个声音。
中年女人从自己的房间里露出头,大概想去开门,却被独自坐在黑暗中的女孩尖利地呵斥了一声:“回去!”
中年女人快速地缩回了脑袋。
门外的声音越来越不耐烦,从节律变得杂乱,从缓慢到急躁,发疯一样将门踹得山响。
脆弱的门无法经受如此强劲的攻击,黑暗中,只见严丝合缝的防盗门泄漏出了一丝亮光,然后是一束,然后是很多束,束连成了片,最终轰然倒塌。
行尸慢慢穿过变形的门框,踏在门的尸体上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中年女人蹲在自己房间的角落里,拿起电话颤抖着拨下雇主的号码。
温乐沣不太想动,温乐源只能一个人去腹腔外科调查。
奇怪的是,科里所有的人都对此事守口如瓶,一问三不知,连他问起到底当晚是哪个护士遭遇了“那个”的时候,所有人也都众口一词——不知道,别问我,忙着呢。
他提出调阅死者的病历,对方问:你是亲戚吗?他语塞。他要看死者生前的病房,对方说:那是重症监护室你是现在住那的病号的亲戚?他语塞。他问他们到底丢了什么文件,对方说:我们一天要出好几十份文件呢谁记得丢了什么少了就补回来不行吗?他还是语塞。
不管什么路子都被一口堵死,他好言相劝不成便瞪着眼睛打算进行威胁,结果对方根本不吃这一套,抓起电话就要叫保安,可怜的温大哥落荒而逃。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当他在腹腔外科外面发愁怎么向温乐沣交待的时候,一个圆脸的小护士端着一个配药盘经过他身边,有意无意地在他的脚上碰了一下。
他立刻会意,等小护士走出一段距离之后便若无其事地跟了上去。
走下几级楼梯,小护士的速度明显放慢,他看一眼她暗示的眼神,便紧走几步,走到了她的前面。
“那天晚上,是我在当值呢。”
温乐源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惊讶。普通人第一次看见行尸不是应该怕得要死吗?再提到的时候至少也该是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吧?为什么她却一副忿忿不平的模样?
不过他决定先不问这个问题。
“你看到啥了?”
“我啥也没看到。”小护士悄悄说,“我是实习生,那天晚上发生事情的时候我正好去上厕所,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满地血,老师倒在一边……我还以为有歹徒把老师杀了呢!”
“那就是说,你没看见那个行……那个行凶的‘东西’?”
“我看见了还会在这儿呀!吓都吓死了!听说那人的模样怕人得很呢!”
“……那你是有什么线索告诉我吗?”我的时间很宝贵……
小护士撇了撇嘴:“我知道,那人从我们科里偷走了什么东西!”
“死亡报告?”温乐沣茫然地问。
温乐源托腮,蹲据在路边的椅子上,对周围谴责的目光一概无视。
“听她说,死亡报告在是很重要的证据。那天晚上医生们开完死亡讨论会就把会议记录和死亡报告等等都夹起来放在桌上,晚上的情况很混乱,谁也没看见他到底去那里干什么了,最后还是看监视器的守尸老头和保安发现他手里拿的是文件……第二天早上医生们发现他们夹起来的文件就少了那个人的死亡报告和检查记录。这是大问题,他们谁也不敢承担责任,就压下来不让提。”
温乐沣想一想:“奇怪……一个车祸死亡的人,难道还会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为什么还专门跑那么远回来拿死亡报告?还有,他要检查报告干什么?还想给自己治病?”
“尸体治病啊?”
“……”
想也知道那不可能……
但是为什么呢?
“比起这个……哥,我有另外一件事更想不通。”
“什么?”
“太平间的老大爷说,行尸在那里流了很多血,而那个小护士说,她在科里也看见了很多血。”
“是啊,也许他的血在外面被冻住了,在暖和的地方一化就变成血水……”
“还是不对。”温乐沣轻轻敲自己脑袋,好像有什么答案在脑中一掠而过,快得他怎么也抓不住它的尾巴。
不不不……现在似乎被许多线索搅乱了,他不该想那么多,舍本逐末绝对是最错误的行径。他们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要知道行尸为什么出血,而是他为什么回去?他丢了什么?和医疗有关吗?他既然拿着死亡报告和检查报告……死亡报告……检查报告……死亡……检查……
“哥……我想知道死亡报告和检查报告的项目,你能弄一份吗?然后我们回家,好好看看它们的区别。”
温乐源点头。
他们不敢再到那个科去找,而在别的医院弄到了一份作废的资料。
兄弟两个看到那一大堆的医学术语就头昏,但是现在没有办法,只能赶鸭子上架。下了公共汽车,他们一边看一边往家走,却不知怎的有种被人恶狠狠地盯着的感觉,一抬头,发现阴老太太站在公寓门口凶狠地叉着腰看他们。
兄弟二人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又……又犯错了吗?好像没有呀,从中午就没和她吵架也没偷她符咒吧……
阴老太太的表情越来越凶狠,狠得让兄弟二人腿肚子直转,正在他们惴惴地打算逃走的时候,老太太忽然吐出一口气,凶狠的表情随着那口气慢慢消失了。
“干啥去了!有事也不说声!”
老太太会说这句话,基本上可以肯定绝对不是关心他们,而是有什么活计要干找不到苦力帮忙在撒气儿罢了。
“干吗这么凶嘛老太太,”温乐源嬉皮笑脸地道,“我们也是在给你干活嘛,你看……”
他把手里的资料塞给老太太,老太太看一眼,又塞回他怀里。
“看不懂哈!”
“……”他就知道……
“您听我说,我们今天在医院可是大有收获……”
老太太威武地摆了一下手:“不听!你们两个,现在去那个啥路的那个地方,行尸走那咧!”
“…………”这个老太婆到底在说什么……
“快去!”阴老太太怒吼。
温乐沣想说话,温乐源一把拽住他,扭头逃走。
“哥!你怎么不让我说……”
“说什么?”温乐源头也不回,“那个死老太婆居然连自己也敢用,真行!幸亏我今天没把你寄存她那儿!”
“……我不是行李。”
“是是是,你是我最优秀最宝贝的弟弟,不是行李。”
“……哥你想死吗……”
行尸的围巾不知何时掉了,草帽也不知掉到了哪里。他慢慢向女孩走过去,走廊里的灯光从他身后射入,为他镶上了一道暗红色的诡异花边。
他向女孩伸出了一只手:“还我。”
女孩轻笑,行尸的眼睛穿透了黑暗,清晰地看见她微笑时露出的糯米细牙。
“还我!”他加重了语气说。
“还你什么?”女孩仍是笑。
“那是我的……还我!”
“你到底要我还你什么呀,”女孩细牙闪着珍珠般的色泽。对于它的触感,行尸非常清楚,“反正你都死了,那个对你也没用,送给我又怎么样?小气鬼!”
她的声调柔柔地,好像在向情人撒娇的女人。如果不是那细瘦的身体和幼稚的脸庞,恐怕谁都会以为那些话根本就是有人在和她唱双簧……
“把那个还给我!”行尸暴怒地一脚踢翻她身边的玻璃架,玻璃架倾倒时又带倒了旁边的落地灯,只听一片叮呤咣啷唏哩哗啦的巨大碎裂音,看来玻璃架及其附近的东西基本上没有生还的可能了。
“那不可能。”女孩依然柔柔地说,“你知道,吃下去的东西是吐不出来的——就算吐出来也没法用了是不是?既然它们已经都归我所有,那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对待它们,你放心好了。”
行尸觉得自己体内已经僵死凝固的血液又沸腾起来,好像在对付那些小混混时一样,脑中的理智正在被疯狂的愤怒大片大片地吞噬取代。
“那个我只有一个!我只有一个!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把它还给我!还给我!”盛怒中,行尸举起双拳向下猛砸。行尸关节僵硬,动作灵活性有限,而且不如僵尸般有特异能力,但行尸拥有普通人无法企及的力气,就算是温乐源也不敢和他硬拼,更何况这么瘦弱的小女孩?眼看他就要将她生生砸死在轮椅上,就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一股大力从右后方猛冲而来,将行尸整个人撞到了一边去,和黑暗中各种各样的东西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噪音。
刚才我们说过,行尸的力气是普通人根本无法企及的。即使是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温乐源有可能被一个三四岁的小孩从后面撞倒吗(撞到腿弯处不算)?答案根本想都不用想。
所以当行尸在碎玻璃和各种装饰品残骸中摇摇摆摆地站起来,却发现撞自己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矮小女人时,他的惊讶可想而知。
那个女人明显是从哪里狂奔而来的,赤裸着脚,手里拿着一只半高根鞋,头发毛糙而蓬乱,脸色憔悴而灰暗。只有她那双大眼睛像惊恐症的患者一样睁得巨大,死死地盯着她心目中的敌人。
啪地一声,有人在门口把灯的开关按了一下,霎时间屋内大放光明。矮小的女人受不了突然而至的光线,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女孩只是眼珠微微动了一下;行尸暗红色的瞳孔在见光的瞬间被轮状虹膜唰地收了起来。
“怎么样,谈妥了吗?”门口的人——阴女士——问。
“我们交流障碍。”行尸说。
行尸周身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