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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在他站在此地即将杀人的事实慢慢填入了这个空白。心碎的时候也有这种情形。人生。在街上行走的年轻女子。也许身旁跟着一名年轻男子。而这个男人活生生的在床上熟睡着。不行,不要去想!你是为安而做的,记得吗?为了安,也为了你自己!这就像是在战场上杀人,像杀——
他扣下扳机。枪枝只发出喀嗒一声。他再扣下扳机,又是喀嗒一声。是恶作剧吧!全是假的,甚至也不存在!甚至他站在此地一事也不存在!他又扣下扳机。
在一声大吼之下,房间四分五裂,他的手指因恐惧而扣得更紧。又来了一声大吼,仿佛地壳爆裂开来似的。
“喀!”
床上的身影出声,那张灰色脸孔往上移动,显露出头部和双肩的线条。
盖伊站在玄关的屋顶上,正在往下掉。这像是在恶梦结束前往下掉落的感觉唤醒了他。奇迹似地,他一手顺势抓住这雨棚的横木,随后他又往下掉,两手两膝着地。他跳下玄关边缘,沿着屋侧跑,然后横越草坪,直朝放牛奶木条板箱之处而去。他留意到紧黏不放的泥土,留意到他为了要增加速度以跑出草坪而手臂猛烈上下摆动的无助。这就是它的感觉,就是它的全貌,他心想——这就是人生,就像楼上的笑声一样。事实是,当一个人瘫痪、毫无胜算之可能时,人生就像场恶梦。
“喂!”
有人喊了一声。
管家迫在他身后,果然不出他所料。他觉得那个管家正在他身后。恶梦呀!
“喂!喂!”
盖伊在樱桃树下转弯,一拳缩回成备战状态地站着。那个管家不只是迫在他后面。他在老远的后面,但已看见他了。他那穿白睡衣疯狂奔跑的身影像跃动的烟阵般摇晃不定,然后转弯朝他而来。盖伊动弹不得地站直身子等着。
“喂!”
盖伊的拳头挥向迎面而来的下颚,这白色幽灵便应声倒下。
盖伊跳起来想攀上墙去。
他四周的黑暗爬升得越来越高。他避开一棵小树,纵身跃入看起来像是沟渠之处,然后又继续跑。接着他猝然扑身倒地,痛楚在他身体中央向四面八方扩散,硬是使他无法起身。他的身躯剧烈地颤抖,他还认为他该集结颤抖之力,借以逃跑,认为这根本不是布鲁诺说过要去之处,但他动也不能动。你就走屋子南方那条东向纽霍普路的小泥路(那里没有灯),然后直走跨越两条较大的街道到哥伦比亚街,再向南走(右转)……到开往另一火车站的公车路线上。布鲁诺在纸上写下他该死的指示真是非常好呀。天杀的!他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就在屋子西侧的野地上,这是任何可用的计划书中从未出现过的地方!他回头一看,现在哪一条路是向北呢?街灯是怎么回事呀?也许他在黑暗中无法找出那条小路。他不知道这屋子究竟是在他后方还是左方。一股谜样的痛楚在他整只右手上臂悸动得很厉害,他还以为它会在黑暗摩擦出火花呢。
他觉得仿佛已被枪击得支离破碎,觉得他再也无法集中体力来移动,于是索性豁出去了。他记起在高中那场美式橄揽球赛中被撞到的感觉,当时他就像现在这样趴倒在地,痛得说不出话来。他记起当天那顿晚餐,他母亲拿了热水瓶和晚餐到床边来给他,还记起她在调整他下颔底下的餐巾时,两手在他身上的抚触。他颤抖不已的手正在半露出地面的岩石上来回摩擦得破皮。他咬住嘴唇,像个在令人精疲力竭的早上、半梦半醒地思考的人一样,他脑中一直迷迷糊糊的想着不论有多痛,他一定要在下一刻中站起来,因为他的处境并不安全。他仍然离那栋屋子很近。于是他的两臂和两腿突然在身下攀爬了起来,仿佛静电集结了猛然释出的电量似的,于是他又跑着横越了野地。
一个怪声使他停下脚步——一阵似乎来自四面八方,富有音韵的低沉呻吟。
当然啰,是警笛声嘛。他还像个白痴般的先想到飞机声呢!他继续跑着,知道他现在只是盲目地想逃离他左后方响起的警笛声,也知道他该转向左去找那条小路。他应该跑到离那道纵长灰泥墙很远的地方了。他开始向左转,横过确实位在那个方向的大马路,这时他才明白警笛声正从这马路上朝他迎面而来。他要不就是得等——他不能等。他继续和车阵成平行线地跑着,然后有个东西拉住他的脚,他一边咒骂着,同时再度跌跤。他两臂大张地躺在一条沟渠内,右手弯勾在较高的地面上。挫败感使他发狂又焦躁的啜泣出声。他的左手感觉怪怪的,原来他整个手掌都陷入水中。我的手表会弄湿的,他心想。但他越是想把左手拉出,它就似乎越是稳如泰山。他感到有两股力量,一股要拉出手臂,另一股拼命抗拒,两者非常均衡,因此他并不觉得手臂有紧绷感。很不可思议地,他现在竟觉得自己可能会睡着。警方会把我包围起来,他不知怎地有此念头,于是再度起身,继续奔跑。
就在他右方不远处,一阵警笛耀武扬威地嘶鸣着,仿佛找到了他似的。
一片矩形灯光跳至他面前,他转身便逃。一扇窗。他差点儿闯入一栋屋子。全世界的人都醒了!他必须横越马路。
警车从他前方三十英尺远的马路上开过去,穿过矮树丛时,前车灯还忽明忽灭的。另一阵警笛声在他左方,必定是那屋子所在之处,有如呻吟般地响起,嗡嗡声又渐远,终至消失。盖伊弯着身子在警车之后不远的地方横越马路,跑进更深的黑暗中。现在无论那条小路在哪里,他跑这个方向可以更加远离那栋屋子。向南方的四周都有称得上是没有灯害的树林,如果你不得不离开小路,那儿是很容易藏身的……无论在我家和RR车站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别想丢掉路格手枪。他的手伸向口袋,透过手套上的破洞摸到冰冷的小手枪。他不记得曾把枪放回口袋里。据他所知,枪可能还躺在蓝色地毯上呀!而要是他把它弄掉了怎么办呢?真是想这事的最佳时机呀!
有个东西拉住了他,而且紧捉住他不放。他不自觉地挥拳相向,却发现那是矮树丛、细枝和荆棘,便又继续投身其中与之抗争,因为警笛声仍在他的后方,而这是惟一可走的方向。他集中精神注意在前方、两侧,甚至后方的敌人,它们用成千只尖锐的小手捉住他,折断它们时的劈啪声甚至开始盖过了警笛声。他愉快地用尽力气对抗它们,品尝着它们与他之间利落的君子之战。
他在一片树林边清醒过来,俯躺在一个向下倾斜的山丘上。他是才清醒过来呢?抑或是他不久之前才掉落的?但眼前天空灰濛一片,曙光乍现,当他站起身时,眼前影像的闪动不定说明了他曾失去知觉。他的手直接伸向乱发和头部一侧明显的湿润感。也许我摔破头了,他心中害怕地想着。他呆站了好一会儿,希望自己就此死掉。
脚下一座小镇稀稀疏疏的灯火像黄昏天际的星星般闪耀。盖伊下意识地取出手帕,紧紧地包住拇指指腹,那儿有个流着看似黑血的伤口。他走向一棵树,靠在树身上,两眼搜寻着脚下的镇上和马路。人车皆无。这是他吗?站立在树旁,脑中记得枪击、警笛声以及与树林交战的人是他吗?他想喝水。他看见镇外的泥路上有间加油站,便朝它走去。
加油站旁有个老旧的抽水泵。他伸过头去靠于其下。他满脸像是布满伤口似地刺痛起来。渐渐地,他的头脑比较清楚了。他离大内克区可能不超过两英里。他脱下右手上破得只剩一只手指和手腕上碎片的手套,把它塞进口袋里。另一只手套呢?他把它遗留在包扎拇指时的树林里了吗?一阵惊慌感袭来,这熟悉的感觉反而抚慰了他。他必须回去拿那只手套。他搜遍了外套的口袋,又解开外套,搜遍长裤的口袋,帽子跌落他脚旁,他都忘记帽子的存在了,要是他又把它掉在什么地方要怎么办呢?接着他在左手衣袖里找到了手套,不过是就在仍留住他手腕的袖口接缝里,其他碎片也找到了,于是他带着幸福般的抽象解脱感,把它收进口袋里。他把被扯下的裤脚反褶部分折回原位。他决定要朝这个他知道是向南的方向走,再往南走远些,搭上任何一辆公车,一直乘坐到抵达火车站为止。
他一明白自己的目的,痛楚便立即侵袭着他。以两膝的这种伤势,他怎么能走完这条马路呢?然而他不断地走着,保持昂首姿态,驱策自己走下去。此刻分不清黑夜或白昼,天色仍很暗,但到处有低掠的虹光。黑暗似乎仍可能压过光明,因为黑暗占的比率较大。要是夜色能持续到他回到家中锁上门就好了!
然后日光猛地冲破夜色,划开他左方的整个地平线。一座山丘的顶端外形现出一道银色线条,山丘渐呈淡紫、绿和褐色,仿佛它正在张开眼睛似的。一栋黄色小屋坐落在山丘上的一棵树下。他右手边的一片黑暗野地已变成绿褐色的高长青草,像海浪般轻缓地波动着。当他看着野地时,一只鸟鸣叫了一声便从青草丛中飞出,飞越过天际,尖长的两翼在空中迅速写下边缘不整齐的丰富信息。盖伊停下脚来,看着那只鸟,直到它消失无踪影。
24
他在浴室镜子里第一百次检视着他的脸,耐心地用笔状止血膏涂敷每一道伤口,又在其上再扑了粉。他客观地照料着他的脸和双手,仿佛它们不是他身上的一部分似的。他的眼睛和镜中人凝视的眼神相遇时,便刻意偷偷调转而去,盖伊心想,就像在火车上的第一天下午,他想避开布鲁诺的视线时一样。
他回到房内,躺倒在床上。还有今天剩余的时间,明天,和星期天。他不需要见任何人。他可以到芝加哥去住几个星期,就说是外出工作去了。可是如果他隔一天出城,这似乎可能启人疑窦。昨天。昨夜。要不是他两手都是刮伤,他可能会深信他杀人只不过是梦境。因为他并不想杀人,他心想。这并非他的本意。这是布鲁诺的意愿,经由他之手来完成。他想要诅咒布鲁诺,大声地诅咒他,但他现在就是没有精力这么做。奇怪的是,他并没有罪恶感,而且他认为,布鲁诺的意愿是促成他去杀人的动机似乎说明了一切。但他在蜜芮恩死后所感受到的罪恶感比现在多,这件事又怎么说呢?现在他觉得累,什么事也不想管。难道这是任何人在杀了人之后会有的感觉吗?他试着入睡,但脑子却追忆起在长岛公车上,两名工人盯着他看,他便以报纸覆面假装入睡时的情景。和工人在一起令他感到更羞愧……
在前门阶梯上,他的两膝互撞,害他差点儿跌倒。他并未注意看是否有人在监视他。他所做之事似乎平凡无奇,只是下楼去买份报纸。但他也知道他没有力气去注意看是否有人在监视他,他根本没有力气去在意,而且他非常害怕力气重回他身上,就像生病或受伤之人非常害怕下一项无可避免的手术一样。
《美国日报》的报导篇幅最大,还附有一张根据管家描述而画成的凶手肖像,是个身长六英尺一英寸的男人,重约一百七十到一百八十磅,身穿黑色外套,戴帽。盖伊微感讶异地看着报纸,仿佛那不可能是在说他似的:因为他只有五呎九吋高,重约一百四十磅,而且也一直没有戴帽子的习惯。他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