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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音字母也是D,这条铂金项链是从澳洲买来的,此后的三年多里,王家玲一直戴着它,除了睡觉偶尔摘下来,从不离身。
美容院是王家玲的母亲与人合伙开的,王家是最大的股东,对美容这个行业,王家玲有着天生的敏感,凭着她的出色发挥,很快就掌管了业务,力宝广场的大堂底层很高,因此王家玲把美容院设计为上下两层,下面做发型、涂指甲,上面做护肤,据说这儿还是上海第一家引进SPA概念的。
在拿到澳洲长期居留证后,李顿在上海的时间越来越多,说是要做生意,他对王家玲说,他和朋友在浦东注册了一家高科技公司,从澳洲引进一种智能住宅报警器,安装在高档住宅区,已经有几家房产发展商向他订货,现在他急需资金,等第一批货卖掉以后,有了赚头就轻松了。王家玲轻信了他,把美容院准备向力宝广场缴纳的房租、物业管理费的一百多万,加上自己的钱,合计人民币二百七十四万,统统借给了李顿。
据调查,李顿在王家玲报案的两天前即一月十二日,搭乘上海东方航空公司的班机回了澳大利亚,走之前他把人民币全部兑换成了美元,他在浦东国际机场发了一条短信给王家玲,言简意赅:
“谢谢你的爱,谢谢你的钱,我永远不会忘记你。I LOVE YOU!”
之后李顿就杳无音信,他的手机,还有在澳洲的电话,不是关机就是停机,无法联络。
李顿的父母还在上海,不过这对夫妻早在一九九零年就离婚了,现在各自有了家庭,父母都称跟这个儿子已经没什么来往了,有本事你们抓住他,判十年二十年,枪毙都无所谓。
尽管诈骗金额巨大,经侦队还是束手无策,除非李顿回到上海才可以将他拘捕,私下里侦察员们都说,傻瓜才会回来呢。
在报案的两周多后,即一月三十一日,王家玲自杀身亡。
“她是怎么死的?”安吉拉问小盖,诸如坠楼、割静脉、服药……
“都不是啦,在家里开煤气。”小盖补充了一句,“在临死前,她做了一件很可怕的事,用汤勺把自己的眼珠挖了出来,放在盘子里。”
安吉拉颤栗了一下,银行里那个没眼球的女人,就是王家玲呵!
小盖并没有到过现场,是邻居先闻到煤气味打了110,巡逻警车去的现场,听说王家玲的母亲看到如此可怕的场景时,当场昏了过去。
“刑侦队的法医小宋到过现场,你猜他是怎么说的?他说这个女人‘有非凡的耐力和惊人的毅力’。”
“什么意思?”安吉拉不解。
“你想呵,两个眼珠总不能同时挖吧?当她把第一只眼珠挖出来的时候,痛似刀绞,血如泉涌,换了别人,肯定痛得满地打滚甚至昏厥,她居然忍得住,接着把那一只眼珠也给挖出来……”
安吉拉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都说女人耐痛,这回算大开眼界!”小盖感慨。
“她为什么要这样自虐?反正快死了,干吗不给自己留一个完整的身体?”安吉拉实在想不通。
“这不是明摆着——恨自己瞎了眼,爱上这个男人。”
小盖的话很实在,自古以来,殉情的女人总是比殉情的男人多得多,这是与生俱来的,离开经侦队,走在街上的安吉拉忽然想到了一种动物,那是一种在大城市里再也普通不过的小动物——麻雀。人类驯养了狮子、老虎、大象、毒蛇几乎所有的动物,把它们关在动物园里,就是不能驯服麻雀,你一旦抓住它,不出两天它就会绝食而亡,因为对它来说自由比食物更重要。很多女人就跟麻雀一样,把爱情看得比面包更重要,没有爱情宁愿去死,对王家玲来说,她的爱情没了,面包也没了,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之后的几天,毛小奇和安吉拉陷入了一种茫然无绪的状态,两人经常我看着你,你瞅着我,心里重复着同一句话:“下一步该怎么办?”
事情的来龙去脉清楚了,王家玲的出现和留下的这张金穗卡还有什么别的意义吗?总不能叫他们去澳洲抓李顿吧!
卡在毛小奇的手里颠来倒去,一会儿敲敲桌面,一会儿拍拍脸颊,一会儿刮刮鼻头,就这么反复把玩着,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只是说不太清。
王家玲通过这张金穗卡向他们传递了某种信息,信息就在卡里。
毛小奇来到面朝淮海路的那间自助银行,这儿有两台ATM柜员机,一台自助存款机,周围没有人,毛小奇把金穗卡插进柜员机,卡很快被吞了进去,就象一条舌头卷进嘴里,屏幕上出现一条对话框:“请输入密码”。
毛小奇并不知道这张卡的密码,安吉拉也不知道,安吉拉可以在她的工作电脑里查询该卡的帐户,但现在是在柜员机前,必须用密码。
密码……密码……密码……
就像灵感,呼,轻轻这么一闪,毛小奇不假思索地输入了六个阿拉伯数字:030131
零三年一月三十一日,是王家玲的忌日。
ATM(4)
他按了确定键,机器里发出一阵轻微的沙沙声,像是电脑在检索密码,刷的一下,屏幕变成了黑屏,好像死机了。
午后的阳光透过淮海路上的梧桐树叶,照进这间不大的自助银行,这儿有两扇门,前面的门对着喧闹的淮海路,后面是一道镶嵌玻璃的金属门,对着银行的C区(储蓄柜台),银行的上班时间,后面的门总是开启的。
柜员机的屏幕就象一面黑黑的镜子,映出一张脸的轮廓,那是毛小奇自己。
从来没听说过柜员机还会死机!
这样的状态大概维持了十余秒钟,黑色渐渐转成了蓝色,恢复了操作界面,不过这样的操作界面毛小奇从来没有见过,上面没有“提取现金”、“余额查询”、“修改密码”之类的文字,而是跳出一串莫名其妙的数字:
“82 968 38 52*
8292474264424
5426**82524 ”
毛小奇瞅了半天,始终没看懂,这算什么?密码?还是别的?
管它呢,先抄下来再说。
没有纸笔,毛小奇掏出手机,把三组数字当作三个电话号码输入,有空格的地方予以保留。
不久,这些数字就消失了,蓝屏回到了黑屏状态,叭嗒一声,卡吐了出来,就象一条舌头伸了出来,毛小奇取回金穗卡,柜员机恢复了农业银行的广告界面,一切照旧。
对着这三组数字,毛小奇和安吉拉整整研究了一个晚上,累得人困马乏,靠咖啡来强打精神。
“小奇,出去买点宵夜吧。”安吉拉打着哈欠说,从她张开的嘴里,毛小奇发现她的右边最后一颗大牙是补过的。
淑女怎么可以这样打哈欠?毛小奇想提醒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是啊,他和她可不是在约会,而是在工作,谁顾得了那么多?
附近有家便利店,两人买了串烧和冰冻乌龙茶,靠着长条桌,慢慢地吃着,呆呆地望着橱窗外的马路。
“她应该在暗示我们什么吧?”毛小奇嘟哝了一句。
“也许她想托我们替她办一件事呢。”安吉拉说。
“既然这样,干吗不写清楚,让我们看个明白?”
“可那是柜员机啊,只能输入数字,不能输入中文。”
“照你这么说,她就躲在机器里?”
一阵手机提示音打断了无聊的对话,安吉拉拿出她的诺基亚,看了一下,扑哧笑了,估计收到一条黄色短信,她把身体稍微侧过去,大概不想让毛小奇看见屏幕上的内容,开始回复,其实毛小奇懒得看。他的目光停留在安吉拉的手指上,她用四个手指放在手机背面,大拇指在手机上飞快地按动着,塑料键盘在她的拇指下发出嘎吱吱的声音。
有人把爱发短信的都市人叫作“拇指族”,每年有几百亿条短信在空中飞来飞去,人与人的交流可以简单到通过按几下拇指来传递,周杰伦为“中国移动”拍过一条广告,医院走廊里,每个人都在发短信,护士推来一辆轮椅,有个疯子坐在轮椅里,手指和脚趾都在不停地按动,作发短信状,可他的手里空空如也,没有手机,“不会吧?”周杰伦就说了三个字。
这个王家玲,干吗不发一条短信给我们呢?
毛小奇这么想。
也许她已经发了,只是我们没收到,或者收到了却看不懂……
数字……键盘……短信……
安吉拉输入最后一个字,正要发出去的时候,冷不防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把她的手机抢走了,吓得安吉拉尖叫了一声,昏昏欲睡的营业员被惊醒过来,望着他们。
毛小奇盯着手机键盘看,从0到9,十个数字键,廿六个英文字母均匀地分布在上面,1是空白的,2是ABC,3是DEF,4是GHI ,5是JKL,6是MNO,7是PQRS,8是TUV,9是WXYZ,这是手机键盘的通用设计。
“小奇,你干什么?还给我!”安吉拉有些不高兴,生怕自己的隐私被窥见。
手机屏幕上,回复的新信息刚写到一半,光标一闪一闪,在拼音状态下,他输入82,即拼音字母ta,屏幕上出现的字是“他”;968即you“有”;38即fu“副”;52即la“拉”,按*键选择,“拉”字换成了“卡”——他有副卡。
通常借记卡是没有副卡的,但王家玲的这张金穗卡属于最高级别的白金卡,是普通工薪阶层申请不到的,允许持卡人申领一张副卡,副卡一直放在李顿那里,就是通过这张副卡,李顿卷走了王家玲的巨款。
依此类推,第二组数字转成拼音就是tazaishanghai(他在上海)。
第三组数字是jiaotalai(叫他来)。
李顿确实在上海。
王家玲死了有一年多了,事情已经结束了,他干吗不回来?
他在上海有一条内线,是王家玲的一个同学,他给了她一笔“信息费”,通过她,李顿对上海发生的情况了如指掌:王家玲报案,王家玲自杀,美容院倒闭,她母亲把房子卖了,经侦队去找他父母……
说心里话,当听到王家玲的死讯时,他的心头重重地颤了一下,好象被人打了一记闷拳,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很难受,他以为王家玲能挺过这一关,顶多把美容院关了,另找份工作,凭她的能力,当一个高级白领是绰绰有余的,搞销售,做广告,甚至推销保险,她都能胜任,不出一年准能升任主管。
李顿尽往好的地方想了,这也算是一种默默地祝福吧,他甚至还在想,王家玲有了新的工作,结识了新的男人,嫁了一个有钱好老公,生个娃娃,一家三口幸福美满,若干年后万一在街上遇见,她非但不问他讨债,反过来向他道谢,这就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王家玲居然会走这么一条绝路。
他认识的王家玲,虽然有些内敛,但决不是一个悲观的人,总之……
唉,想不到,真想不到。
说穿了不就是二百多万吗?兑换成澳元不过区区五十万,这一年多来,他在澳洲投资,与人合开了一间中餐厅,勉强维持了半年就倒闭了,赔了八万,他又去赌,零四年欧洲足球锦标赛,他看好英格兰队,押了猛注,结果贝克汉姆一脚把点球踢飞,等于踢掉了他的十万赌注,泡金发碧眼的美眉也花了不少钱,一直入不敷出,现在口袋里所剩无几。
于是,他决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