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堆成山。你能看到穿着暴露的女子驾着两条大腿呼啸而过,更多的时候,她们涂了红嘴唇,穿着修补过的丝袜挨在你身边,嗲声让你请一杯酒。也许会有鬼鬼祟祟的小子走近你,低声问你要不要他的玉,别急着走开,偶尔里面真的会有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真家伙。
韩梦遇见他的时候,正在地摊上翻拣着贝壳做的手链。摊主要十元一条,她讲价到五元两条。摊主不肯,她便作出要走的样子,期望着摊主叫住她。这时她看见了他。那个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缩在夜市的角落中,望向她。
她于是走了过去,并没理会摊主在身后叫她的声音。
年轻人的面前有个小小的摊子。藏蓝色的棉布,洗的旧了,虽然铺在地上,但是干净的很。他有好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脏脏的皮带扣,上边雕了一个印第安人的头像。一小颗破碎的红色珊瑚。一大堆五颜六色的玻璃珠子。一大丛紫色的晶石。几把银色的小刀子,刀柄有镂空的花朵,看起来古旧,却磨得发亮。
韩梦慢慢地翻拣着,这些东西触感温暖,如同寄放了某人的梦想。
她微微抬眼,却看到年轻人怔怔地看着她,眼神温暖。
韩梦有些慌了,忙埋下头,长发散落在脸旁,遮住视线,他的,她的,他们的。
那年轻人却突然去拢她的长发,手指碰到她的脸庞,冰凉的温度。
她的脸却突然火辣辣地热。
她下意识地抬头,侧了侧脸,避开他的触碰。
她看见年轻人眼里的些些失望,于是红着脸笑笑,问:这个是你做的?
那是一串象牙色的手链。十片薄薄的椭圆形穿起来,用透明的鱼线系好。仔细地看,椭圆形上面还刻了梅花,朵朵不同。极精细的手工,仿佛真有暗香浮动。但是竟看不出是什么做的。每一片都有微微的弧度,仿佛极薄的象牙,又好像小小的贝壳,触感圆润。
年轻人笑了笑,点点头。
她又问:是什么做的?
年轻人眼中多了些温情,指指自己的指端。
她惊了一下:竟然是指甲么?你自己的?
年轻人合上眼,冲她摇摇头,暖暖地笑。他做了一个手势,然后又放在胸口。
莫非是他的情人?韩梦心中感到微微的失望。
你女朋友?她试探地问。
他望住她,纯净而无辜的眼神。好一会儿,他合上眼,歪着头,做了一个长久的睡眠的手势。
韩梦喃喃着:她死了?……对不起。
韩梦在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他,那个眼神温暖干净的年轻人。她上楼的时候在想着他,进门的时候想着他,洗澡的时候也在想着他。洗完澡,韩梦站在镜子前把头发吹干。她觉得她恋爱了。
韩梦是个普通的政府职员,有一份稳定而不高的收入,和一个稳定而不高的男朋友。偶尔给杂志写写风花雪月的稿子赚点外快。这些风花雪月的文章让她的心底抱有一分小小的浪漫。她觉得这个年轻人很温柔,他的东西精巧可爱,每一件也许都有一个故事。可惜,他不会说话。韩梦想。不,这算不了什么。爱一个人不一定要和他结婚。我们爱上了一些人,却和另一些人厮守终身。这是谁说的?她忘记了。不过这话很对。韩梦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年近三十的她保养的很好,皮肤光滑有弹性,还仿佛二十五六的样子。不太用力笑的话,也看不到眼角的细纹。最让她骄傲的是一头乌黑的长发,浓密黑亮,但却柔顺之极,垂感极好,低低地摆在腰间。秀发飘动之际纤腰款摆,自有一番风情。韩梦顶顶看不起做了离子烫的女人们,那都是假的,只有她的才是货真价实。
我还很漂亮,韩梦有些脸红地想,而且,他有些喜欢我。
这一夜,韩梦睡得很好。她梦到了那个年轻人看着她,温暖地笑,把那串如晶似玉的指甲手链戴在她手上。早上醒来,她面色潮红。
韩梦的爱情如同野草一般迅速地长起来。她每天都去夜市。跟那个年轻人说说话,打打手势。她知道了他从小失去父母。她知道他流浪在各个城市和乡村。她知道他迷恋着一切精细的玩意。她知道他喜欢自己做首饰。她知道他像孩子般固执和天真。她看得到年轻人眼中炽热的光芒。他如同一只温驯的小兽,依恋着她。他像孩子般纯洁,喜怒哀乐全都写在脸上。她笑,他也笑。她要离开,他便不快乐,哀哀地看着她,直到她不见。他却不再触碰她,似乎那天她的反应伤害了他。最多,他只是红着脸摸摸她的头发,便迅速地把手拿开。韩梦有些微微地失望,但是又有一点点的感动:他尊重她。
韩梦觉得自己有些不可自拔。已经有些闲言碎语传到她的耳里,说她跟个夜市上来路不明的摆地摊的混在一起。这个城毕竟很小。她的男友也许已经知道了,但是只是忍着没说。也许他还蒙在鼓里。这些都不重要。韩梦觉得她的爱情很伟大。一个纯洁的哑巴男孩,仿佛这污浊社会中唯一的天使,善爱,多情,敏感而容易受伤。
也许我可以跟他一起,随他到各个地方去,摆个小小的摊子,做首饰,谈我们的爱情。这样无声的爱情。韩梦温暖地想。她惊喜地发现,自己温情了许多。
韩梦做决定的那天,似乎年轻人已经有了感应,早早收拾了摊子。带她到公园散步。也许失去某些感觉的人,另一些感觉会更加强烈吧。韩梦想。他们找了个长凳坐下,韩梦在想着如何对他说她的决定,她牺牲一切的决定。她为自己感动。
这时他拿起她的手,给她戴上那串如晶似玉的指甲手链,夜色中,通透异常。她惊呆了,鼻子有些酸酸的。他把头埋在她比夜色更浓的黑发中,嘶哑不清地说:爱……
韩梦终于抑制不住自己,泪流满面。她感到猛烈的爱情敲击着她的心脏。
她紧紧地抱住了他。用力吻他。
他并没有回应。
他冰凉的手指放在了她的咽喉上。
年轻人站起来。他嫌恶地向地上吐着唾沫。他拿了一块洁白的手帕擦嘴和手指。当他觉得韩梦的味道已经消失的差不多的时候,他皱着的眉头才舒展开来。然后他蹲下去,再次确认韩梦的死亡。手指瘦弱而细长,但是却很有力。他看着韩梦发紫肿胀的脸,露出满意的微笑。他小心地把指甲手链卸下来,宝贝似的放进口袋中。他从怀里拿出一把银色的小刀子,刀柄镂空着花朵,刀子看来虽然古旧,但是却磨得发亮。他经常使用它。当他所爱的东西很难得到的时候,他总是使用它。
他戴上一副透明的橡胶手套,开始一点点地剥下她的头皮。他很小心,不去伤害那乌黑油亮的柔顺长发。他的眼中漫溢着热烈的爱意。
你也许到过其他的城。你也许看到夜市的角落中有一位年轻人,在灯火喧闹中分外纯净,眼神温暖。他的面前多了一个乌黑油亮的花环,精美异常。
环
1、逃离
我不是故意要杀他的,是他逼我。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我看见了,他杀人。
对,杀人。他杀人。用一把刀子,狠狠的,插进那个人的脖颈。天啊。很多血,很多血流出来。红色的。红色的。那么可怕的红色。
我沿着灰色的街道跑进遥远的黑夜里。夜色沉沉的。乌云直压下来,雨铺天盖地。我喘不过气。我快不能呼吸。我没命的奔跑。白色的长裙湿漉漉的贴在我身上,冰冷的。那种寒冷,一直渗到我的心脏里去。我只有跑。我想这样或许可以让我暖一点,让我离他远一点。
我不敢回头,我怕他唤我的名字,我怕看见他在血里冲我笑,红色的微笑。
不要怪我,我不是故意的。如果我没有到地下室去,如果你没有杀那个人,如果你没有发现我,或者,你没有贩卖毒品,又或者,那个人没有发现,那么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可是,什么都发生了。那个时候,你向我走过来,你问我看到了什么,你还在笑,你杀了人你还在笑。那个人的血映着你的笑容。你不知道你有多可怕。红色的。你笑了。我杀了你。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我在雨中跑着。我的脑子一团糟。我什么都无法去想。我糟糕极了。
很多雨打在我的脸上,散着浓浓的血腥味道。这味道绕着我,缠着我,让我睁不开眼睛,让我窒息。我要死了。我快死了。
我没有力气了,我停下来了,我不能再跑了。我栽倒在一滩泥水里,雨点击打着我的后背,我没有知觉。泥土的腥气,掩不掉我身上血红的味道。我突然颤抖起来,毫无理由的颤抖。他来了。
他来了。他就在我的身后。我感觉得到。他就在我的身后。他要把手伸过来了。他要说他爱我了。他要笑了。
我挣起来,猛的睁开眼睛向前冲,用我仅存的生命离开他。我看见雨,是红色的。
我拦了一辆计程车。司机用很奇怪的眼光看着我。他不想让我上车。我对他说,要么带我走,要么杀了我。那个男人眼光畏缩起来,犹犹豫豫的让我上了车。他一定会疑心。他一定猜出我杀了人。不管他了。我得离开。我得逃离他。越远越好。我不想看见他的笑,红色的微笑。
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那个司机不停的从后视镜里看我,打探的目光。我把眼睛投向雨幕的黑暗里。我总算能离开他了。他不会找到我了。我会走的远远的,随便什么地方,离开他就好。会好起来的。我会离开他的,离开那片红色,血的颜色,揪心的颜色。
我的心骤然紧缩。他来了。他在哪里?他就在附近。我没有摆脱他。他还在。
车子突然刹车停了下来,好象撞上了什么东西。我向前望去。我看到挡风玻璃上一片红色,鲜红的颜色,像血一样,蔓延开来。他就在那红色里微笑。
2、爱情
那个女人杀他的时候,我看到了。
我很喜欢他。他开这个店,总是卖一些希奇古怪的玩意儿。有透明的粉红色玳瑁镜框,有会放屁和打嗝的木头人,有镶嵌着蓝松石的大大粗粗的银镯子,还有,真正鲜红色的鹿皮,很大一块。我爱那鹿皮。他将它挂在最里面的墙壁上,鲜红色在阴暗霉绿的墙上洇开,分外妖娆。他的店里总是散发着令人迷醉的甜腻香气,鸦片一样的。他身上也有这种好闻的味道,他在这味道里微笑,令我心碎。我总是幻想他会冲我微笑,说他爱上我了,然后把那块鲜红的鹿皮放到我的手里。是的,他冲我微笑,他问我需要点什么。透过他透明的微笑,我能看见自己干枯的辫子,黑色老土的眼镜,脸上的雀斑,发育不良的身体,兰色的洗的发白的学校制服,结结巴巴的微笑和说话。我恨我自己。我知道他永远不会爱上我,然后把那块鲜红的鹿皮放到我的手里。
他总是跟那个女人在一起。那个女人很好看。好看到用一把刀子插进他的胸膛。很不巧的,我刚好看见了。
我只是路过店面,看见门还开着,就走进来。想看看那块美丽的红色鹿皮。看它以一种婀娜的姿态铺在那里,无奈的悼念我不可能的恋情。我看见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