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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他是在花园里度过的。他时而发疯似的在模糊不清的花园小径上盲
目地乱跑,时而疲倦地瘫倒在草地上。他哭着,不停地哭着。保尔·德尔罗兹过去
想到那次凶杀案就感到痛苦,但这种痛苦已渐渐减轻;然而他生活的某些艰难时刻
使这种痛苦变得更剧烈,他甚至觉得这种痛苦像是在“新的伤口上撒上一把盐”那
样苦不堪言。这次,痛苦是那样地出乎意料,虽然他平时能把握自己并能保持冷静,
但他却完全失去了理智。昨天夜里他所表现出来的思想,他的行为,他的态度,以
及他大声喊出来的那些话,已完全是一个对自己失去控制的人所思所想和所作所为
了。他的脑海里,一切都是乱哄哄的,所有的思想和印象如同迎风飞舞的树叶杂乱
无章,唯有一种念头,一种可怕的想法常常出现:“我认识杀害我父亲的女人,而
我所爱的妻子竟是这个女人的女儿!”他仍然爱着他的妻子吗?当然,他自己知道
这种幸福已完全失去,他万分痛惜。但他还爱伊丽莎白吗?他能爱埃米娜·唐德维
尔伯爵夫人的女儿吗?
天蒙蒙亮,他回去经过伊丽莎白门前的时候,他的心倒不跳得那样快了。
在他的心里,只有对杀人犯的仇恨,什么爱情、欲望、柔情甚至人类那朴素的
怜悯都不能使他产生任何一点激情。
几个小时以来,他一直处在麻木的状态,因而没有那么激动,但是他的心情一
直没有改变。也许正好相反,甚至不需要加以思考就会知道他会竭尽全力拒绝与伊
丽莎白见面。但他希望知道、了解和掌握一切必要的情况,而后只希望能有把握地
作出某种决定,从而以这种方式或那种方式解开他这一生中的大惨案之谜。
首先必须询问一下热罗默和他的夫人。他们的证据将具有重大的价值,因为他
们以前认识唐德维尔伯爵夫人。有些问题,比如说日期可以立即搞清楚。
他在他们的那栋楼房里碰到了他们,他们两个都非常不安。热罗默手里拿着一
份报纸,罗莎莉则不断地比划着什么,神情非常惊慌。
“糟了,先生,”热罗默嚷着说,“先生可能知道这件事了,因为这是马上就
要发生的事情!”“什么?”保尔问。
“动员令。先生会看到这件事的。我已见到了我那些做宪兵的朋友,是他们告
诉我的。公告已经准备好了。”保尔心不在焉地说了一句:
“公告一直准备着。”“是的,公告一直准备着。马上就要张贴出去,先生将
会看到这件事的。
另外,先生读读报纸吧!那些猪——请先生包涵,我找不到别的字眼——那些
猪要战争。奥地利将开始谈判,而他们,这些猪却在进行动员,而且已开始动员好
几天了。其证据是我们再也不能过他们那边去了;更严重的是,昨天,他们在这里
不远的地方废掉了一个法国火车站,还下令炸毁了铁轨。请先生看报纸!”保尔很
快地把那些最新的电讯扫视了一遍,然而尽管他从电讯中感到了局势的严重性,但
是在他看来战争仍然是非常令人难以置信的事,以致没过多久这件事在他思想上就
烟消云散了。
“一切都会顺利过去的,”他最后说,“他们和你谈话的时候,总是用手按着
他们剑的护手。这就是他们谈话的方式。但我不愿意相信……”“先生,这您就错
了。”罗莎莉低声说。
他没有再听下去。其实他心里只想着自己那悲惨的命运。他在想通过什么样的
方式能从热罗默那里得到他所需的答案。但是他无法抑制住自己的心情,因此开门
见山地谈到了主题。
“热罗默,您也许知道,夫人和我,我们进了唐德维尔伯爵夫人的房间。”这
句话对热罗默和他的妻子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影响,进入如同他们所说的这间封闭已
久的卧房,即进入夫人的卧房,好像是一种亵渎行为。
“天哪,这可能吗!”罗莎莉结结巴巴地说。
热罗默补充说:
“这是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因为我早已把挂锁唯一的一把钥匙,也就是仅有
的那把保险钥匙寄给了伯爵先生。”“伯爵先生昨天早上把这把钥匙交给了我们。”保
尔这样说。
他来不及考虑他们那种惊愕的神情,又立即问道:
“在两扇窗子之间挂着一幅唐德维尔伯爵夫人的肖像,那么这幅肖像是什么年
代拿来挂在这里的?”热罗默没有立刻回答,他沉思着,又看了看他的妻子。过了
一会儿,他才说道:
这很简单,是在房子布置之前伯爵先生给城堡寄送他的全部家具的时候”。
“是哪一年呢?”保尔等着他回答。在这三四秒钟里,他焦虑万分,因为这次
回答具有决定性意义。
“那么是哪一年呢?”他重复着他的问题。
“那是一八九八年的春天。”“一八九八年!”他以低沉的嗓音重复着这几个
字,一八九八年,这正是他父亲惨遭杀害的那一年!
他没有思考的余地,像预审法官那样冷静,按照自己拟定的计划,继续问道:
“这样的话,唐德维尔伯爵和夫人曾到过这里……? ”“伯爵和伯爵夫人在一
八九八年八月二十八日抵达这座城堡,同年十月二十四日离开这里去南方。”现在保
尔了解了真相。因为他父亲是在九月十九日被杀害的。
与这真相有关的所有情况以及在其主要细节上解释这一真相的情况或由此产生
的一切情况,他一下子都明白了;他想起来了,他父亲和唐德维尔伯爵保持着友好
关系。他想他的父亲在阿尔萨斯旅行的过程中应该得悉他的朋友唐德维尔在洛林逗
留的消息,而且打算去拜访他,给他一个意外的惊喜。
他估算了一下奥纳坎和斯特拉斯堡之间的距离,这正好等于在火车上度过的时
间。
于是他又问道:
“从这里到边境线有多少公里?”“整七公里,先生。”“人们可以到边境线
那边离边境线很近的一个德国城市,是不是?”“是的,先生。这个城市叫埃布勒
库尔。”“人们还可以走近路去边境吗?”“可以,但要一直走到离边境还有一半
路程的地方,那里有一条小路,也就是在公园的上面有一条小路。”“这条小路穿
过树林子吗?”“它穿过伯爵先生的树林子。”“那么在这树林子里……”情况要
弄得完全、绝对可靠,这并非取决于对事实如何进行解释,而是取决于事实本身,
可以这么说,取决于那些看得见摸得着的事实。为了把情况搞得完全绝对可靠,那
就还剩下,还剩下最后的而且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要问了:在树林里那片林中空旷
地的中央没有一个小教堂吗?为什么保尔·德尔罗兹又不提这个问题呢?他难道认
为,这个问题实在太具体,担心引起这位城堡看守人的联想和比较?因为他这次谈
话的性质,本身就会引起看守人这样做。
他只是说:
“唐德维尔伯爵夫人住在奥纳坎两个月期间没有到外面去旅行吗?比如说离开
这里几天……”“确实没有出去旅行过,伯爵夫人没有离开过这里。”“哦,她一
直呆在城堡里?”“是这样,先生,但是伯爵先生几乎每天下午都开车出去,有时
一直开到高维尼,或者在河谷的这边一直开过去。但伯爵夫人没有离开过这城堡和
周围的树林。”保尔了解了他想知道的那些情况,他并不关心热罗默夫妇会有什么
想法,他不费神地就找到了借口,把他那表面看来互不联系的一系列怪问题掩饰了
过去,然后他就离开了热罗默夫妇住的那栋房子。
不管他是如何想急于把他的调查进行到底,但他还是把去猎场之外进行调查的
想法往后推了推。据说他当时害怕面对这最后一个证据,然而,一次偶然的机会给
他提供了所有的证据之后的最后一个无用的证据。
因此,他又回到了城堡。接着,吃午饭的时间到了,这次他决心接受同伊丽莎
白相遇,这是无法避开的了。
但是,贴身佣人在客厅里碰见了保尔,并且告诉他,夫人向他道歉,她身体有
点不舒服,要求允许她在房里用餐。他明白了,她想让他不感到任何拘束,她不想
为她一直尊敬的母亲向他恳求,最终还得服从丈夫的决定。
他不得不当着服侍他的仆人的面一个人单独吃午饭,这时他内心深处感到自己
的爱情生活已结束。伊丽莎白和他之间由于出现了他俩谁也不应对此负责的情况,
使他们从结婚的那天起就成了敌人,成了什么都无法使他们亲近的仇敌,当然,他
一点也不记恨她,决不会因她母亲的罪恶而指责她,但无意中也有时抱怨她,好像
是抱怨一个错误一样抱怨她不该是这个母亲的女儿。
吃过午饭,他把自己关在挂有肖像的房子里,整整呆了两个小时。这是他有意
识地要和杀人犯作一次悲惨性的会面,以便让自己仔仔细细地看看这杀人犯的形象,
期望以此能给自己的回忆增添新的动力。
哪怕是极微小的细节,他都做了研究。他研究了那块浮雕宝石;那浮雕宝石上
栩栩如生的展翅的天鹅;镶在浮雕宝石周围的金蛇及其雕镂出来的花纹;两颗红宝
石之间的距离;还研究了披在颈上的那条方围巾上凹凸起伏的花边;那张嘴的形状
;那头发深浅浓淡不同的色彩以及那张脸的轮廓。她就是他在九月的一个晚上见过
的那个女人。在这肖像的一角,有画家的标记。
在这张肖像下边有供注释、题名用的边饰,上面写着:“埃米娜伯爵夫人”这
个不起眼的名称。
“干吧,”保尔自言自语地道,“再过几分钟,过去的一切就将重现在眼前了。
我已找到了罪犯,现在只要寻找犯罪现场了。如果小教堂在林中的空旷地上,那么
事实就完全掌握了。”他坚决朝着弄清这个事实的方向前进,他不像以前那样害怕
面对这个现实。因为那精神上的压抑感他再也无法躲避了。然而他那忧伤的心跳得
多厉害啊!他走的这条路正是通向他父亲十六年前走过的那条路,他这时的感觉又
是多么可怕!
热罗默一个模糊不清的手势告诉了他应去的方向。他从边境线的这一边,朝着
偏左的方向穿过打猎场,然后又从一座房子旁边走过去。刚进森林,前面是一条从
冷杉树下面穿过的小道。他踏上了这条小道。这条小道在五百步开外又分成三条更
窄的小路。他对这三条小路中的两条探索了一下,发现它们都是通向茂密的树林子。
第三条小路是通向一个小山包的山顶,然后从山顶通过另一条冷杉小道折向山脚。
在选择这条小道时,保尔意识到他之所以选择它,还是因为这条冷杉小道在他
心里唤起了一些模糊的回忆,他也实在记不清是这条路的形状和布置上的哪些雷同
之处唤起了他的这些回忆。但正是这些模糊的回忆给他指了路。沿着这条小道,走
了相当长的时间;道路首先向右来了一个急拐弯,进入一片高大的山毛榉林。树与
树之间枝叶交织而形成的穹形一个接一个连成一片;出了这拐弯处,又是笔直的路。
在这一个个穹形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