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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鸟。大冠鹃望着一只鹞在天上飞翔;盯着一只被干枯的芦苇缠住身子的珠鸡;看到一只鹈鹕因自己的雏鸟吱吱喳喳叫着没能逃走,被一条巨蜥撕得粉碎;目睹绿色的猴子在被扬子鳄侵入的多涝的洼地边玩危险的游戏,它们因自己机灵而蔑视扬子鳄。但一只笨拙的猴子惨叫起来,提醒不安但顽强的猴群,万事有度。
这只以植物为食的大冠鹃,见证了没完没了、无处不在的屠杀,但没有参与。它是林中之王,独自控制着这座森林。它烦闷得麻木不仁。它尖叫着,表示自己的不满,在树冠上空飞行、盘旋,停在一棵吉贝的主枝上,用自己黄色的勾喙啄着毛茸茸的果实。
当它独处时,它当然是孤独的。那时这只失眠的大冠鹃便日夜观察着这个纷乱的世界。当它忍不住时,它便低沉地叫着,表达自己古怪的哀伤。于是那些引它生气的动物飞禽便不安起来,其他动物和飞禽则和它一道悲伤。
热风从打开的窗口吹进房间,把纱窗帘吹得胀鼓鼓的,似波浪起伏,就像一个淫荡的舞女挥舞着手臂。朱莉·克恩习惯地抽起一支园丁用种在暖房里的烟叶卷的香烟。烟叶是放在家中阁楼上晾干的。未经允许,谁也不准上阁楼。她翻开一个记录本,放在膝盖上。本子上的字小得她费了好大的劲才认得出来。那是她在考古学院听皮埃尔·多斯讲课时所作的笔记。父亲的猝死使她决定离开小岛,远离那些人。他们的目光使她的悲伤更加持久。“我必须忘掉一些情景,用别的东西来取而代之。”她曾这样对齐娅说。“就像对男人一样,”奶妈笑着议论道。朱莉的远离使奶妈非常失望。
朱莉在宗主国逗留期间,曾是皮埃尔·多斯最用功的学生,也是他最喜欢的学生。她第一次进入图书馆那天,皮埃尔就注意到她了。她身材苗条,肤色偏深,步伐矫健;瘦瘦的脸,黑黑的眼睛,薄而丰满的嘴唇,简直是“埃及美人”的化身。“埃及美人”是某学者在一个冒险家进行军事行动期间所塑造的形象。朱莉翻书的动作灵巧而坚决。以避免过分谨慎可能造成的遗憾。她读书甚多,对身边的人相当陌生,然而并不蔑视他们。她的背挺得笔直,头微倾,写字的左手十分精巧,灵活的右手绞着自己的一束直硬的头发。她耳朵的轮廓十分清晰,嘴唇湿润而富有光泽……那天,皮埃尔冒着让人讨厌的危险,看着朱莉,就像夏日的夜晚,他凝视着天空,想发现只有仔细观察才能慢慢发现的一颗难以看到的星星。这种谨慎然而执着的好奇使朱莉突然向他扭过头来。她把钢笔和本子放进包里,还掉书,既没有跟谁打招呼,也没有打扰任何人,离开了图书馆。
皮埃尔被朱莉迷住了。朱莉的离开并没有结束他的这种迷恋。为了把这位少女的形象刻在脑海之中,皮埃尔仍盯着她刚刚离开的那个地方,盯了好几分钟。他所凝视的地方一片空茫。一个学生向他提了一个问题,他语无伦次地作了问答。渐渐地,他缓过神来。为了把心收回来,他重读了写给母亲的信中的最后几段。朱莉刚才出现时,他正在写这封信:
……我犹豫不决,不知是否要与你分享这种回忆,它们仍然那么强烈,与童年时代的任何回忆都大相径庭,以致于岁月流逝而人们仍然不能理解——它们的消失使人们从此无法将它们与别的东西相比——为什么有的回忆更容易被人遗忘……让你唤起这种回忆也许会摧毁那种仍牢记在心的回忆。如果确实是这样,那就证明那种回忆已不再需要。暑假里,我每天早上都陪外婆玩牌。那几个炎热的星期,你母亲邀请我们去乡下避暑。我们住在她的一间侧屋里。她在与她卧室相连的小客厅里接待我们。由于护壁板的颜色是绿的,她的卧室便叫做“绿屋”。她老作弊。这其实没有必要:她想赢的愿望是那么明显,连我这个小孩子都看出来了。为了让她高兴,我总是准备输给她。她不喜欢你。她以自己的方式恭维人,我忙不迭地附和。要不然,她便自言自语,话题只有一个——你;你的衣服,你的发型,她都觉得很难看。她形容你是“心血来潮”、“铺张浪费”,她极准确地描述你的品行不端。凡虚构者都能这样描述得活灵活现。最后,她的口气缓和了一点,这使她的断言变得无可辩驳:“当然,我没有正式的证据,但你父亲活的时候就已经……”她想毁人的愿望,加上她的言下之意,具有一种灾难性的影响。
我想起来,有个星期天,她强迫我留下来和她玩,而不让我陪你去教堂。她差点输了,不是因为我太机灵或不让她,而是因为她心不在焉:她想玷污你,这种愿望是如此强烈,以致于她多次失去了出牌的好机会。她用的词和句太粗鲁、太残忍了,但我又不敢顶嘴。结果,我忍不住流泪了。她看着我哭,低声埋怨着,最后沉默了。她摊了牌,数着自己的分数。我好不容易止住悲伤,安静下来。这时,我听见走廊的木地板“吱嘎吱嘎”响起来,那只能是你的脚步声。
所以,你每天上午都站在“绿屋”的门后。你听着。你听见你母亲由于妒嫉而坚持不懈地辱骂和恶言恶语,试图抹杀她不知如何给你的那种独一无二的爱,玷污你在我心目中的那种活生生的、温暖的、无以伦比的、被我一天天美化的形象。她也听到你了吗?难道是由于我的泪水?她结束了我们的赌牌、我们的天天见面和她的脱胎换骨。从此,我再也不想玩任何有罚则的智力游戏,当你……
皮埃尔·多斯撕毁了这封未写完的信,读起他的一位考古学同事的一篇博学的文章来,直到图书馆关门。那篇文章说,在一个他从未听说过的小岛上,最近发现了一批刻在岩石上的壁画。
勒贝尔,甚至在他掌权后人们仍这样称呼他。自从他参加地下独立运动之后,谁也不再叫他真名。人们想忘掉他的真名,害怕哪天泄露了他的秘密。这天晚上,他离开了他的一座府邸。他拥有那些府邸,却没有所有权。他觉得拥有财产会妨碍自由。他打扮成一个老水手,混入那些朝圣者当中。月圆之夜,他们在月光下躺在地上,起身,俯伏,又躺下。他们躺下的身躯每次都前进一点,就此一直爬到巴尔吉达山顶。小岛的原始神灵就在那里。它们无声,无形,但巴尔吉达每次求它们惩罚或庇护某个居民时,它们都显得很灵验。
很久以前,为了躲避妒嫉它闪光的鳞片和速度的水神,巴拉吉达从海中冒出水面。在第一个岛民的帮助下,它在附近山顶上找到了庇护所。它的救命恩人就把它藏在那里。早就居住在那里的精灵们接受了这个避难者,不是因为同情——它们对别人的痛苦无动于衷——而是为了消遣。它们用被保护者的姓来命名这个地方。每条鱼出生的时候,潮汐之母——月亮都赋予这个鱼这个姓。这样,它所属的那个种类就永远不会灭绝了。水神没有了牺牲品,便沿着小岛游荡。时间一长,它复仇的愿望也消失了。
勒贝尔也同样,隐姓埋名,穿着水手服,向巴拉吉达致敬。他觉得自己和巴拉吉达可以互相依赖,可以匹敌。在这种情况下,他忘了自己是反迷信的。他把淡紫色的蓝花楹献给了那个象征神秘之鱼的熔岩雕像。那束淡紫色的花是朱莉专门为这一仪式采集的,虽然她没有亲自参加仪式。
朝圣结束后,勒贝尔溜进泻湖周围的芦苇和竹林。它们像厚厚的窗帘,挡住了好奇者和渔夫的视线,使他们看不见别墅。他翻过围墙,跳上平台,照自己的习惯,爬窗进入了房间。朱莉躺在床上等他,眼睛望着像波浪一样起伏的窗帘。这一切,看守领地的佩里竟毫不知觉。
齐娅虽然没看到他,但知道他在那儿。她欣赏他,但又怕他。只要他在别墅里,她便双腿紧夹一个塞满大头针的布娃娃,乞求森林之神的保护。那个布娃娃,她是根据勒贝尔的头像制作的,穿着制服。她要让他流血。
朱莉在半明半暗中看着自己的情人。他具有一种十分让人不安的美。“死神在抓住替死鬼之前,”朱莉的父亲曾这样说,“往往会弄得他们面目全非,使他们变丑。有时则相反,它让他们变得很美,从未有过的美。这就是死神的真正狡猾之处。替死鬼的消失使死神感到后悔,后悔看见它所美化的东西离开了仍让人向往的生命;后悔被它变丑的东西离开了而自己却不那么悲伤。”这种非同寻常的美,他在妻子回小岛来死的那天,在她脸上发现了。现在,朱莉也发现,那个隐藏着的狡猾的死神,使她所爱的男人具有一种极为迷人的魅力。她喘不过气来。她为他感到害怕。
勒贝尔是厚颜无耻的,他不隐瞒自己的欲望。当他觉得自己想使用身体的时候,他便去使用自己的身体。为了斗争,也是为了快乐。这种随意是天生的,不带虚荣心,没有羞耻感,这使他的伴侣得以摆脱传统和教育所强加的那种生理上的抑制。他的狂喜极具感染力,这表明他很有声望。他朝三暮四,但方式很忠诚:他以机会平等为名,并把它当做是一种政治口号式的原则,不让自己歧视任何人,满足所有冒着影响声誉的危险,明确表示对他有意的女人的愿望,但只限于一次。而她们也应该满足于他的这种惟一的表达感情的方式,并将之牢牢地留在记忆当中——重复会使他失望,更新才不会使他感以乏味。这种借口,这种为他众多的艳遇所作的狡猾的辩解使朱莉大笑。她没有生气。她是佼佼者,也是他来进行突然袭击的惟一女人。只要她愿意,她就能这样。
今晚,他比以往急切。往常,他都让她就外面的事情提些问题,尽管他从不回答,而总是一边听一边抚摸着她。他粗鲁地剥掉她身上不多的几件衣服,用手、手指、嘴唇和舌头一一清扫这具他熟悉每一个部位的温顺的身体。朱莉强行规定了这种性感的前进路线:她伸长脖子,抬起胳膊,耸起双膝,分开大腿,转身,准许他逐渐占有她。为了保持和谐,这种占有既不允许中断,也不允许太快,任何迟疑都会被当做是一种拒绝。他并不在乎这种拒绝。
朱莉喜欢这种不可改变的步骤,它不但不会使她感到厌烦,反而使她放心。在做爱过程中,她对多变的花样,对人为的、预谋的哪怕她觉得是自发的荒唐行为皆无兴趣。服服帖帖,最终必然被杀,这种合乎逻辑的后果,她没有真正领教过。所以,她不喜欢精心设计的放荡,而喜欢有效地利用礼仪。严格来说,规规矩矩会使蔑视礼仪的人感到解脱。
勒贝尔生性寡言,当他坠入爱河时,他便默不作声。由于这种沉默,朱莉得到了她所喜欢的那种乐趣,听到了情人身上发出的声音:他的心跳,他的呼吸,他内脏的低语,他冒汗的皮肤湿漉漉地发出噼叭声。无论他怎么搞,她都不觉得痛苦。做完爱后,他说话滔滔不绝。他笑着下结论,就像口号一样无可辩驳。朱莉对这些结论的缺陷和简单不作任何批评。勒贝尔不允许对他肯定的东西进行讨论,更不允许拒绝。他觉得那是徒劳的。有时,他的意见使伙伴的印象深刻,但又总是说服不了他们。伙伴们地刚想辩驳,他便堵住他们的嘴:“辩驳如果抹杀它所质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