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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莫西激动得踢掉毛毯,在椅子上坐直了身子。一点也没有病弱的样子。他看起来,安
惠所心想,是个十足健康的大男人,虽然是个有点冲动型的。老律师非常清楚,提莫西一直
在暗自嫉妒他哥哥理查。他们两个长得很像,提莫西不满他哥哥的坚强个性和紧紧抓住实
权。理查一死,提莫西便跃跃欲试的想在晚年继承他掌握控制其他家人命运的大权。
理查·亚伯尼瑟没有赐给他那种权力。他是不是曾经想过给他然后又决定不给?
花园里传来一阵突然的猫叫使得提莫西站离了他的座椅。他冲到窗前,大叫“不要
吵!”然后抓起一本大书丢向猫群。
“死猫,”他低吼一声,走回原位。“把花床都破坏了,我受不了那该死的鬼叫声。”
他坐下来,问:
“要不要喝一杯,安惠所?”
“不,这么早。摩迪刚给我喝了杯好茶。”
提莫西说:
“能干的女人,摩迪。不过她事情做得太多了。甚至还得为我们那部老爷车大费手脚-
-她修车蛮有她一套的,你知道。”
“我听说她从葬礼回来时路上车子抛锚了?”
“是的。引擎出了毛病。她还记得打个电话给我,怕我担心,不过我们那个帮佣的老笨
驴留下了一张让人莫名其妙的字条。我出去呼吸一点新鲜空气……医生建议尽可能做些运
动……我散步回来发现一张狗爬式的字条:‘太太抱歉车子出错不得不过夜。’我一看自然
以为她还在恩德比。拨了个电话过去才知道摩迪一早就离开了。可能在半路上任何一个地方
抛锚!真是一团糟!那个笨帮佣只留给我一团酪粉通心面当晚餐。我还得自己下厨热一
热……还有冲一杯茶……更不用提得自己升火了。我可能心脏病发作……可是那种水准的女
人会在乎吗?她才不会。如果她有一点点高尚的感情她就会那天晚上赶回来照顾我。低水准
的人已不再忠心了……”
他的神色悲伤。
“不知道摩迪告诉了你多少关于葬礼和亲戚的事,”安惠所先生说。“柯娜说了一句有
点令人难堪的话。漫不经心地说什么理查是被人谋杀的,不是吗?也许摩迪已经告诉过你
了。”
提莫西格格发笑。
“噢!是的,我听说了。每个人都低下头来假装吓了一大跳。那正是柯娜会说得出口的
话!你知道打从她还是个小女孩开始她就一向是这样,不是吗,安惠所?我记得在我们的婚
礼上,她也说了些令摩迪很不高兴的话。摩迪从来就不太喜欢她。对了,摩迪在葬礼过后那
天晚上打电话给我,问我有没有好好的,还有琼斯太太有没有来帮我做晚饭,然后她告诉我
那里一切都很好,我说‘遗嘱怎么样?’她有点想避而不谈,不过当然我还是让她照实说了
出来。我真无法相信,我说她一定听错了,但是她言之确凿,那伤害到我,安惠所……那真
的伤害到我,如果你知道我的意思。要是你问我,我会说理查真是可恨。我知道不应该说死
人的坏话,可是,我发誓……”
提莫西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了一段时间。
然后摩迪回到房里来坚决地说:
“我想,亲爱的,安惠所先生已经跟你谈得够久了。你真的该休息了。如果你们已经谈
妥了一切……”
“噢,我们已经谈妥了。一切看你了,安惠所。他们逮到那个家伙时让我知道一下……
如果他们能逮到的话。我对现在的警察没有信心……警察署长根本不得其人。你会处理……
呃……埋葬的事……是吧?我们恐怕没有办法去。不过要订购一个最贵的花圈……还有必须
立个像样的墓碑……我想,她要在当地埋葬吧?没有道理要把她带到北方而且我也不知道蓝
斯贵尼特的人都埋葬在什么地方,法国某一个地方,我想。我不知道一个被谋杀的人墓碑上
该写些什么……‘进入安息乡’不太好。得好好选个恰当的文句。‘安息’?不,只有天主
教徒才用这个。”
“噢,主啊,你已看到我的冤屈。你替我作个主吧,”安惠所先生喃喃说道。
提莫西惊吓的眼光落在他的身上。他微微笑了起来。
“摘自耶利米哀歌,”他说。“虽然有点戏剧化,不过似乎蛮恰当的。不管怎么样,离
立墓碑的时候还有一段日子。呃……墓地要先安排好,你知道。你不用操心,我们会处理,
而且随时跟你联络。”
安惠所先生搭第二天早上的火车回伦敦。
回到家后,犹豫了一阵子,他打电话给他一个朋友。
7
“我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的邀请。”
安惠所先生热情地紧紧握住主人的手。
赫邱里·波洛热忱地请他在壁炉旁的一张椅子上就坐。
安惠所先生叹了口气坐下来。
房内的一边摆着一张两个座的餐桌。
“我今天上午才从乡下回来,”他说。
“你有事要跟我商量?”
“是的。恐怕说来是个冗长散漫的故事。”
“那么我们吃过饭再说吧。乔治!”
办事很有效率的乔治围着围兜,端着一些肥鹅肝饼和热吐丝出来。
“我们先在这里吃肥肝饼,”波洛说。“然后再上桌。”
一个半小时后安惠所小时舒舒服服地躺在椅子上,满足地叹了一口气。
“你真是会享受,波洛。不愧是法国人。”
“我是比利时人。不过其他的你说对了。在我这个年纪最大的乐趣,几乎是剩下来的唯
一乐趣,就是口腹之乐。幸好我有一个上等的胃。”
“啊,”安惠所先生低声说。
他们吃了意大利板鱼,接着是米兰生菜海扇,然后是甜冰淇淋。
他们先喝开胃酒,然后是“可腾”酒,现在一杯非常好的葡萄牙葡萄酒正摆在安惠所先
生手旁的茶几上。不喜欢红葡萄酒的波洛,正啜饮着一杯可可。
“我不知道,”安惠所先生回味地说,“你怎么弄到那样的海扇!入口即化!”
“我有一个朋友是欧洲名厨。我替他解决了一件小家务事。他很感激……从此以后他一
直很照顾我的胃。”
“一件家务事。”安惠所先生叹了口气说。“真希望你没有提醒我……这么美好的时
刻……”
“等下再说吧,朋友。我们先来一小杯咖啡和上好的白兰地,然后,等消化得差不多
了,你再告诉我为什么你需要我的忠告。”
一直到时钟敲打着九点三十分,安惠所先生开始显得坐立不安。他的心理状态已经成
熟,他不再为提出他的困惑感到为难……他急于提出来。
“我不知道,”他说,“我是不是在庸人自扰。无论如何,我看不出能有什么办法。不
过我想把事实经过告诉你,同时听听你的看法。”
他停顿了一阵子,然后平实、精确地叙述着。他受过法律训练的头脑,使他能清晰地说
出事实,没有任何挂一漏万之处,也没有任何添油加醋的地方。他十分平实简明的叙述,受
到了那坐在那儿静静听着,蛋形头的矮小老人的激赏。
他叙述完了之后,停顿了下来,安惠所先生准备回答问题,可是有阵子并没有任何问题
出现。赫邱里·波洛正在回想他的话语。
他终于开口:
“这似乎非常明显。你在心里怀疑你的朋友理查·亚伯尼瑟可能是被谋害的,不是吗?
这项怀疑,或是猜测,只有一个根据……那就是柯娜·蓝斯贵尼特在理查·亚伯尼瑟的葬礼
上所说的话。除了这个……便毫无根据了。她在第二天自己被人谋害,可能纯粹是巧合,理
查。亚伯尼瑟是死得很突然没错,不过他的医生声誉很好,而且对他很了解,而且那个医生
没有任何怀疑,便开出了死亡证明。理查是土葬或火葬?”
“火葬……依照他自己的要求。”
“嗯,依法是该这样。那么这表示需要第二个医生签发证明……不过这也不难办。这么
一来我们再回到根本的一点,柯娜·蓝斯贵尼特所说的话。你在场而且你也听到她所说的
话。她说:‘可是他是被谋杀的,不是吗?’”
“不错。”
“而重要的是……你相信她说的是事实。”
律师犹豫了一下,然后说:
“不错,我相信。”
“为什么?”
“为什么?”安惠所先生复述了一遍,有点不解。
“不错,为什么?是不是因为,在内心里你早已对理查的死感到怀疑?”
律师摇摇头。”不,不,一点也没有。”
“那么是因为她……柯娜。你跟她很熟吗?”
“我有……噢……二十多年没见过她了。”
“如果你在街上碰到她,你能认出她吗?”
安惠所先生想了想。
“我可能认不出她。我以前见过的她是瘦瘦的小女孩,现在她已经变成一个肥胖的中年
妇女。不过我想跟她面对面说话时还是认得出来是她。她的发型还是一样,前额留着一绺刘
海,她习惯像只害羞的动物一样用眼睛的余光偷偷瞄你,而且她很喜欢插嘴,头一倾,突然
说出很令人讨厌的话来。她有怪僻,你知道,而怪僻总是人人不同的。”
“事实上,她还是你几年前所认识的柯娜。而且她还是说出令人讨厌的话!那些话,令
人讨厌的话,她过去所说的……是不是通常都……是事实?”
“那正是柯娜一向都叫人难堪的地方。一些最好还是不要说出来的事实,她总是脱口而
出。”
“那么她的个性一点都没有改变。理查·亚伯尼瑟是被人谋杀的……所以柯娜马上提到
这个事实。”
安惠所先生吓了一跳。
“你认为他被人谋害?”
“噢,不,不,朋友,我们不能这么快下定论。我们只能说……柯娜认为他是被人谋杀
的。她相当确信他是被人谋杀而死的。对她来说,这是确信的事,而不是臆测。因此,我们
得到一个结论,她一定有什么理由这样相信。根据你对她的了解,我们可以说,她那样说并
不是恶作剧。告诉我……她那样一说,当场便立刻受到一致的抗议……对不对?”
“对。”
“然后她变得慌乱、羞愧,找台阶……说……就你所记得的……说什么‘可是从他所告
诉我的……我认为’。”
律师点点头。
“真希望我能记得清楚一点。不过我相当确信,她说‘他告诉我’或是‘他说’……”
“然后这件事就过去了,大家都开始谈起别的话题。你想想看,看能不能记得有没有任
何人脸上有特别的表情?任何还留在你的记忆里的……我们不妨说……不寻常的表情?”
“没有。”
“而就在第二天,柯娜遇害……而你自问:‘这件事有没有因果关系?’”
律师显得不安。
“我想你觉得那是捕风捉影?”
“一点也不,”波洛说。“如果原先的假定是正确的,那么你的想法是合乎逻辑的。干
净利落的谋杀,理查·亚伯尼瑟的谋杀,一切都顺顺利利的……然而突然之间,好象出现了
一个人,一个知道实情的人!当然必须尽快把这个人的嘴巴封住。”
“那么你真的认为……是谋杀?”
波洛语重心长地说:
“我认为是的,我的朋友,正如你所认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