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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方才提及的门生曾言,自己家乡也有这规则哩,揔兵卫说道。
「噢,揔兵卫先生所述的事儿,应是发生在越后。记得老夫也曾读过相同的记述。」
「相同的——记述?」
「是的。出处乃撰于文化九年之《北越奇谈》,作者为一名曰橘昆仑之隐士。其中的卷四之十,便载有与揔兵卫口中之山男故事完全相同的记述。记得该记述中,亦曾提及禁忌一事。上自奉行,下至樵夫均有言——若于山中小屋遭遇任何怪事,均不可对人提及——」
「北越?那应是同一个地方哩。」
「的确是同一个地方。虽身分不详,但看来这昆仑亦如老夫一般,对新奇事物极感兴趣,还曾前往山女栖息之洞窟探勘。」
除了山男,还有山女?正马问道。
揔兵卫笑道:
「既然有雄的,当然也有雌的。老隐士,您说是不是?」
「不知是否该以雌雄称之。依老夫所见,昆仑似乎未将其视为兽类。」
「那么,难道认为那东西是人?」
「记得昆仑曾于文中解释,人虽视山男山女为鬼神,然其真貌不过是栖息于山中之自然人种,仅因未曾学习而无法言语、不谙制衣之术而衣不蔽体,至今仍依循夷地五十年前之风俗,故极为愚钝不智,宜授其人道,促其开化之——」
「意即,这山男实为原始先民?」
剑之进如此追问,但老人仅是叹息一声,并转头望向小夜。
过了半晌,才如此回答:
「或许如此概括有失允当。根据诸多记载妖物之书卷所述,山中妖物其实有形形色色,名曰山童者,每逢夏日便下山化为河童。另有名曰山都者,则为见越入道之别称。」
见越入道?
揔兵卫高喊道:
「这不是玩具绘(注:江户至明治时代一种供孩童阅读之插昼小说)中那颈子拉得老长的傻东西?」
「是的。在江户一带或许是如此描绘,但这东西本为出没于路旁的妖物。人在小道上走着走着,便可能遇上这种东西。原本看似个小和尚,眼看着却越变越高。」
老隐士朝天花板缓缓抬头。
揔兵卫与正马也随他抬起了头。
剑之进痛苦地望着两人傻愣愣地伸得老长的颈子,开口问道:
「所以,这东西也是个妖怪?既然能变化形体大小,有违天地万物之常理,理应属于妖魔鬼怪一类——」
且慢,这下终于止住了原本还在往上抬的头,正马开口打岔道:
「切勿妄下结论。老隐士应无此意,不过是据其周游列国时所听闻,陈述乡间曾有此类奇异现象,而人如此称呼此类妖物,如此而已。」
「是的,的确如正马先生所言。不过,这可变化形体大小的妖怪,称呼其实因地而异,有人谓之为伸上,亦有人称之为高坊主,但就老夫所搜集之传闻看来,见越似乎是最常听见的称呼。后来,这传闻传至江户,为戏作者所青睐。颈子伸长,想必是黄表纸(注:盛行于江户时代中期的通俗绘本之一种)等之插画为表现其身高变化所采用的技法。欲以插画呈现东西越变越大,通常以颈子伸长来表现,玩具绘中常见之呈现方式便是一例。被视为与山都为同物者,应是大入道。」
「将两者视为同物者,是何许人?」与次郎问道。
「此人名曰寺岛良安。」
「此人可是《和汉三才图会》之作者?」
没错,没错,老人颔首道:
「良安以《本草纲目》等为范例,将兽类分类为寓类与怪类。」
「两者有何区别?」
「噢,寓为似人之兽类,怪则为似人之妖。由于书中之介绍略嫌紊乱,故区分或许不易,但大抵而言,猿猴属寓类,山都则属怪类,不过,这区分似乎仍稍嫌暧昧。」
「是何处暧昧?」
「噢,狝猴、猿、果然、猱等,的确属于猿猴一类,但猩猩或狒狒等,则就是两类皆可了。山精、山童、魃、彭侯等,则确实属于妖物一类。不过,若论及木客、野女、山丈、山姑……」
「那么,山男呢?」
剑之进终于敏感了起来。
「敢问山男又该属哪类?」
「很遗憾,这可能与各位原本的想象略有出入。山男应为单足、脚跟反转、仅有三指、习于扣门行乞的妖物,与山精同属独脚山怪一类。」
「独脚山怪?」
「是的。书中之记载一如揔兵卫先生方才所述,似山精之妖物雄者为山丈,雌为山姑。林罗山等人亦曾比对汉籍与日文之名称,但看来并非易事。称其为与山男同音之山丈者(注:山男与山丈之日语皆读为やまおとこ),亦为罗山。此妖物之叙述载于书中〈多识编〉,其中不乏独脚鬼项目,看来将汉籍译成日文果非易事。但毕竟承袭《和汉三才图会》与《山海经》等古籍之影响,罗山之成果不过是踏循古籍所编。此书所载之山男,与各位所言及之山男似非同物——较为近似者,应为书中之野女或木客。」
「敢问这野女,是否为雌性——不,女性之山男?」
这说法可真滑稽,矢作与正马笑道:
「就连这东西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了。」
老人也以沙哑嗓音笑道:
「寺岛安良参阅《本草纲目》,记载野女栖息于日南国,俱为雌而无雄——」
这未免也太奇怪了,剑之进纳闷道:
「若是如此,岂能生育?」
「噢,故此妖习于结伴求夫,凡遇男子必掳之,并强求与之交合,借此生育繁衍。」
「不过,老隐士,这东西算得上是猿猴么?」
「噢,虽与往昔故事中之山姥颇为近似,但据良安推测,此妖应属猩猩一类才是。」
「若属兽类,此类古怪故事便是罗织的罢?」
正马以犹如揶揄古人无知的口吻说道。
不尽然是如此,这位博学的和蔼老人轻轻松松地推翻了这假洋鬼子的推论:
「书中记载这野女通体白皙,想必意指其浑身无毛,且披散一头黄发。虽不着衣襦,但自腰至膝披有兽皮。如此扮相——岂是猿猴?」
剑之进缓缓转头望向揔兵卫问道:
「揔兵卫,老隐士所言的确不假——世上岂有无毛的猿猴?即便真有,也不可能懂得以兽皮蔽体罢?」
的确有理,这生得一脸胡子的勇夫也只能一脸茫然地回道:
「如此看来——这东西的确不是猿猴一类。肌肤白皙、一头黄发,听来活像是个红毛洋人。」
有理,正马附和道:
「记得日南国与支那国比邻,是不是?」
没错,老人回答:
「论及正确地理,恕老夫所学不精。不过越国一带——应不属西洋才是。」
「的确是东洋无误。不过,西洋真有以掳男交合以为生育之女部族。产下的若是男娃儿则杀之,仅将女娃儿抚育成人。此习俗与书中所述,似乎颇为近似。」
难不成是这女部族迁徙到东洋来了?揔兵卫妄下了个荒唐的揣测。
不不,老人摇头说道:
「毕竟东西相距甚遥,或许不宜妄下如此结论。不过诚如各位所言,此妖若须与人结合方能生育,想必便是人了。传说中虽不乏妖魔或兽类与人产子之说,实际上理应是无此可能。由此看来,这野女想必是与人极为近似的东西罢。」
方才,老夫不也曾提及某与野女近似,名曰木客之妖物?老人继续说道:
「此妖乃载于唐土宋代所撰之《幽明录》。《本草纲目》则记述其属栖息于南方山中之狒狒一类,但不知何故,头形却与人完全相同,语言亦与人语一致。」
「这东西能言语?」
看来似乎是如此,老人回答:
「根据书中所载,此妖居于岩壁间,死后亦会入棺下葬,不时还与乡民交易。论这交易,想必是以其猎得的获物换取乡民之某些物品。一题为《合璧故事》之古籍,甚至记载木客尚能吟此诗——酒尽君莫沽,壶倾我当发。城市多嚣尘,还山弄明月——唉,坐拥如此文采却身为山怪,着实可惜。」
且慢,正马说道:
「老隐士,倘若颜面、躯体、乃至言语均与人相同,还拥有如此文思,不就证明这东西虽栖身之处与常人有异,但终究是个人?」
「的确。仅其手脚指甲长如钩这点与常人有异。」
指甲?剑之进纳闷地说道:
「是否因不懂修剪,而放任指甲生长?」
「或许仅是如此。但此妖毕竟『非人』,或许指甲长度亦与人有异。老夫推测,此妖身形应是颇为硕大。山男之身躯,不也是硕大无朋?」
你说是不是?老人向小夜问道。但小夜仅回答对此一无所知。
「理应是个硕大无朋的东西才是。《甲子夜话》中,亦有关于山男之记述——不知与次郎先生是否读过?」
「噢?」
读是读过。
「乃载于卷五十四《骏番杂记》开头之处。」
「噢,可就是足迹那则?」
虽然依稀记得,但与次郎已想不起那是否真是一则山男的故事,仅能含糊地回了一句。没错,正是那则足迹的故事,老人立刻颔首说道:
「此事发生于骏河之安倍郡腰越村。文中记载其足迹长达三尺,足迹间之步伐宽度约达九尺,亦称其无论岔路、小河均能一脚跨越,看来应是个庞然大物。文中称此足迹之主为山男,偶尔可发现其粪便。由于山男多常以铃竹为食,故粪便中常见竹叶。」
步伐宽度约达九尺?剑之进复诵道,同时以两眼目测榻榻米边缘,接着便叹了口气,同意其果真是硕大无朋。
「真教人无法想象。」
还真是难以置信呀,正马说道:
「这不就同象一般大了?不,要比象还庞大哩。」
「不过,作者松浦静山曾于信州户隐一带,遇一声称曾目睹三尺足迹之庄稼汉。行至丰后高田时,亦曾听闻有人曾与身高约达两丈之山伏或和尚擦身而过。」
两丈?众人异口同声高喊:
「果真高大呀。」
「的确是硕大无朋。静山亦有言,此妖行来亦是震天价响。」
由此看来,此妖『果真非人』,老人笑道。
「既似人——又非人?」
言毕,正马望向揔兵卫。
揔兵卫则是望向剑之进说道:
「而且,亦非猿猴?」
这下还真不知是什么东西了,正马耸耸肩说道:
「若身躯真是如此庞然,此妖不仅非人、非猴,恐怕还非世间生灵。老隐士,您说是不是?犹记老隐士曾同吾等提及巨鳐一事,看来海中生灵确能长成庞然巨体。异国书籍中,亦载有较船只更长之乌贼、或海蛇等庞然大物。但论及陆上生灵,最巨大者应属象才是罢?」
象可有小山那么大?过时的武士问道,也没到这程度,假洋鬼子回答:
「虽大过马,但小于鲸。」
「咱们这回谈的是山男,可不是象。」
剑之进先是瞪了两人一眼,接着又转头向老人问道:
「不过,老隐士,这松浦静山之记述,可值得相信?」
「这可就难说了。毕竟静山所撰并非自身所见,不过是据听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