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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巷说百物语-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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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即——作者认为鹭鸟的确能发光?」

    想不到剑之进竟然是如此单纯。

    揔兵卫活像扑了个空似的,一脸不悦地望向与次郎。

    「你可知这是否属实?毕竟我是没瞧见过。」

    「秦鼎的《一宵话》有云,海中之火,悉数为鱼类之光,俗称之火球,则为蟾蜍所幻化之飞天妖物。此外,凡青鹭、山鸟、雉鸡等,于夜间飞行时皆可发光。」

    「皆可发光?」

    真有此可能?这下,揔兵卫突然又纳闷了起来。

    「虽难断言这些东西无法发光,有时似乎也真能发光,但皆能发光这说法是否属实,可就不得而知了。毕竟我是一度也没瞧见过。」

    大抵,鸟在入夜后应是无法飞的罢?揔兵卫说道:

    「鸟不是夜盲的么?」

    「枭倒是能飞。」

    「但枭可不会发光。」

    「这回的话题,与枭何干?」

    剑之进打断了这场无谓的争议说道:

    「羽毛为何能生电,这道理我是并不懂。说老实话,毕竟连猫也没养过,毛究竟是如何发光,我也是完全无从想象。当时将那火球解释成类似雷电的东西,我是还听得懂,但鹭鸟发的究竟是什么光,可就无法理解了。难不成是类似光藓一类的东西?」

    或许是反射罢?揔兵卫说道:

    「好比雉鸡什么的碰上日照,会发出耀眼光彩。这东西或许也能在漆黑夜里反射月光。」

    漆黑夜里哪来的月光?与次郎说道:

    「总之,我认为这应非灯火般的火光,或许不过是形容鸟光,或俗称鸟火,即飞行时鸟尾拖曳而出的火光,据说即便是停下时,看来也像是起火燃烧似的。会不会就只是这么个意思?」

    「那叫电气什么的,是否也会发光?」

    被这么一问,大伙儿全都回不上话来。

    「正马那家伙虽然可憎,但这类舶来的知识,除他之外还真是无人能问。虽不知他说的究竟是真是假,那家伙一说起洋人的好,便像在自吹自擂似的说个没完。倒是——」

    正马今儿个怎么不在?揔兵卫左右张望地说道。其实张望本是多余,这回大伙儿一如往常,同样是聚集在与次郎租来的居处,房内狭窄到根本无须转头。

    「该不会是吃坏了肚子吧?」

    是我没找他来,剑之进回答道。

    仓田正马这位曾放过洋的假洋鬼子,亦是此三人的猪朋狗友之一,经常前来同大伙儿讨论此类异事。

    「为何没找他来?那家伙不是比谁都闲么?噢,难不成是你不想再听到那家伙揶揄你落伍、迷信什么的?」

    你这心情,我多少也能理解,揔兵卫说道:

    「那家伙的确是惹人厌。唉,同他认识了这么久,我也是看在武士的情面上,才同他打交道的,否则看这家伙没有半点儿日本男儿的风范,老早就同他一刀两断了。」

    没找他来,并不是为了这个,剑之进怅然若失地说道。

    「那是为了什么?亏那家伙还是个幕臣之后,却从头到尾一副洋鬼子德行,而且这混帐还从不干活儿,真是个荒谬至极。」

    「与他不干活、或是个假洋鬼子也毫无关系。问题在于他是个旗本的次男,而且父亲还曾在幕府担任要职。」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揔兵卫问完便别起了嘴角。

    那么,究竟是为了什么理由?同样猜不透的与次郎问道:

    「该不会是有什么内幕吧?」

    「官差岂能有任何内幕?身为人民之楷模,我可是凡事力求光明磊落。」

    「那么,何不把理由说清楚?」

    这下就连与次郎也沉不住气了。

    「别说是咱们这位使剑的老粗,你这个巡查大人说话的德行,就连我听了禁不住想抱怨。先是鹭鸟如何如何,接下来又是信州如何如何,只懂得向大家抛出谜题,就连特地为你找来史料,你也对作者的身分百般拘泥。」

    你所提的哪是信州的故事?揔兵卫揶揄道。

    「这也是无可奈何。我并非学者什么的,不过是个贸易公司的职员,哪可能找到完全符合的史料?但即使我对这再不专精,也特地找来了这则《里见寒话》中的记述。不过是认为既然信州与甲州相邻,至少算是较为接近——」

    我知道我知道,剑之进打断与次郎这番话搪塞道:

    「我并无任何抱怨。对你这番心意也由衷感谢。」

    「是么?但瞧你一脸不悦的,抛出个谜要咱们猜,都已经够让人困扰了,还频频抱怨人家身分如何、家世如何,一会儿人不值得信任,一会儿故事不值得采信的。这下又批评幕臣如何如何,教人听得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完全不知你究竟想问些什么。」

    一点儿也没错,揔兵卫颔首说道:

    「若存心隐瞒,就别来找咱们商量。若要同咱们商量,就不要有任何隐瞒。若是打一开始就把话给说明白,大家不都省事?贸易公司或许有假可放,但我这种武士可不能如此吊儿郎当。为了帮你个忙,今天我也是特地抛下道场公务上这儿来的。」

    「喂,你一个门生都没有,在道场或上这儿来,根本没任何差别不是?」

    谁说我没门生?揔兵卫回嘴时虽面带不悦,但并未积极辩驳,因为与次郎所言的确是事实。揔兵卫曾向山冈铁舟习剑,是个武艺高强的豪杰,如今于猿乐町主持一个道场传授剑术。但如今并不时兴习剑,道场根本是门可罗雀。

    即使如此,去年为止仍有寥寥数名门生,但到了今年就完全绝迹了。正马曾如是说。

    众人沉默了半晌。

    「其实……」

    剑之进沉着脸打破了沉默。

    接着又低声说道——这回是受一位宫大人所托。

    「宫、宫大人?可是指官军?」

    「乃曾为公卿之贵族。噢,如今已改称为华族了。而且此人还是东久世卿的同辈,曾官拜国事御用挂与国事参政(注:「国事御用挂」乃由掌管宫中事务之宫内省所任命之官员,负责以一己之经验或专门知识侍奉皇室。「国事参政」则是江户时代辅佐大名执政的家老别称。其余别称尚有奉行、执政。参政位阶在执政之下),是个货真价实的大人物。」

    东、东久世?揔兵卫惊呼道:

    「可是那官拜侍、侍从长的东久世卿?」

    「据说此人曾与东久世卿一同为尊王攘夷运动效力,故维新后得以从政,曾历任多项要职。如今业已自政界引退,不再过问国政。」

    「究竟是何方神圣?」

    「乃由良公房卿。」

    「由良?」

    揔兵卫再次失声大喊。

    「我原本不想言明,就是怕你这家伙大声嚷嚷。」

    「真是的。此人不就是鼎鼎大名的由良公笃之父么?」

    「由良公笃又是什么人?」

    与次郎从未听说过这号人物。

    他完全不识任何华族、士族,对新政府的一切亦是一无所知。虽听说过太政大臣三条实美、或右大臣岩仓具视这些名字,但被问及左大臣是何人,可就答不上了。并不是因为他对此类人物毫无兴趣,而是忙于应付生活,根本无暇他顾。

    再者,与次郎依然是满脑子幕府时代观念。虽不至于对这些阶层有多熟悉,但仍无法接受如今公卿与大名皆以华族称之。即便理性上接受了这事实,但感觉上却还是认为两者有所区别。

    这由良公笃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与次郎向揔兵卫问道。

    「是个儒学者。」

    「儒学者?不是个公家么?」

    「是个公家又如何?儒学哪有分公家武士的?即便是贵为天子,也得学习儒学哩。」

    「是么?」

    与次郎还以为儒学是武士的学问。

    「由良公笃乃前年以仅二十二岁弱冠之年,便开办名曰孝悌塾之私塾的秀才儒者,甚至为部分人士誉为林罗山再世。昌平黉(注:一六三○年设立,为当时日本儒学教育之最高学府,对后来的藩校与私塾影响深远)出身者对此人亦是赞誉有加,据说还收有不少异国门生哩。」

    「异国门生?异国人也要学儒学?不过据说儒学最为发达的,乃支那与朝鲜,为何要专程到日本来学?」

    是洋人呀,揔兵卫说道。

    「洋人也学儒学?」

    「真理本就不分东西。由良生性勤勉好学,曾积极学习洋文,据说还造诣颇深。法兰西人什么的,儒学还研习得颇为认真哩。」

    你可清楚呀,剑之进说道。

    「因为我有门生在他的私塾研习。」

    「哈哈,原来你的门生是被抢到那儿去了?」

    谁说是被抢走的?听见与次郎如此挖苦,揔兵卫不悦地把头一别驳斥道:

    「剑道亦是为人之道。我不过是见时下的年轻人普遍修养匮乏,将门生送到那儿读点儿论语罢了。」

    听他这番强辩,正马若是在场,铁定要把他给痛骂一顿,两人也必定会吵起架来。

    幸好与次郎无意同这满脸胡子的莽汉争辩,仅将这番强辩当耳边风。

    即便如此。

    「原来这位秀才儒者之父——是个尊王攘夷有功的华族大人呀。如此大人物,怎会找上咱们的矢作剑之进一等巡查?」

    这就是问题所在,剑之进一脸愁容地说道:

    「似乎是去年在报纸上读到那则关于火球事件的报导。」

    「这等大人物,也会读那种荒诞无稽的瓦版?」

    「总之就是读了。噢,该怎么说呢,此人似乎对怪火颇感兴趣。」

    「怪火?可是指鸟火?」

    「正确说来,应是对鸟和火感兴趣。此人年少时,似乎曾经历过某种与鹭鸟及妖火有关的事儿。但由良家代代尊崇儒学,意即,不语怪力乱神乃其家风。故长年以来,对此事只得三缄其口。」

    「但这下却听到了你这妖怪巡查的名声?」

    「当时,《东京日日新闻》之记者邀我进行访谈,当场便以一白翁所讲述之内容为基础予以答覆。谁知事后却有当时未有记者在场之报社,拿这则故事来开玩笑。其中甚至有些报导还佐以一火中有人脸之火球、和一与我酷似的巡查格斗的插图,有的将我的姓氏矢作篡改为荻(注:取其谐音。矢作读作やはぎ,荻读作おぎ),有些甚至还胡乱将我的名字写成了与荻正兵卫什么的。」

    这下哪有谁认得出报导中的是谁?揔兵卫说道。

    「那么。」

    与次郎切回正题问道:

    「这位大人物同你问了些什么?」

    被这么一问,只见剑之进板起脸来,直摩挲着胡子。

    【参】

    天保年间。

    算来已是四、五十年前的往事了。

    大概就是那阵子的事儿罢。之所以不记得事发何时,当然是因记忆不甚明了。当时的由良公房卿,还不过是个三、四岁的娃儿。

    记得当时两眼所见,是一片山中景色。

    至于是哪座山,可就不确定了。只是不知何故,印象中该处地势似乎不低。不过,倒也不是林木苍苍的深山景色,而是片一望无际的桦木林。当时日照是强是弱虽不复记忆,但依稀记得并不是个阴暗无光的白昼。举头仰望,辽阔的天际虽不见星辰,但也不至于是一片漆黑。

    或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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