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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芗越想越觉得心里没底。在犹豫了一天之后,她决定亲自上门,来看看安竟然。
我们让徐芗失望了。我们没有见过安竟然,当然也无法告诉她安竟然的任何情况。不过,我有罗丁丁的联系方式,因为买房的时候我们需要打电话沟通情况。但我想了想,还是没有告诉她。没有这个必要。
徐芗走的时候留下了她的电话,她对我说:“安竟然如果有消息,一定要告诉我,好的坏的都行。你很容易认出他的,他戴着一块浪琴表,那是我送给他的。”
我点点头。我觉得这个女人有点儿神经质。两个人的情事都过去好久了,完全没有必要这样。既然人家已经装不认识,那就是要相忘于江湖,又何须如此挂怀呢?
徐芗惴惴不安地走了,马佳佳却仿佛陷入了沉思。我问她:“你想什么呢?”
她抬起头:“我总觉得哪儿不太对劲儿,但又说不出来。”
我不打算把精力浪费在刚才的事情里。我嬉皮笑脸地坐下来,搂着马佳佳的小腰说:“宝贝儿,你可别忘了,咱们可是新婚啊。”
马佳佳一边用力扭动着,一边装腔作势地对我说:“流氓!”
那天我们连晚饭都没有吃,就那么昏昏沉沉地在大水床上睡去。我梦见自己站在一艘大船的甲板上,看着辽阔的海面波涛汹涌,心胸开阔,意境悠远。天色逐渐暗下来,我在想船上的餐厅几点开饭。一想到时间,我就抬头看腕上的手表,那是一只新表,是马佳佳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是昂贵的浪琴。它的表针滴滴答答,走起来富有节奏感。这时候一轮金黄色的月亮升起在天边,我不禁流连,想叫马佳佳一起看。
马佳佳并不在我的身边,我顺着船舷找,没想到她正蜷缩在一个角落里,抽抽答答地哭泣。
我一下子从梦魇中醒过来,伸手去摸马佳佳。我没想到,她真的裹着被子在哭。
我一把把她拉到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发,小声问:“你怎么啦?”
马佳佳浑身颤抖,后背和胸口都有冰凉的、黏稠的汗水。她说:“我做噩梦了,我梦见有人从背后抱住了我。”
“那是我吧?”我笑着问。
“我也以为是你。”马佳佳断断续续地说,“可是我回头一看,是一具墨绿色的枯尸。他长得像柴禾一样,居然还冲着我笑。我拼命挣扎,可他把我搂得死死的。”
5
我相信马佳佳是属于灵异体质的人,她是水瓶座的,网上说,水瓶座的人,灵异体质排在第一位。
在我们结婚后的十几天中,马佳佳几乎天天做噩梦,人也变得消瘦多了。国庆节放假,我不得不带她去了趟庙里,烧了香,请了一串据说是法师开光过的念珠。回到家里,想了想,把它挂在水床的把手上了。
不过这串念珠大大影响了我们的生活质量。面对着它,我们几乎不能投入地做爱,心里总是有一股负罪感。马佳佳也不像结婚前那么风骚了,她沉静、忧郁,总是若有所思。我是最见不得女人在床上走神的,她的表情让我几乎疯狂。
有一天,马佳佳上班早走了,而我因为调休在家睡懒觉。大概在上午十点钟左右,我被滴滴答答的水声吵醒。迷迷糊糊摸到卫生间一看,原来是马桶漏水了。我只好给物业打电话,叫维修工来修。
上门的工人是个小个子,拿着工具,穿着灰色的肮脏的工装。他一边修马桶一边跟我聊天,说:“你们家这个水床在我们物业是出了名的,我们谁都没见过这么大的床。真不错,睡上去一定很舒服吧?有文化的人就是会享受。”
他看了我一眼,笑容里透出暧昧。
我只好说:“这是以前房主留下的,我们只是坐享其成而已。”
“我知道那个女人。”维修工继续笑着说,“她住进来的时候可还是个小姑娘呢,那是相当的漂亮。不过后来据说她老公得了什么病,不能见强光,两个人一下子变得又老又瘦,走路都直打晃。好像她老公也能传染给她的吧?皮肤病。她老公比较花。”
我心里咯噔一下,问:“什么皮肤病?”
维修工突然意识到说走了嘴,赶紧说:“都是瞎传的,酒色过度人就容易老,尤其是女人。其实,我们也没怎么见过她。这两个人神秘着呢。”然后他站起身来,“修好了,我换了一个橡胶垫。”
“你把话说清楚,否则你别想走。”我一步横在他面前。
“我真的不知道,人家的隐私,我怎么可能知道呢?”维修工有点儿不耐烦了,“你要是有兴趣去问他们自己吧,或者请人来消消毒。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也许是谣言呢。对了你交下维修费,五块钱。”
整个下午,我的头都是晕的,坐在椅子上,一直痴呆呆地盯着那水床,眼前浮现的,是罗丁丁手上那些小痦子。我说这房子怎么卖得这么便宜呢?原来在这儿留着个机关等着我。可怜我和马佳佳新婚燕尔,竟然睡在了一个传染病患者的床上。我们又是如此偷懒,竟然连床罩都没有换掉,但就算换掉床罩了,谁又能保证那些病毒不会残留在水床的表面,或者那些把手上呢?而且……我又该怎么和马佳佳解释这一切呢?当初可是我拿主意买下的这房子。
我得把这事问清楚了。我找出了罗丁丁的电话,拨过去,传来的提示音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
我慌了神,又东翻西找找出了徐芗的电话,打过去。徐芗听出是我,急迫地问:“你有安竟然的消息了?”
我的声音是颤抖的:“我想问问,你知不知道,安竟然生过病?”
“他总是生病,身体一直不好,怎么了?”徐芗有点儿莫名其妙,“不过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离现在也有三年多了。他病了吗?”
“没有,没有。”我哆里哆嗦、词不达意地说,“我只是想问问你。我和我老婆想生孩子,所以要搞搞卫生。”
徐芗愣了半天,才说:“那你还是问问安竟然,或者你见过的那个罗丁丁吧。”
我握电话的手是湿的,我居然出了一身的虚汗。
我把所有床单被罩枕套全塞在洗衣机里,然后又用蘸着消毒液的抹布,把水床及其附属设施上上下下擦了一遍,整个屋子都充满了消毒液刺鼻的味道。床罩太大,洗衣机放不下,我只好把它拆了再洗。而床上,就先铺了小床单凑合着。失去了床罩的覆盖,那个水床,在阴阴的光线中显得抑郁、沉闷,仿佛是巨大的祭台。
天色擦黑的时候,马佳佳回家了,她看到新换的床单,很是惊讶。她说:“我真不敢相信我自己的眼睛。你没事吧?你怎么改头换面这么勤快了?”
“没事。”我遮掩道,“我这人本质就是喜欢收拾的。不过没来得及做饭,咱们去楼下饭馆吃饭吧。”
那天晚上,马佳佳一直处在云山雾罩的状态下。我不敢和她提及传染病的事,只是不着边际地东拉西扯。不过在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不顾马佳佳的反对,坚持开着灯,然后把她摆平在床上,仔细地,一寸一寸地看着她的身体。
她的身体洁白细腻,没有瑕疵。
马佳佳问:“你怎么了?”
“我喜欢你的身体。”我嘴里应对着,眼睛却没有闲着,生怕遗漏。
马佳佳闭上了眼睛。我以为她在享受,没想到她说:“你是个不会撒谎的人。你老实告诉我,今天白天都发生了什么?”
6
我什么都没有说,像一个坚定的战士。在马佳佳睁开眼睛的一刹那,我决定把传染病的事情忘掉。是的,一切都晚了,如果真的有这事儿,那我们已经死定了。现在,就让这一切过去吧,在命运把我们抛向深渊的过程中,我们应该抓紧时间享受。
但马佳佳把我推开,说了一句:“你有什么瞒着我。”便转过身去,用被子蒙住脑袋,气哼哼地睡去了。我的怀抱还张开在那里,悻悻地叹了口气,关掉灯,仰面看着天花板。
过了很久很久,马佳佳已经有了轻微的鼾声。我大部分时间都是先于马佳佳睡着的,还真不知道她会打呼噜——也许是她太累了吧。只是这呼噜有点儿奇怪,每个呼与吸之间,似乎都有什么响动,好像在打着节奏。这声音若有若无,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所以然。
明天还要上班,按理说我必须睡了,可我仍然毫无倦意。我蹑手蹑脚地起来,到客厅里抽了根烟,然后不放心地搜索起房间里的蛛丝马迹。也许,罗丁丁会留下什么线索?比如,一张纸条,或者病历什么的?
我们住进来时,这套房子已经打扫得很干净。结婚前,又进行过一次大扫除,应该是什么死角都没有了。我站在客厅中央,仔细思索着有什么地方我没有注意过。
我想起来了,书架。罗丁丁给我们留下了一个小书架,就放在墙角。书架基本是空的,但上面有一个柜门。罗丁丁说,里面放了一些经典电影的光盘,但她不想要了,就送给我们了。马佳佳不喜欢看电影,只喜欢看电视剧,所以那个柜门没有打开过。我轻轻地走到书架前,轻轻打开柜子,是的,我看到了堆得满满当当的光盘。
我把它们搬出来,放在地上,小心地一张张翻看。这些盘都保存得很好,放在硬塑料盒中。只有一张,没有封面,没有标记,简单地装在袋子里,一看就是刻录的。
我把这张光盘放进电脑播放,我看到的是一具男人的躯体,半裸着没有面部。他正对镜头站着,然后转过身去。我看见他后背上密密麻麻全是斑点,就像罗丁丁手上的痦子。镜头推近,我的胃突然间一阵痉挛,我清晰地看见,所谓的痦子,实际上是一个小小的肉坑——准确地说是肉洞,它有着一个圆润的开口,里面则是粉红色的小肉芽,长着白色的尖头,整个儿看起来,就像一只古怪的、没有睫毛与眉毛的圆形眼睛。最要命的是,它们是活的,它们正在像海葵一样蠕动。
男人的手吃力地伸到后背上,捏住一个小洞,拇指和食指用力地一挤,那个粉红色的肉芽立刻凸出来,颜色变深,油光亮滑,那个白色尖头仿佛拼命要钻出来——它不停地颤抖着,最后啪一下飞向镜头。
我本能地往后一躲,我看到粘痰一样的墨绿色汁液缓缓涌出。
镜头拉远,男人后背上的小洞重新缩小。这让我的后背也感到阵阵不适,我踉跄地冲到卫生间,抱着马桶狂吐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马佳佳尖利的叫声。我顾不得擦嘴,冲回卧室。黑暗中,马佳佳披着被子坐在床上,眼睛里流露出惊恐的光。
“我……我又梦见了他。”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他从背后抱着我,我越挣扎他就抱得越紧,我喘不过气来。”
我们不能再这样生活下去了,我们必须解决问题。我找了张纸,把问题列出来,却发现解决它们很难。
首先,这种浑身长肉芽的传染病是什么,它有没有可能传染给我们?
第二,罗丁丁把屋子打扫得一尘不染,目的就是不让我们知道以前发生的一切,可又为什么留下一张光盘?
第三,马佳佳每天晚上梦见的是什么?难道真的有鬼吗,为什么还反复入梦?
第四,一切答案,必须得找到罗丁丁才有解。可现在她就像一滴水跳进了大海,我到哪儿找她去?
那么,唯一的希望还是在徐芗身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