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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出院三星期后,不再去婴儿床旁看女儿,只有在她睡着的时候去戳戳他她的脸,好像在确认她是不是还活着似的。
裕一每次从公司回家,都会站在门口不肯进屋。尤其当智香忙于照顾婴儿时。他会一直站在玄关,不可脱下鞋子。当智香帮女儿换好尿布走出来时,裕一露出撒娇的表情说:
「帮我脱鞋子。」
智香起初以为丈夫在开玩笑。
「我正在忙,妳不要闹了啦。」
因为睡眠不足的关系,语气很不耐烦。裕一的脸色大变。
「妳说什么?妳照顾我是应该的,不要突然从妻子变成母亲。」
他把一只脚放在门框上,怒目圆睁的说。
「帮我把鞋带解开。」
智香叹了一口气,蹲了下来,帮他解开鞋带,并帮她脱下潮湿的皮鞋。裕一把手向下一伸想摸他的胸部,智香拨开丈夫的手说:
「不要啦,我马上就要喂奶了,现在涨奶很痛耶。」
表情顿时从裕一的脸上消失了,他走进自己的房间,那张脸好像木雕面具。翠长大以后,这里将成为她的房间,目前暂时作为裕一的书房。
裕一的孩子气越来越严重,他完全不想抱翠。智香喂奶时,她始终用愤恨的眼神看着这娇小的女儿。吃饭的时候,他经常不动筷子,叫智香喂他,他真的会做出像婴儿般开心的表情。智香有时候会觉得很恶心,但还是对裕一的行为很忍耐。因为,除此之外,他真的是个认真工作的理想丈夫。
星期天下午, 智香向裕一打了声招呼,去附近的超市买菜。差不多该买一些断奶食品,而且,纸尿布也快用完了。
裕一躺在沙发上看IT相关的商业书籍,随便应了智香一声。虽然只是去附近买东西,智香还是很高兴有独处的时间。
育儿过程中,最痛苦的不是睡眠不足,不是喂奶、换尿布、而是被剥夺了属于自己的孤独时光。
在大型超市悠闲的买完东西后,智香还是在傍晚之前赶回家里。那是不到两小时的奢侈时光。
刚站在公寓的铁门外,就听到翠的哭声。双手拿着纸尿布和晚餐菜肴的智香慌忙打开门锁,踢开拖鞋冲进客厅。
映入眼帘的光景令她赶到整个世界都崩溃了。翠被丢在木质地板上,丈夫裕一则光着脚,踩在三个月大的婴儿肚子上。他好像在踩青竹般有节奏的上下踩着。
「妳在干什么?」
智香惊声尖叫着冲了过去,把丈夫退到一旁。抱起翠,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水。
裕一双手撑在身后,茫然看着哭泣的妻子和女儿。
一星期后。智香带着翠离家出走。回到附近的娘家去了。三个月后,他们离婚了。无论怎么沟通。裕一对亲生女儿的嫉妒丝毫不减。不仅如此,他甚至提出,为了恢复以往的婚姻生活,要把翠送给别人当养女。
智香已经搞不清楚什么是爱了。把恋爱的时间计算在内,他和裕一共同生活了七年多。裕一不仅认真老实,也富有幽默感,应该是个理想的丈夫。当智香因为婚礼的事和公婆争议是,裕一也力挺妻子,是时下难得一见不依赖母亲的独立男人。
然而,他却因为对期待已久的孩子产生的嫉妒陷入了疯狂,他忘记了常识,逐渐退化,仿佛变了一个人。到底要了解一个人多深,才能真正的爱他?智香喂着天真的女儿吃断奶食品,对人心的高深莫测感到恐惧,如今,无论看到任何人,都觉得好像是是对这个世界张开大口的黑洞。
一年后,翠第一次开口叫「妈妈」,女儿至今仍然不知道「爸爸」这个字眼。
第十六个故事 奥运人
那个故事来自于再某家银座酒吧的谈话。那位女子有一个每隔四年见一次面后,会共度一晚的男人。他们彼此平时没有联络,却会偶然巧遇。听见这个故事时,我已经有点醉意,但还是触动了我身为作家的嗅觉。当时,这个五年前的听过的故事突然清晰的浮现在脑海中。既然每隔四年碰面一次,可以结合奥运的概念来写。而且,写这个短篇时,刚好是雅典奥运刚结束的晚夏,真是最佳时机。在许多日本人为柔道和女子摔角的结果一喜一忧之际,也发生了这样的邂逅和离别。我很喜欢这份惆怅。如果有一个每隔几年就想见的人,也许日常生活会比现在更快乐一些,也更有生活动力。然而,四年才见一次,转眼之间就年华老去。因为,二十年只能见五次面。每次见面,体重就渐渐增加。头发也渐渐花白。这种感觉很有趣,改天来写个长篇吧。
押谷缘似乎有一个习惯,每隔四年,也就是在奥运举办的那一年,就会遇到瓶颈,那不能说是习惯,应该说是命运的低潮一四年为周期固定出现。
上次雪梨奥运时,她为转职的事深陷烦恼。之前的亚特兰大奥运时,她在忙于求职活动,在面试时遇到二十七连败,现在回想起来,很庆幸最后还是毕业后马上找到了工作,转职的事也很顺利。
然而,每当陷入瓶颈的低潮时,抗压性很低的缘整天都在呕吐,总是抱着肠胃药不放。在去面试途中或是工作到一半时,经常冲出去厕所呕吐。不仅胃出了毛病,皮肤也变得很差。而且每次都会因为忧郁引起失眠。
虽然一心期望这一次可以顺利度过,没想到,在雅典奥运举行的同时,命运的大浪再度吞噬了缘。
而且,一切都很出乎她的意料——男朋友末田精一突然不想订婚了。
精一和缘都见过了双方的家长,已经进入准备订婚的阶段。绿二十九岁,精比她大两岁,今天三十一岁,已经交往了三年。以双方年龄来说,差不多应该结婚了。没想到,在最后的紧要关头,对方突然退缩起来。
缘陷入一片混乱,也极度难过。一方面是自己的情绪受到影响,但她更不知道该如何向期待她结婚的父母启齿。在雅典奥运开幕式的同时,再度开始了吃胃药和呕吐的日子。
无论她怎么逼问,精一只回答说,「只是暂时还不想结婚」而已。目前似乎没有第三者的影子,也不是因为工作上的烦恼,双方都是平凡的上班族家庭。由于不知道原因,所以不知道如何因应。
缘真的被逼入了绝境。
最痛苦的就是周末的两天的假期。她会假装约会而走出家门,却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该去见谁。她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肚子喝咖啡,走进满是情侣档的电影院。
这一天,她也一身约会装扮,走在阳光像夏日般熾熱的银座并木大道上。他从小就经常来银,这里是令他心情放松的街道。在绿的眼中,其他闹区都是十几岁的小毛头出入的地方,所以,她和精一经常来这里约会。
那个男人从最近突然增加的海外名牌旗舰店走了出来。他轻轻点了点头。走出门僮为他打开的玻璃门,他穿着象牙白的棉质长裤和深蓝色水洗皱布料材质的夹克。
「八代。」
男人皱着眉头看着缘,立刻笑逐颜开。
「啊哟,原来是押谷,真是好久不见啊。」
缘内心为久违的巧遇感到兴奋不已,连说话的速度也情不自禁的加快了。
「四年了耶。上次见面,是高桥选手在雪梨奥运上获得马拉松金牌的时候。」
八代靖八比之前更稳重,感觉也很成熟。
「对啊,四年没见了,妳好吗?」
缘也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娇媚起来。
「一点也不好。」
「妳又遇到问题了。」
缘抬头看着靖春一脸事不关己的表情。他总是悠然自在,完全没有汲汲营营的感觉,和大学时代没什么两样。缘鼓起勇气问:
「八代,妳有空吗?我想和妳聊一聊。」
啊哈哈。靖春笑着说:
「每次见到妳都是这样。没问题,反正,我也只是逛街买东西而已。」
他们走进第一家看到咖啡店。缘花了三十分钟,把自己和精一目前所处的状态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与其说是商量,更像是她单方面的倾诉。即使遇到这种情况,靖春也不会说教,更不会斥责她,只是面带笑容的倾听,这种地方,和拘泥小节的精一完全相反,或许是说得太亢奋了,缘双眼发亮,脸颊红通通的。
「我好像该重新考虑一下和她的婚事。我没想到他竟然是这么优柔寡断的人。我并不是说他不可以独自烦恼,但他对我的态度很冷淡,也完全没有考虑到我的家人。」
靖春注视着缘。
「现在的情景和四年前,还有八年前很相像。当时妳也公司的事烦恼。」
没错。不知道为什么,缘每次陷入烦恼,就会遇到靖春。这种不可思议的偶然已经发生了第三次了。今天也会像之前两次那样吗?想到这里,缘的身体变热了起来。开着冷气的咖啡店令她感到窒息。
「至少,妳之前两次摆脱犹豫,作出的决定是正确的。当初就职的那家公司的确差强人意,转职也让妳更上一层楼。这么说,这次最好也不要轻易作出结论,也许妳应该和他结婚。」
「真的吗?妳真的这么认为?」
靖春莞尔一笑,真是令人心痛的笑容。
「恩。所以,这次应该不行吧?」
缘张开嘴巴时,发现嘴里特别粘,难道是口渴的关系?缘用沙哑的声音说:
「没关系,谁叫他让我这么痛苦,又对我置之不理。他还说,要彼此冷静一下。我们走吧。」
「真的可以吗?」
绿默默的点点头。和靖春在八年前亚特兰大奥运,以及四年前学历奥运那一年见面时,也是在听了他的满腹牢骚后,发生了一夜情。缘只有和这个男人有这样的关系。
他人很好,长得也不错。虽然对他有好感,但并没有进一步的发展。说起来,他的存在很不可思议。每年最多联络一、两次而已,却会时隔四年后再度见面。
靖春拿起账单站了起来。
「我还以为在这之后就没有后续了。不过,这是第三次坦然面对自己。我想妳还是应该和他结婚。」
靖春说着说。缘想起了他裸露的胸膛。之前两次看到那个胸膛都是在夏天,所以,缘所知道的靖春胸膛总是被汗水湿透。
走出银座的咖啡店,在並木大道上拦了计程车。一坐进后车做座,两个人都突然沉默起来。他们冒着汗的手握在一起,靖春的指尖缓缓拨弄着缘的手。
手背、手掌、指尖、手指的缝隙和手腕的波嫩肌肤。二十五分钟后,到了位在反田商店街内的宾馆。
他们在柜台拿了钥匙后,走进充满霉味的室内。在昏暗的逃生灯光照射下,两个人来不及洗澡就抱在了一起。
缘完全投入,似乎想把累积在身心的污水倾泻出来。在这一瞬间,不需要思考。在这里,无论叫得再大声,无论多么失控都无妨。可以自由的解放自己的一切。在靖春面前,不需要维持和未来的丈夫在一起的那份矜持,只要自在的追求自己的欲求就够了。在第三次冲上巅峰后,缘倒在靖春的胸前哭了一会儿,她很清楚,自己不是基于对精一的罪恶感和后悔而哭泣,而是为平时的自己感到悲哀。每隔四年,才有一次机会可以这样坦诚的面对自己,而且,只有维持几个小时而已。
这是,缘很清楚的领悟到,自己将会和精一结婚。明天又将回到无聊的职场,扮演优秀的员工。结婚之后,也会假装幸福。
不久之后,自己越来越会伪装,也许真的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