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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年少,小小的遗产埋藏在这座破损的“石墓”中,它的悲凉,深深撼动了这三个人,只有梅格的情绪很亢奋。
“你说那个是火炉的用具;你说你已经忘了那是什么东西;还有你,亚曼达,你说是一套无价的玻璃制品,”说话的时候,梅格的眼光依次从他们身上滑过,“可是我要说,不管是什么,它们都是我的,我都会非常爱惜。好了,乔夫,不要再保密了,这里只有我们。我们下一步要做什么?把地板掀起来吗?”
“不是。”
拉维特跨过石板地走到一条曾经有水流贯的小沟边上,盯着一尊维多利亚时期的塑像看。那尊塑像是装饰花园用的,刻的是一名朴素的牧羊女,尺寸比真人大很多,牧羊女坐在一个枯树根上,单手握住一只小花瓶,手掌尺寸却不成比例。牧羊女穿着一条宽裙子,裙子像木桶一样张开,线条清晰明朗。这座雕像绝不是一件优美的艺术品,看来既笨拙,又不讨人喜欢,再加上久经风雨淋蚀,石像上已霉斑点点,有的部分已经剥落,露出白色水泥,水泥再经磨蚀,又布满斑纹。她实在是——如果拉葛看到了必然会这样说——“非常质朴”。
“不管是什么,反正东西都在这里了,”乔夫说:“艾京布罗迪少校那封信的附注里提到:‘宝藏就在雕像里’,我想,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放倒,坎比恩,这么一来我们就可以看到底部了,要不要试试看?”
乔夫与坎比恩这二个穿着同款外套的男人,合力抱住雕像的腰和肩膀,将它慢慢向后扳倒。这尊塑像很重,基座却太小,他们先将它靠在小排水沟旁边的墙上稳住,再将倾倒的塑像慢慢平放在长满青苔的石板路上。躺在地上的牧羊女,模样看起来显得突梯古怪,残树的基座与桶形的圆裙合成一个变形的O型,有点像牡蛎壳。
塑像倾倒后,他们轻而易举便发现宝藏隐藏的位置。塑像内部是空的,但在水泥内壁上很清楚地标示了几个记号,记号后方的薄层水泥夹层内藏着一包圆圆的东西,很容易辨识,可能是用毛毯裹着,但施工的手法并不精细,所以看得出来隆起一团白色的圆球,坎比恩用他的手指甲轻轻刮了刮。
“软软的,但也不是太软,”他说:“我认为我们应该找专家来帮忙,你也知道,这种东西是很脆弱的。现在还不到三点钟,我们是不是现在就到山下村子里,找当地的泥水匠来帮我们取东西?如果没有工具,我们不可能把东西取出来。”
“车上不是有些工具吗?”
说话的人是梅格,此刻她两颊发光,眉飞色舞,艾京布罗迪一定在她还是十几岁的小姑娘的时候,看过她这种喜上眉稍的兴奋表情。
“不行,”乔夫说道,一手搭在梅格肩上,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他的男子气慨与欢欣的神色显得特别带有侵略性。“不行,梅格,坎比恩说得对,宝藏应该是很精致的东西,这个你也知道,艾京布罗迪少校在给我的信函里还特别强调这点,你得有点耐心,亲爱的。我们好不容易到了这里却把东西打破了,这么做没有什么好处。我们下山到村里去找工人,你和亚曼达可以找家小酒馆等我们。我想,把塑像整个运下山可能比较容易取出来……你怎么了,亚曼达?”
“没什么!”她把头缩回冰屋里,“我觉得好像听到什么声音,不过那只是门摆动发出的声音。下山到村里去,我们是不是要这么做?”
“你们三个下去就好,亚曼达可以去找旅馆,乔夫可与当局联系,坎比恩则找泥水匠,而我呢,就留在这里。”梅格挣脱乔夫手臂,兴致勃勃地说着。
“我不能走,我得留下来陪你,”亚曼达迅速接口,“否则你就算没有失足坠崖,也会感冒。”
“可是我想和我的宝藏在一起,乔夫,可不可以?宝藏对我来说相当重要,你介意吗?”
一边的坎比恩没有插嘴。这种事,他可是看多了。他淡淡的看着乔夫,乔夫的脸因为忌妒而快速泛红,随即又因为害羞而及时恢复正常。
“随你吧,亲爱的,”他终于笨拙地蹦出这么一句,“如果想留下,那你就留下来好了,这样我们反而会想快点赶回来。”
“我也是这么想的,”愉悦的梅格高兴得像个孩子,“我就坐在这里看着它们,揣测着神秘的山提欧迪尔宝藏到底是什么东西。快点回来,否则我的好奇心作祟,会急死我。”
山提欧迪尔神秘宝藏。坎比恩心里的霍勒里斯代码(在绝缘材料制成的卡片上,以字母、数字穿孔做为代码。通常用于统计工作,发明于十九世纪末),缓缓转化成具体的景象。他又变成一个十岁大的孩子,与母亲二人站在连接亚维侬与维兰鲁佛大桥边的英利西迪拉大教堂里。他立在高大的母亲身后,努力翻译法国官方向导口中快速迸出的句子:
“这件艺术品在现今世上堪称独一无二,但据说法国某个最具权势的士绅家族收藏了一件姊妹作,叫做‘奥秘’,神圣的山提欧迪尔‘奥秘’。”
“啊!”坎比恩突然兴奋地大叫,“塑像里面的东西一定很有意思,就照着乔夫的提议做吧,我们下山到村里找一辆卡车,把塑像装到旅舍去。亚曼达,我们会把你先留在旅舍,你负责把事情安排好。既然你要求,梅格,那你就留在这里好了,我们会在半个小时内办妥这些事。”
福至心灵的坎比恩半推半拉将不明就里的亚曼达拖出门外,举棋不定的乔夫转身吻了梅格一下。他生性拘谨,这种亲密的动作着实让梅格有些讶异。
“亲爱的,你真好!”
“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没有什么问题吧?”
“别傻了,当然没问题。快去快回,我们来看看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好,二十分钟就回来,不要太靠近墙边那个大洞。”
“不会的。”
梅格就基座坐下,手放在塑像的底部。四下寂静无声。她清楚听到外面雪铁龙发动以及引擎渐行渐远的声音,最后终至被更深远的大海咆哮声吞没。阳光依然温和,海面波光粼粼,有如千万根金条漂浮在水面。小船还是在原来的位置,可是风帆已经改变形状,梅格眯着眼满怀希望注视小船,或许风帆会张开,像只准备飞翔的红色蝴蝶。
现在,更遥远的海上出现另外一艘船,看起来只有一只甲虫大小,黑色的船身,船后拉出一长条白色泡沫,显示出它正高速前进。
天上有一架飞机飞得很低,咆哮掠过花园上空,破坏了废园原有的安祥宁静,梅格觉得她有点讨厌这架多事的飞机。
梅格伸出一只手指探压塑像内部填充的水泥,一边压一边不知不觉就想到马丁,她的心满怀柔情,但没有丝毫哀伤,她的哀悼已经期满了。她想起他的潇洒、他的仁厚、他的勇气,马丁也因认识她、融入她的生活,而丰富了他的生命。
现在,她只希望尽快的看到她的新责任,所以,她的手还是百般无聊地擦搓塑像的水泥。一片圆形的水泥突然剥落,露出覆盖在水泥上的一道裂痕。她太专注,遂没有注意到花园外的黄杨木丛正响起一阵轻微的树叶摩擦声。她想或许指甲锉可派得上用场,所以打开手提包,找出一把细长的指甲锉。此刻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扰乱她。
梅格谨慎地用手里的指甲锉戳试水泥壁内脆弱的部分,没想到又是一大块夹带泥灰的水泥片脱落,水泥壁上露出一块圆鼓鼓的又满布灰尘的东西,在这块突起的圆弧形下,盖的一定是刚才大家认为是毛毯包着的宝藏。内心有点罪恶感却又无力抗拒诱惑的梅格,持续未完的工作。很快的,梅格在壁上挖出一个约二十公分深,足以容纳一只手宽的小洞。
梅格很兴奋,所以当身后的石板路上响起脚步声时,她心里没有任何防备的意念,梅格回头看了一下。废园门口视线良好,站着一位身穿蓝色棉毛衫、头顶黑色贝雷小帽的年轻人。
“午安,”梅格很有礼貌地用法文招呼,寒暄完毕又回过头去继续手边的工作,“天气不错,嗯?”
“说英语。”
“英语吗?”她说:“真幸运。之前要碰到像你这样的人就好了。”
又一片水泥被戳落,梅格神情专注、小心翼翼地把水泥片拿出来,身后的来人有一副沙哑的嗓音,可是梅格心里并没有这个人的特别印象,这个人没让她特别想起什么。
“你在这里工作吗?噢,不对,我想你应该是来这里钓鱼的。那条船是你的吗?”
梅格说话的时候,塑像上又落下一块水泥,梅格小心地把水泥捡出来,放在身边,然后再伸手到塑像里面挖,同时以她这个年龄的轻松友善与这位新认识的朋友闲聊。
“这里的风景真是不错,是不是?”
哈渥克还是站在门口没动。他在船上只睡了一个钟头,现在他只觉得脚下的地面不停浮动,好像站在一只生龙活虎、性格不稳定的巨兽的侧腹上,他几乎站不住脚,几乎气力全失。最后爬上悬崖的那一段路程,已经耗尽身体所有力量,但他还是上来了。
哈渥克用一只手扶住门柱,说话的时候,被自己死气沉沉的声音吓了一跳。
“你在干什么?”
这问题问得很荒谬。他当然知道梅格在做什么,而且他深知这件事的重要性。他并不期待梅格会答复他的问题。梅格会出现在这里,对他而言仿佛不是真的。自从那晚他回去教堂,老人在他还没开口问就告诉他这件他想知道的事之后,所有发生的每一件意外之事,都好像不是真的。
从那时起,他苦苦追随的好运学成了一种仪式,不过是一连串他得以拥有或错失的机会罢了。从那时起,好运学所显示的意义不过是一股袭卷着他往前疾行而他甚至没有斟酌余地的力量,这股力量就像一阵旋风所刮起的可怕梦魇,在这场恶梦里一切事物正常运作,但却没有一时一刻丧失恶梦可怕的本质。一连串事件,在哈渥克看来仿佛如同做了一场梦,在目前这种极度疲惫的情况下,他只觉梦的结局好像只有一种。他还记得面包店的那个老女人,把他们藏在停放面包车的车库里;他还记得洛依知道那条荒凉、根本就不会有人冒出来拦阻他们的路径;再来就是小船在海边的波浪里载沉载浮、上下晃动的情景。这些事,就像一道瀑布或意外车祸的情节,以慢动作的细腻手法呈现,一幕幕流畅且无法重新来过地缓缓浮现在哈渥克脑际,所有的一切都已成定局。
荒谬的时刻终于在汤姆看到马兰尼德林号时到来。汤姆看到这条船后,整个人兴奋地大吼,因为它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汤姆坚持他认得这条船,不惜和他老哥争执,也不管他老哥生气。马兰尼德林号是一艘小船,与他爸的那条船同型,就只是这样而已;但汤姆觉得他熟悉这条船,而且他们兄弟俩可以驾御它。站在平滑的甲板上昂首而立,他们看起来更高大,像变了个人似的。
他们兄弟现在还在船上等哈渥克回去。这两个该死的傻蛋。尽管已经病得像条狗躺在那里的比尔厉声责骂他们的愚蠢,但他们还是满心喜悦地相信他。
等警察都来了,他们这些家伙可能还呆呆地坐在那里。他听说法国警察出这种任务可都是带枪的。可是不管怎么样,他们可能还是会忙上一段相当的时间,“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