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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有些不忍。
当时的双成心还很柔软。她虽是青鸟子嗣,但还在卵中就被预言不祥而遭弃,是
王母将她捡回来孵化抚养的,和帝喾一起同吃同睡,长到这么大。对她而言,王
母和喾就是她的一切,但她还年少,还有着温柔慈软的心肠。
朱颜和陆浩,这两个人情投意合已久,他们这些宫人都知道。这对小情侣还等着
天帝身体好些要请求他老人家成全,哪知道会遭此晴天霹雳。
想来喾是不知道的。他成天只知读书理事,也不和宫人多啰唆一言半语。既然王
母都主意了,事情都到这地步,恐怕也没得转圜了。
但仗着她是王母侍女,说句话总是有的。
她刻意绕到军营,恳求长官多照顾陆浩一些。虽说和魔族战争已歇,但零星争斗
还是有的。刀枪无眼,谁知道陆浩能不能平安回天呢?多关切一点总是好的。
长官满口答应。也因为她的慈心,果然在残酷的战争中,让陆浩不至于战死。但
却为未来投下一个决定性的变量。
陆浩走了。
她站在窗口,看到远远的云雾中,旌旗招展,心像是滚着碎玻璃,一阵阵疼痛虚
弱。
偷偷拭去眼角的泪,她再三告诫自己,不可以哭。现在的身边多少人监视着她,
万一让人知道她哭了,露出一点点不舍,传到王母耳中,她挨罚也就罢了,陆浩
可怎么办呢?
她是很清楚王母的手段的。
当初安排到皇储身边,她不会说她没丝毫奢望。她性子要强,但她是人身成仙的
,毫无身家背景,若皇储看上了她,那可就扬眉吐气了。
然而帝喾的身边争奇斗艳,她又常被排挤欺负,争胜的心慢慢淡了,反而越来越
想念人间,越来越不知道自己成仙做什么。
那时候,她常常到南天门附近的柳岸暗泣。就是那时候,陆浩递给她一方罗帕,
因为她手上那条已经找不到干的地方了。
陆浩不是什么极俊的仙官。他是武人,粗豪大方。但他总能逗笑朱颜,拿随手捡
的石头、一枝野花,让朱颜开心。他那么自然而然,乐天知命,渐渐被他感染,
觉得嫁个一个小小守门官也不是什么不好的生涯。
但世事就是这么荒谬无奈。她要强争胜的时候,皇储总是淡淡的,待她与其它人
没有不同。等她放下好强,准备安于平淡时,帝喾却跟她求婚。
在那一刻,她居然不觉得高兴,反而是惊惧恐怖。
喾不爱她就罢了,若喾爱她…跟皇储夺爱不会有好结果的。她几乎想也没想就立
刻拒绝,并且为陆浩害怕不已。
这样不行。帝喾因为她的拒绝毁了寝宫后,她的害怕已经升到极点。服侍帝喾已
久,她非常了解这位外表英明神武的皇储。在大部分的时间,他的确是个冷静到
接近压抑的贤明皇储,但他偶发的暴怒往往会非常残酷,随着岁月过去,频率越
来越高。
不能再拖下去了。她想去找陆浩,赶紧把他们的亲事定下来。说不定还来得及,
若真的来不及,他们还可以私逃下凡,到哪都能生活的。
但王母却招她入宫,看着来「护送」她的神将,她的心底只有绝望。而王母斯文
却隐含威胁的话语更把她的绝望推到顶点。
她连陆浩的最后一面都见不着,只能流着泪写下绝缘信。她只能惨白着脸孔,告
诉帝喾,她愿意。
戴着沉重凤冠,她嫁给帝喾。曾经是她的愿望、梦想,此刻却只有黯然神伤。面
对帝喾的欣喜若狂,她只能低下头,掩饰她的苍白。
她无法脱身了。
等他们成亲后,王母招她去,等知道帝喾的重大缺陷,她白皙的脸孔更褪得一点
血色都没有,肩膀宛如千钧之重。
绝望的抬头,她看着王母。「…娘娘,奴婢不堪如此重任。」
「不堪也得堪。」王母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妳会是他的稳心符。他若还极爱妳
,就不会太早爆发那个缺陷。我不能坐视他发疯…」王母自言自语似的说,「他
现在还好好的,他可以撑到年老才爆发的。只要不要让他有什么挫折或痛苦引发
,他可以的。妳看他现在不是很好么?」
她走下阶梯,抓着朱颜的肩膀,「那孩子只爱妳。妳身为皇妃,就要担下皇室的
责任。他不是妳的丈夫而已…朱颜。天帝若死了,他就得独力撑下天柱的任务。
若是他崩溃了,三界也随之毁灭,妳明白吗?三界的成毁都在妳手上,妳明白吗
?!」
让西王母的阴影笼罩着,朱颜觉得自己一点空气也呼吸不到。这种窒息感几乎伴
随了她一生。
回去的路上,她痛哭了一场。这压力几乎压垮了她。连不爱的权利都没有,三界
的重担压在她身上,取决于她爱不爱自己的丈夫。
但她的心,却跟着远征的情人走了。
等下了凤辇,她的眼睛浮肿。而帝喾,天柱化身的天孙,却焦急的站在门口等着
。
「为什么哭?」他不安的迎上来,「母后为难妳么?母后只是严厉一点,并不是
存心过不去。」他担忧的扶着朱颜,「…我替母后跟妳回不是。别生气,朱颜。
」
她怯怯的抬头看着温柔的皇储。他是我的丈夫,是天柱化身。注定疯狂不是他要
的命运,就像我也不想成为皇妃。
谁也没有错,但谁也不能回头了。
「…我会永远爱你。」她小声的说,闭上眼睛,滚下串串泪珠,「我会的。」
她逃不了,也不能逃。三界不能毁灭,陆浩还在这儿。
帝喾张大眼睛,迟疑而惊喜的,慢慢将她揽在怀里。觉得他像是被填得满满的,
幸福得几乎溢出来。
他唯一的愿望已经得偿。
忌惮着王母的厉害,宫人无人敢议论朱颜过去的一段情,甚至陆浩这名字都成了
禁忌。
皇储婚后鹣鲽情深,有人艳羡也有人叹息。不知内情的宫人觉得朱颜也转向得太
快,不免暗暗有些讥讽,但也有人替朱颜辩解,毕竟帝喾用情至深,是女人就会
被感动。
那些讥讽的宫女也渐渐无言,因为朱颜只要离了皇储面前,就食不下咽,夜不能
寝,整个消瘦憔悴下去。或许是她和陆浩缘尽,又爱上了自己的丈夫,也说不定
那不过是年少青涩的朦胧误会,成亲后才知道自己的心意也未可知。
但只有朱颜自己知道,她的心从来没有回来过,不管怎么努力也没有用。为了掩
饰,她打迭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服侍帝喾,尽心尽力的「演出」,演到她几乎相信
爱上了帝喾,直到帝喾离了眼前,所有的紧张都垮了下来,她浑浑噩噩,忘记吃
饭和睡觉,瘫痪的只剩下还有力气思念陆浩。
绝对不能提及的名字,甚至在心里默念都不能。只有思念,唯有思念。
这种生活像是炼狱,但她坚强的撑过去了。她这种接近绝望的坚强,骗过了所有
人,甚至骗过了王母和双成,更骗过了爱她至深的帝喾。
但她骗不过自己。
一日日,一年年。她以为自己可以遗忘,可以深藏。但或许可以深藏,却无法遗
忘。她闭上眼睛就可以看到恋人的脸,清晰的一点都没有模糊。她在恋情最丰盛
的时刻被迫分离,来不及看到恋情的腐败,这成了心底最深的一道伤痕,无法痊
愈,无从抹消。
她很努力,她真的很努力想要爱上自己的丈夫。但她的努力这样徒劳无功,甚至
连喜欢都办不到。她总是在不用「演出」的时候涌起一丝丝苦涩和怨恨,而沉重
的压力更让她筋疲力尽。
这些深沈的痛苦即使掩饰得了,却渐渐内化成她的气质。她总显得有些郁郁寡欢
,稳重而成熟,不同于天真无忧的天女们。这让不算极美的她有股耐人寻味的哀
艳,更让帝喾离不开她,一直到天帝病重,帝喾成了代天帝,满宫莺莺燕燕,他
依旧独锺有些凄然微笑的朱颜,而且越爱越深,连跟她分离片刻都不肯。
的确,和朱颜成亲之后,他偶发的暴怒就不再爆发了,改用一种渐进的亢奋取代
。这种亢奋让他精力充沛,渐渐不受朝臣控制,并且用各种手段削弱豪门贵族,
让权利渐渐集中在代天帝的手底。
但当时的他依旧非常贤明而充满企图心。在魔族平静千年后,野心勃勃的想扩张
人间领土时,他力主不再和谈,而是豪迈的出军,并且御驾亲征时,朝臣没有阻
止,因为军系已经大换血过了,几乎都是新生代的、代天帝的人马。
连西王母都没有反对。她急着巩固帝喾的地位,对付魔族不算是什么危险,但御
驾亲征的巨大战功却可以让她的独生子立稳脚跟。
当中只有朱颜反对,但她只淡淡跟帝喾提,「大动干戈,非三界之福。」
「我知道妳舍不得我。」意气风发的代天帝豪笑,「我会带妳去的。」
朱颜张了张嘴,却还是温顺的闭上。身为帝喾的稳心符,她哀伤的发现,她的丈
夫的确往着疯狂的道路走去,只是步骤缓慢而温和,几乎无人察觉。
跟去也好。她已经不再有不忿和绝望,而是一种灰烬似的认命。若能跟着帝喾,
万一他有什么暴烈的行为时,还愿意听她的劝。这些年,在她手底已经抢救不少
人命了。
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因为这一切,都是希望这个世界安稳。陆浩还没
死,他渐渐的累积战功,已经是将军了。而陆将军直到现在依旧没有妻室,自律
甚严,甚至回天建造了宏伟的将军府,虽然很少住在那儿。
他将自家庭园取名叫做「忆柳」,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因为那园子里一棵柳树也
没有。
但朱颜知道。
他们曾经在柳岸边散步,说过要有方小小房舍,种满柳树。
现在只能回忆,也只剩下回忆。相隔永远的回忆。
「…一定要带我去,别抛下我。」她低低的跟帝喾说,将脸偎在帝喾的胸前。
「我绝对不会抛下妳。」帝喾轻语,将她抱紧。
涌起一丝苦涩的微笑。是的,抛不下了。命运如乱线将他们绑在一起,谁也别想
逃。
或许御驾亲征是个错误,但一开始,几乎没有人发现。
身为代天帝的帝喾像是先天的战将,他并没有带领太多军队,却屡发奇袭,重挫
魔界大军,让士气振奋到激昂的地步。
面对用不着慈悲的宿敌,帝喾几乎是一沾上血腥就上了瘾。他一直压抑得很深的
嗜血和残暴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使用出来,而战争中生物就成了发狂的野兽,即
使是天人也不例外。没有啰唆的大臣劝谏,只有武将们的交相赞美。帝喾相信自
己就是正义之师,是至高无上的天帝,剿灭魔族是他的天命。
他想到战争终究有停止的一天,居然会有些失落。所以魔界几次上表要求和谈,
都遭到他严厉的拒绝。
血腥就这样一点一滴的浸润着他,加快扩大了他的缺陷。若不是朱颜在他身边苦
劝不已,恐怕战争早就殃及人类,虽然人间早已战火连天了。
也因为朱颜在,所以帝喾还勉强抓住理智。也因为朱颜对血腥味极度厌恶,他也
能够压抑着不去屠杀太多魔族和人类。
但战争就是这样残酷的雕刻家。征战几年,就可以让温文儒雅的天人成了狂兽,
更何况是隐藏着疯狂因子的帝喾。他的心渐渐冷硬,对杀害生灵越来越不在乎,
甚至是狂喜的热爱杀戮。
他的狂热不但几乎让魔族恐惧,也引起他方天界的不安。魔族败退到东方天界的
人间辖区之外,帝喾无视他方天界的干涉和请求,挥军杀入他方天界人间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