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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里?在巴黎吗?”
“不是。我们发誓,第一声警报一发出,我们就在瑞士碰头。我们将在苏黎世发表声明,把所有的思想家、所有的德国法国的反抗者召唤起来。”
“可是,谁也不会听从你们的召唤的!”
“那又有什么关系!这个召唤会引起反响的。世界会听见几个自由人的抗议的,几个像我一样的教授、小学教员、作家,几个按照他们的信仰思考和行动的人,而不是像那些走进屠宰场任人宰割的畜生。”
“你必须保卫你的祖国,”玛特说道。她试图争取时间,希望有人帮助她。
“我必须捍卫我的思想!”菲律普说道,“如果我的祖国有疯狂之举,我是不会追随它的。这世界上的两个最文明的伟大民族就要打起来了,只因为他们在拘捕一名下属的事情上意见不一致,或者因为其中一个想吃掉摩洛哥,而另外一个由于在筵席上没有份儿而恼羞成怒!为了这些事,他们将要像猛兽一样自相残杀!把悲哀和苦难撒向四面八方!不,我拒绝加入他们的行列!这双手,玛特,我这双手不会杀人!我在德国就像在法国一样有自己的弟兄。我对他们没有一丝仇恨。我不会杀害他们。”
她假装聚精会神地听他说理,因为她知道像这样她会把他抓得更紧些。她对他说道:
“啊!你的那些德国弟兄,不管他们有没有仇恨,但可以肯定他们正朝法国挺进。法国,你不怎么爱它吗?”
“不,不,我爱它,但正是因为它是最高贵、最崇高的,因为在它的身上才会萌发、盛开反抗流血和战争的法律的思想。”
“人们会把你当懦夫看待的。”
“今天也许吧……可是,再过十年、二十年,人们会把我们当成英雄的。我们的名字会跟人类的大发明家、大学者的名字一起被人提及。恰恰是法兰西会拥有这种荣誉……我们带来的!我带来的!……”
“可你的名字会在你活着的时候被人耻笑的!”
“被我蔑视的那些人耻笑,被那些具有这名上尉一样的精神状态的人耻笑,他是最优秀的上尉,别人派他跟他的连队一起去送死时,他还笑嘻嘻地开玩笑。”
玛特气愤了:
“这是法国人的笑,菲律普,有些滑稽地消除恐惧的法国人的笑。这是令人赞叹的笑,是我们民族的美德!”
“人在别人死的时候是不笑的。”
“是的,菲律普,假如这是为了掩盖他们的危险、把所有的恐惧都留给自己的话……听着,菲律普……”
从屋子的另一边远远传来几阵枪声。这是一阵延续几秒钟的不间断的枪声,之后又断断续续,不一会儿就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了。
玛待喃喃道:
“这是第一声枪响,菲律普……他们在边境打起来了……他们在保卫的是你的国家……受威胁的法国……噢!你的心难道就不像一个儿子的心那样颤抖吗?你难道就没感觉到别人给它造成的创伤吗?……”
他有他的痛苦姿态,双臂环抱于坚硬的胸前,半闭着双眼。他痛苦地回答道:
“是的,是的,我感觉到了,这些创伤……可它为什么要打呢?为了什么样的光荣得发狂的爱呢?它难道不为成功和征服而陶醉吗?你还记得我们穿越欧洲的旅行吗?……到处都能找到它走过的足迹、墓地以及能证明它是最伟大的胜利者的公墓藏骸所。”
“可是,你疯了,”玛特喊道,“它现在并不是为了征服别人!它是在自卫!你想一想这幅画面吧……法国再次遭受入侵……法国被瓜分……法国在世界版图上被圈去……”
“不,不,”他做了一个抗议的手势说道,“问题不在这里!”
“不,问题就在这里,问题在于它的生死存亡……而你,你却临阵脱逃!”
菲律普一动不动。玛特感觉到他如果不是受震动的话,至少也感到不安、不舒服。可突然,他放下手臂,一拳砸在桌子上:
“必须这么做!必须这么做!我答应过的!……我有理由答应!我会坚持我的誓言的!你所说的逃跑,那是战斗,真正的战斗!我也一样,我也要去参战,但打的是独立战争、思想战争,我那些充满英雄气概的同伴正在等着我。走开,玛特,我再也不想听你的!”
她紧靠在门上,伸开双臂:
“那你的孩子们呢!被你遗弃的两个孩子怎么办?”
“过不了多久,”他说道,“你就会把他们送到我那里的。”
她举起一只手。
“绝不会,我以他们的脑袋发誓,你永远也不会再见到他们!一个逃兵的儿子!……他们会拒绝认你这个父亲的!”
“他们会爱我的,如果他们理解的话!”
“我会教他们不要理解你。”
“如果他们不理解我,那就会是我不认他们了。那对他们来说太糟糕了!”
他抓住她的肩膀,想把她甩开。由于玛特在抵抗,他便推搡着她。他担心这个未曾预料到的障碍可能会把他母亲或者老莫雷斯塔尔引出来,这使他忐忑不安、怒不可遏。
玛特软下来了。他立即抓住她的手腕,拉开了门扇。可是,她使出全身的力量让她丈夫后退了;她气喘吁吁、充满绝望地说道:
“再说一句话!一句话!”她哀求道,“听着,菲律普,不要这样做……如果你不这么做,那么,我可以……噢!这么约束我真可怕……可是,我不想让你走……听着,菲律普。你了解我的骄傲,我的仇恨,我因为苏珊娜是多么痛苦,我忍受了多大的痛苦。好吧,我把这一切都忘记。我给予你的不是原谅,而是忘却。任何一个字都不会让我回想起这件已经过去的事……任何一个暗示都不会……我向你发誓!可你不要逃跑,我求你了,菲律普,不要这么做。”
她抓住他的衣服,紧挨着他,结结巴巴地说道:
“不要,不要这样做……不要让你的孩子们蒙受这份耻辱!一个逃兵的孩子……噢!我恳求你,菲律普,留下来,我们一起走……生活会像从前一样重新开始……”
她跪在他的脚下,低声下气地哀求着;她感到很恐怖,因为她说的话不奏效。她撞上了一种思想,与这种思想竞争,她所有的力量都化为乌有。菲律普根本不听她的。任何同情都不能让他朝她倾斜。
他平静地用一个不可抵抗的手势一只手抓住了玛特的两个手腕,另一只手把门打开,然后,他把妻子推到后面,逃走了。
玛特感到一阵昏晕。不过,皮箱还在那里,她相信他会回来取的。但当她发现自己弄错了后,立即站起身,开始往外跑。
“菲律普!菲律普!”她喊道。
像他一样,她想到了外面有人介入,想到叫喊声会把老莫雷斯塔尔引过来,使菲律普在路上碰到他。
“菲律普!菲律普!”
她惊恐不安,不知到哪里去找他。花园里没有一个人影。她回到客厅,因为她好像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实际上,她看见一名中士和一名士兵由园丁的儿子引着,正匆匆忙忙地穿过晒台。
“跟我来,”淘气鬼吩咐道,“……我们爬上屋顶……从那里可以俯瞰整个山谷……啊!望远镜……”
路过时,他抓住了那台仪器。
玛特冲了过去。
“出什么事了?”
“那边不可能守住了,”中士说道,“……他们的人太多了……我们正在撤退……”
“可是,他们会来吗?”
“会的,会的,他们来了……”
玛特径直走到晒台上。一群士兵从台阶上冒了出来。
在一个拐角处,她发现了菲律普。
他责问那些人:
“他们来了吗?”
“是的。”
“他们越过边境了吗?”
“不,还没有。”
他转向他的妻子,就像告诉她一个好消息一样说道:
“他们还没有越过边境。”
然后,他走到另一群士兵前面。
于是,玛特心想,命运向她伸出了她苦苦哀求的援助之手。她只须听其自然了。
四
军号!……重新集合……快步小跑……悄然无声。
达斯普利上尉也到了,步履匆匆,但一脸的庄重和坚决,就像要在庄严的一个小时里进行指挥的统帅一样。
他对菲律普说道:
“莫雷斯塔尔先生一直在生病吗?”
莫雷斯塔尔太太正好跑了出来。
“我丈夫在睡觉……他非常疲惫……吗啡的原因……可是,假如您需要什么东西,我可以代替他。我了解他的意图、他的工作。”
“我们准备尝试做不可能的事情。”指挥官说道。
他接着问他的中尉:
“要说呆在那边,这已经是疯了,不是吗,法布勒格?问题不在于像我们曾经做的那样,打倒几个枪骑兵,而是顶住从那边爬上来的整个旅的敌人……啊!他们都是由手长的人组成的……可莫雷斯塔尔先生是个令人难以置信的人……”
军号低沉地响着,从晒台上、花园里和仆人们进出的门洞里,四面八方都钻出许许多多阿尔卑斯山猎步兵来。
“够了!”指挥官命令号手,“他们听见了……不应该让敌人听见。”
他掏出手表。
“十二点……至少还要守两个小时……啊!假如我眼下还有二十五或三十分钟为抵抗做准备就好了……可什么也不能阻挡他们……道路畅通无阻……”
他喊道:
“法布勒格!”
“上尉!”
“所有的人都到花园左边的车房前面去。车库最里面有一个堆饲料的谷仓。你们把门砸开……”
“维克多,领先生去,”莫雷斯塔尔太太对仆人说道,“……这是门钥匙。”
“在谷仓里,”上尉继续说道,“有两百袋石膏……你们用这些石膏袋堵住晒台的栏杆……快跑!……现在的一分钟比平常的一个小时还要宝贵!”
他自己也走到栏杆边,测量着距离,数着栏杆的柱子。
远处,步枪射程之内的地方,魔鬼山口在巨大的岩石块中间凹陷成深深的堑壕。沙布勒克斯农场守在入口处。那里暂且还看不见一个人的身影。
“啊!只须二十分钟!……假如我有二十分钟,”指挥官重复道,“……老磨坊的地理位置是一流的。我们还有机会……”
一名军士和两名士兵又出现在台阶的上面。
“喂!”达斯普利上尉问道,“他们来了吗?”
“先头部队包围了工厂,离山口五百米远。”军士回答道。
“你们后面再也没有我们连队的任何人了吗?”
“还有的,上尉,还有杜沃歇尔。他受伤了。他们把他放在一付担架上……”
“杜沃歇尔!”军官焦急地喊道,“……这不是真的吧?”
“毫无疑问……但我知道的情况不多。”
“当然喽!可是,这个畜生,在前排队伍里只看得见他……不可能拦住他……”
“啊!说到这个,”中士讥笑道,“他自有办法在敌人面前临阵脱逃……他直往上冲,这家伙!”
但莫雷斯塔尔太太担心起来。
“一个伤员!我去准备些绷带和药箱……该有的我们都有……你来吗,玛特?”
“好的,妈妈。”玛特应着,却没有行动。
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的丈夫,想在菲律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