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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杀手
森博嗣
献给不知战争为何物的大人
他们犯的错共有三个
相信孩子是自己生下的
深信自己比孩子懂得更多
希望每个孩子都变得跟自己一样
这些愚蠢至极的妄想
是比战争更大的灾难
“可是我没有告诉他们何时会死,因为那真是荒谬的谎言啊。虽然没说,可是我很清楚,其实他们并不像知道。就算想教他们宗教或者哲学之类的东西,可是就连我自己都觉得死亡真的是很恐怖的事情哪!”
泰迪坐在帆布躺椅上——或者应该说是躺在上面。沉默了一会儿,不久他又说:“其实很蠢。人死了之后灵魂会脱离身体,死亡不就是这样吗?任何人都体验过几千万次。虽然说不记得了,可是那不代表做过的事不存在啊!真是蠢毙了!”
J。D。沙林杰《九个故事——泰迪》
序章
在梦中,我为了守护重要的人而战。她是地球上最后一个物理学者。如果失去她,人类的文明——或者说是历史的一部分——就会走向寂静的死亡,这是无庸置疑的。为什么呢?因为她的脑中有人类存在的「意义」,而我们,正打算抵抗那个「意义」。
我们?
也就是我和她两人。
其他的人类都不在考虑之内。
我们两人在地下道里逃窜,尽可能远离来袭的敌人,然后尽可能地……活久一点。在这样地逃亡里,我们连对话的时间都没有。是什么导致我们深陷这样的困境?我们即使想深究,却根本没有时间好好回想。我只是……想为害怕的她做些什么,更舍不得她哭泣。那眼泪带给我的痛苦,比留在我身上的任何一道伤痕还要深刻。因此,我也有随时赴死的觉悟,未曾对死亡感到恐惧——如果她落入敌人手中的话,我会毫不犹豫的当场自杀吧!
而,当我问她为什么那样害怕的时,她用这非常紧张的表情这样回答:
“因为那就不能和你在一起……我怕变成独自一个人。”
这样啊。
我们两人并不是特别的害怕死亡。本来,所谓的活着,本身就带有别离的可能性;正因为活着,所以会体验道恐惧,可是活着和恐惧绝对不是同义词,因为就算死了,大不了只是跟自己分离;尸体不过是人世间的影子,和谁在一起,或和谁分离,这完全是没有意义的事。
我自己也是吗?
我,是怎么样的人呢?
思考自我价值,是活着的人才会有的傲慢行为。
是只有活着的人才会被骗的无谓幻想。
更不是规则、不连贯,到死也无法看破的谎言。
“我们两个人一起死在这里吧。”在阴暗地下道地路上,我向她提议。
不出我所料,她轻易的接受这个提议。我个人认为,这与其说是绝望,不如说是非常简单且明快的决断。
“再见。”我说。
“谢谢。”她微笑。
我持枪瞄准她的头,扣下扳机——
一枪。
烟。
火药甜美的香味。
然后,看着她慢慢地倒下,闭上眼睛,停止呼吸。
永远地……再见了。
空气啊,宇宙啊。
如果我要呼喊的话,试着喊我的名字。
试着回想织布上的图案——在曼陀罗(注1)一端的小污渍、游泳、舞蹈、到处爬行……
就这样,我从这个梦里脱离出来。
因为知道用这双手开枪可以从梦里强制醒过来,所以我惯用这双手——不过前提是必须意识到那个世界只是一场梦。打算脱离的时候心情愉快,因为那一定是梦;而她,一定也知道这个方法吧!在被我射中之前的一瞬间,她一定是先行脱离了——虽然那只不过是我个人的愿望……
即使醒了,她还是在我心中残留了一段时间。那种残留不是指她的姿态声音或气味,而是她的存在;也正因为如此,那种存在感不能具体化为言语或信号。所以,接下来她的存在感像雾一样急速地散开消逝,可是,和留下姿态声音或气味那种可笑滑稽地印象相比,这是非常完美的消散。
心跳很快,我出汗了。
不久,另一个紧张地世界侵入了我的天地。我从以前就觉得,只有我自己的意识,才是自我的栖所。
在这个没有希望、愚蠢无聊的现实世界中,没有会冲着我的名字直接来袭的敌人;我也没有身为物理学家的恋人,连直接去爱人、或是亲手杀人之类的经验都没有过。
我是什么人?现在想起来,“回想”这种举动,本身就是被诅咒的证据。
我,是今天被派到这里的飞行员,工作是驾驶战斗机;所以,不能说我是直接被敌人袭击,或是直接杀人。
对,是间接地。
在人世间里,几乎所有的事物,都仅止于直接或间接之差。
呼吸稍微稳定之后,我掀开毛毯坐起身,脚踩到地板上。头仍然像泥泞一样沉,可是身体已经停止颤抖了。地板给人不舒服的冰凉感,我把脚塞进地上的靴子里——果然,我不相信半夜突然醒过来时,会有靴子整齐摆放在床角的奇迹。睁开眼睛,我不由得对自己老是身处同样的世界而感到不可思议,或许,我们被置入了一种“程式”,让我们能够在瞬间全盘接受这一成不变的世界。
说不定,当我们诞生在这个世界的时候,体内已经被植入了魔法晶片。
我站了起来,毛玻璃得窗户映出朦胧的夜光,天好像快亮了。我睡的是坚固的双层床,上铺现在睡了一个男人。虽然我没看到他的脸,却可以听见他规律的鼻息。我没问他的名字,反正不用急着问,不久之后也会知道。这个男人的体型比我大,我不知道他是谁,不过一般来说,不认识的人就睡在你的正上方,你的心情应该不会好到哪里去。这是很特殊的情况,而无法容忍这种“特殊”的人也还蛮多的吧!很幸运的,我不是会那么在意这种事的人。我到哪儿都能睡,什么都能吃。我也只是有这么点的长处。
只是,像这样醒过来之后,我常常就无法再入眠了,这是我的缺点之一。
突然,我听见一种微弱而规律的声音,一开始以为是昆虫的振翅声,可是,这振翅声似乎持续太久了。
我站起来,披上毛衣、离开房间,接着走过像是被碳粉弄脏的围巾般幽暗的道路,然后打开通往中庭的门——虽然沉重却能顺利打开的门。
空气很冰冷,可是对我来说,对这个夜晚来说,却是恰到好处的温度。
声音听起来稍微清晰点了,似乎是马达的声音。我忘了看时钟就走出去,所以只好仰望天空判断时刻。我马上就找到了熟悉的星座,推算出现在的时间。这是我小时候学的方法,现在大概是凌晨四点左右吧!
我沿着水泥墙走,远处可以看到耀眼的光芒。那方向是停机棚。
我更靠近一点,发现停机棚的铁卷门只卷上了一半,后面是让卡车通行的地方吧!光芒就是从那里流泻出来的。
我弯下身体,钻进铁卷门走了进去。停机棚非常大,但是明亮处只有入口附近,大部份的空间都被怪物般的黑暗所支配。天花板就和夜空一样黑暗、一样的高,差别只在看不见星星。
看台上有聚光灯,我立即知道马达的声音是墙壁边的压缩机发出来的。最明亮的地方站着一个男人,身穿满是油渍的白色连身工作服,一手拿着棘轮扳手,还带着护目镜,大概是因为要焊接吧。他的面前是直列式八汽缸引擎,有滑车和起重机支撑着,浮在半空中。他是要把引擎放下还是抬起来呢?地板上虽然有平板推车,可是上头并没有引擎,而离此十公尺的深处里,那架距离最近的飞机,整流罩(注2)被拆下,露出后方装引擎的空间。圆圆的洞里,被拿掉引擎的框架反射着钝色的光芒。看来是这个机体的引擎被卸了下来。
我走近,男人总算是注意到我了。
“呀……早安啊。”他边拿开护目镜边微笑,外表看起来还很年轻。
“你在熬夜赶工吗?”我问。
“没看过你耶。”
“我是昨天才被派到这里的。”
“啊——那么,这就是要载你的家伙咯。”
“我的?”
我再看一眼里面的机体。
男子把护目镜移到头上,打量着我,然后伸手到工作服的口袋里拿出香烟,用火柴点燃。
“这里不是禁烟吗?”我问。再说这里飘散着汽油的味道。
“你喜欢铝吗?”用力把烟喷出来后,他自顾自地说道:“那是非常有韧性的金属。尽管如此,还是会马上熔化喔。”
“那是合金吧?”
“就算变成合金,那别扭的个性还是转不过来。”他微笑,白净的门牙一览无遗。
“那……你刚刚在做什么呢?”我问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我想,如果这是我要开的飞机,那我应该有问这问题的权力吧。
“不要问会比较好喔。”
“为什么?”
“不知道自己极限的人,通常比较占便宜。”
“就算比较占便宜,那又怎么样?”我笑着说。
“总之,这就是所谓的没有负担,不是吗?”
“没有负担?就算少了点负担,可是这又不是马拉松比赛什么的,有差别吗?”我半开玩笑地说,语气间多少注入了一些熟络。
“你们是在互相残杀哪。”男子突出烟雾。
“不……这是工作啊。”
“靠杀人吃饭?杀人是工作吗?”
“嗯……”我看着附近地货柜箱,其实是想借此移开视线,“我可以坐这儿吗?”
“啊,那不在我的管辖范围内。”男子斜眼看我,然后点头。
“那是谁的管辖呢?”
“想坐在那里的人的管辖。”
“这里的老板是怎样的人?”
“……快点回床上去再睡一下会比较好吧……这个,该怎么说呢……对了,这是我的建议。”
“谢谢。不过我原本以为你在修理引擎……”我边坐下来边开口问道:“有什么不对吗?我觉得先问问看会比较好。”
“这个嘛……”
“希望你告诉我。”
“你开过这种机型吗?”
“如果没有装备武器也算的话,我开过几次。”我回答。
这架飞机的机种是散香编号B,最新型的编号D是即将登场的机种。在没有装备武器的情况下,我是有过飞行测试和侦察任务的飞行经验。关于那几次飞行,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不,我的意思是,虽然我清楚地记得飞机给我的感觉,可是却不记得任务内容。那确实是在之前的公司的事。
“它能装备多少的配备,你知道吗?”
“百分之三十五左右吧。”
“是百分之三十。”
这是武器或弹药对机体的重要百分比。
“好重哪。”我喃喃自语。
“真逊。这个引擎啊,根本无法再挤出更多的马力,只能在最重要的六千马力左右磨磨蹭蹭的。”
“换气啊。”
“但是吸气(注3)路径会改变。不过,如果知道这点就没问题了。”
“这点程度的技巧我知道啊!窍门是切换一次截流阀(注4)。”
“那是谁教你的?”
我没有回答。教我这点的人,是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我决定只有在和那个人面对面时,才能说出他的名字。
“这谁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