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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由呢?”我再靠近她一步。
“歇斯底里。”办公桌对面的草薙说:“很危险的,所以你出去吧函南,这是命令。”
“我并不打算说冷静或是住手。”我站在三矢和草薙中间,“只是觉得这样很愚蠢。”
“是很愚蠢。”三矢说。
“啊……”我身后的草薙叹息。
“你不要误会了。”三矢放下举着枪的手。“我会这么做,都是被她挑起的。”
“对对对……”草薙嘟囔着:“说得好……”
“那个女人说她想被射死,她说她希望被人射死。”三矢面无表情,看不出来特别亢奋,“所以,身为属下,我只是遵从上司的指令。”
“真的吗?”我回头看草薙。
“我可以坐下来吗?”
三矢没有回答,草薙不客气地坐在椅子上。
“把枪收起来吧。”我向三矢伸出一只手,“或者,把那把枪给我?”
“这是我的枪。”
“那,借我吧。”我把手更往前探。
“为什么?”
“我打算代替你执行草薙的命令。”
“你是说要代替我射杀她吗?”三矢的表情微微地牵动。
“好主意。”我身后的草薙咕哝着。
“你就信任前辈吧。”我对三矢说,是指作为草薙的属下,我的资历比她长。
沉默。
没人呼吸吧。
三矢眨眨眼,然后,将下垂的手腕上举。
枪口对着我。
我还是伸着左手,我的左手,靠近她拿枪的手。
我的瞳孔,捕捉她瞪着我的眼睛。
我,抓住枪身。
沉默。
三矢的右手放开枪。
我呼吸。
她也呼吸,视线落在地板上。
“对……”我喃喃自语,“就是这样,离开的时候,要马上……”
看着周围。
寻找下一个猎物。
刚刚用左手接收的枪,现在拿到右手。
回过头,草薙坐在办公桌的对面。
“出去,三矢。”草薙抬起下巴,眯着眼睛说:“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的死状。”
“你想死的话,就去死啊!”三矢小声说,脸孔有点扭曲,她迅速走向门口,抓住门把,“我先告退了。”她瞪着我说。
关门后,三矢出去了,门被用力地关上。
脚步声远去,响起冲下楼梯的声音,接着是大厅大门的声音。
她的房间明明就在隔壁。
沉默。
我一直注视着门,当我察觉到这点,随即回过头来看向办公桌。
草薙坐得直挺挺地看着我。
她那只被桌子挡住看不见的右手,慢慢地举起。
她的右手握着手枪,手指扣着扳机。
“你经常这样吗?”我问。
“经常。”草薙说。“我可以抽烟吗?”
“为什么要问我?这里是你的房间。”
“在被杀之前,我想抽一根。”
“请便。”
她把枪放在桌上,拉开抽屉拿出香烟,我站在房间的正中央看着这一切。我拿枪的右手往下垂,恐怕它现在正在思考自己存在的理由吧。
草薙吐出烟雾,眯起眼睛看着上方,可能是在看天空,可是天花板却挡到了她。
“死在地面上是很悲惨的事,尸体会暴晒在外,特别是有讨厌的家伙接近的时候,根本让人无法忍受。”
“讨厌的家伙?”
“例如我的母亲啦、婶婶啦……”草薙说到这儿笑出声来,“没有没有,你不要在意……”
“杀了栗田的事呢?”
“是真的。”她点点头。
“他被杀了?”
“当然。”
“你喜欢他?”
“嗯。”
草薙闭上眼睛,一只手拿着香烟,白色的烟雾又细又笔直地往上飘。
我知道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你不杀我吗?
心跳。
呼吸。
轻微的晕眩。
撩撩额际的头发。
我出汗了。
“函南。”草薙闭着眼睛说。“用那把枪,杀我。”
“这是命令吗?”
“随便你怎么想。”
“如果想死的话,桌上就有枪。”
草薙睁开眼睛,看着我;接着,看着放在桌上的手枪。
现在支配我的,是右手。
我对她说出冷淡的语言,那一定是防御本能吧。
我,是何时,像这样,生存下来的呢?
不这么做,就无法存活。
我根本就没空去关心别人的死活。
草薙突然叹了一口气,看起来像是在笑。
她把香烟往唇边送。
香烟的尖端闪着红色的光芒。
她的瞳孔朝我这看了一下。
我的右手在震动。
她把香烟按进烟灰缸里。
虽然唇瓣好像在说什么,可是,溢出的只有烟雾。
她的手,从烟灰缸旁边,往手枪移动。
她没在看我。
她伸手取枪。
枪口朝向自己的太阳穴。
她没看我。
我的右手顺畅的举起。
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扣下扳机。
爆炸声。
草薙的身体看似弹了起来。
残影。
冲击力道从右手腕传到肩膀。
静音。
火药的味道。
余音。
白眼。
残影。
“草薙。”我喃喃自语,视线紧抓着桌子对面的她。
草薙水素一动也不动。
我慢慢地靠近。
扶手椅。
烟灰缸。
细长往上飘的烟。
草薙的手腕从椅子上垂下来。
我绕过桌子,跪在她旁边。
“草薙。”
她的脸倾斜。
眼睛紧闭。
嘴唇微微开启。
左胸口有个洞。
是我的枪开的洞。
就和射击训练时一样,子弹正确无误地贯穿心脏。
她的手枪掉落在地上,在手枪上方,是她垂落的白皙手腕。
那只手上,滴落美丽的血液。
我的右手还握着枪。
我把枪放在地上,然后,用杀了她的同一只手,触摸她的额头。
她的眼睛没有动静。
如果她还有气的话,她会跟我道谢吧。
像少女般的脸庞。
像沉稳的、安眠的满足感。
我看见自己下坠的幻影。
速度逐渐加快,然后笔直下坠。
即使我打开襟翼增加助理,可是速度还是越来越快。
远处可见耀眼的光芒,我正朝着那里坠落。
我想起许多事。
除此之外,又想不起许多事。
我,伸手拿起桌上的电话。
“嗯……我要叫救护车。”
7
三矢和土岐野比救护人员更早冲进房间。我想不起土岐野说了什么,而三矢好像在哭,总之,记忆就像秋天空中的云朵般的暧昧。
我在一个错误的地方呆了好一阵子,因为,那里容许我的存在。
是医院?还是本部?或者是警察局?我不知道。
当我一点一点慢慢地恢复意识后,也就是从我体内往外看的窗户变干净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身处在有着广大草坪的庭院中,而且正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附近没有人,可是却感觉有人在某处监视着。回头一看,发现有好几个人的脸孔出现在白色建筑物上并排的玻璃窗后面。
这是展览会吗?我想。
虽然我从未去过展览会,不过,心情很舒畅。
我想吸烟,可是口袋里却找不到。
我仰望天空。
在高空中有一条飞机留下的云带,但我没看见飞机,也没看到其他的云。空气非常低清澈寒冷,我穿着外观看不出来很厚的毛衣,现在的季节是冬天吧,从太阳的位置来看,此刻是下午三点左右,如果是我所认识的太阳的话。
关门的声音响起。
有人影晃动的窗户旁边的门。出现了一位白衣的女人。她踩着砖造阶梯下来,走到我身边停住。
“要回房间了吗?”
“我还能开飞机吗?”我问,然后,抬头看天空。
飞机云带就像孩提时代的记忆那样,不知不觉间变宽变模糊。
“嗯,马上就可以了。心情怎样?”
“干净。”
“什么?”
“心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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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8。透过曲轴带动活塞上下移动,将回转运动转变为输出马力的引擎。
注19。判断流体流动形态的指标,一八八三年奥斯卡·雷诺所做的有名的实验。当流速小时,燃料自始至终均成一直线,而不像周围扩散,称为层流。而当流速甚大时,管内染料则将整只管子染色,此乃因其向周围扩散之故,成为扰流。
尾声
在梦中,我一味地战斗。不是为了谁,内心也毫无期望,我用这种纯粹的心情面对敌人。我没输过,也没人可以击落我。
我是特别的孩子,因为比普通小孩多拥有一些不同的神经,所以有了和普通小孩不同的感情,可以做出和普通小孩不一样的举动。我,想摆脱包围住自己的东西,也就是脱离这个全体都一样的封闭铁笼。我一直思考,一直抵抗。
我大概一直都不知道有这种表现法吧。
一定谁也不了解。
也没有必要让人了解。
不过,确切的事只有一个,那就是,她和我是一样。我明瞭这一点。因为她也有着不为谁而战的纯粹。
尽管如此,周遭的人却都为我们准备了堆积如山的理由。这世上,令人厌烦的理由总是一大堆。说是理由,却多得像垃圾一样满溢出来。人类自从饮用了以“大家”为理由的汗水之后,渐渐地,连心情都因为理由而变得浑浊,理由不断地沉淀在体内。
正因为如此,到最后,自己也会希望变成垃圾。
被逼到死巷。
就像是,她不爱我,我也不爱她。因为爱情这种理由,对我们来说是多余的。
就像是,她只期望一件事,就是希望我杀了她。
因此,我杀了她。那变成我唯一的愿望。
如果我没杀她,她应该也会自杀吧。那会是多么地孤独啊。
孤独,也是垃圾般的理由之一。虽说是污染了纯粹的概念……可是……
没有人去划亮火柴的话,垃圾就不会自己燃烧起来。
我杀了她。
在她杀了自己之前,为了她,杀了她。
她一定会复活。
我也会复活。
我们,会重复不断地活着吧。
以及……
战斗吧。
像人类那样。
永远地,战斗吧。
互相杀戮。
直到永远。
没有理由,没有爱情,没有孤独。
不为什么,不期望什么……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