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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哥嘴皮动了动,什么都没问就出去了。
姜平给了丽珍十块钱:“你去村里的小卖部买点纸钱和蜡烛过来,我能够救你男人!”
丽珍惊讶地看着姜平,突然扑咚一声跪在地上,飞快磕了三个头,然后跑出去了。
姜平走到阿岩面前,凑到他面前说:“阿岩,我是来救你的,等会你就没有事情了!你是不是上过苗族人那边的圣山?”
他没有说话,眼睛里流出浑浊的泪水,吃力地点了点头。
很快他们把鸡和香烛等物品弄来了,姜平说:“你们都请出去一下,我要驱鬼。”
我们就出门站在门外,王大哥惊讶地小声问姜平的身份,我简要地说他 是有法力的人,他恍然大悟。
大概人家看见丽珍买纸钱香烛,以为阿岩去世了,三三两两地聚集过来,王大哥则神秘兮兮、又有点得意洋洋地向他们介绍姜平驱鬼的事情。
只听见屋子公鸡一声尖叫,过了一会,门开了。姜平提着脖子流血的鸡走出来,递给丽珍说:“把这只鸡好好炖一下,等会把上面的油滤起来,给他喝下面的清汤,他休养几天就可以慢慢康复了。”
我看了看屋子里的阿岩,他合上眼睛沉沉地睡过去了。
我们很快地离开了阿岩家,已经一点多了,不能再拖延了。
王大哥在前面带路,带我们去圣山。
姜平说:“阿岩去过七八次,这事他连老婆也没有告诉。他的命很硬,居然挺了一年,再晚几天估计就没救了。
所谓的毒咒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就是凡是进去的人都会被一个鬼附身,被慢慢地折磨而死。我刚刚把鬼发送了。
还在他枕头下放了两百块钱,让他好好休养。”
我们沿着山路行进,中途几次见到金沙江,这里和中下游宽阔的江面不能相比,但是水清澈得多,在两山之间快速地流着。
走了大约两个多小时,王大哥指着一片茂密的森林说:“前面就是,不过一定要想清楚,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吃的。”
姜平掏出五十块钱放在他手上,他瞪着眼睛说:“你这是干什么?!”
姜平说:“麻烦你的款待,还有就是那只公鸡的钱。”
王大哥气呼呼地说:“你赶快把钱拿回去!阿岩是我从小的兄弟,能救他的命,别说一只鸡,就是一头牛都没有问题!”
他说着往回走,边走边说:“你们快去快回,我在前面的石桥那边等你。”
我回头看着这片神奇的荒山,心中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隐隐感觉并不是以前在梦中见过的缘故。
姜平也愣愣地看了一会,不知道是否勾起了前世的记忆。他折了两根竹子,拔去枝叶,递给我一根。
他说:“我们顺着河流走,阿岩也是沿着这里走的,别的地方很危险说不清楚有什么野兽毒蛇。”
他在前面开路,开始都是荆棘野草,很难行走,走了没几十米,就有一条小道了。说小道并不是因为经常有人走,而是杂草荆棘被人砍过,闪开了一条缝隙,尽管如此沿途的荆棘还是经常把衣服绊住,我们不得不时常停下来。
好在路并不是很长,大概走了一两百米的样子,我们就看见了陈旧的石阶。拾阶而上,我们终于看见了那片荒山。
荒山面积非常大,中间大部分是荒草,周围环立了郁郁葱葱的森林。八十多年来,不知道有多少误入其中的人命丧黄泉。
我们往上走了一会,有些地方土质焦黑,估计曾经经受过火灾,不过野草
又茂盛地成长起来,黄黄的一片,风吹过,整片山岗翻涌起黄色的波浪。荒草中间高高凸起,上面是一棵孤零零的大树。
这块近乎封闭的地方城了飞鸟走兽的乐园,我们不时看见有各种漂亮的鸟和山鸡飞过,草丛中虽然看不见,但是荒草中不时有动物在穿行,在上面看来象是有一股激流在波浪中穿行。
姜平叹息着说:“和梦中的情形完全不一样了,这里荒芜了太久。”
我向那古树看去,那是直径恐怕一米都不止,枝繁叶茂,树皮满是裂痕。树上有很多鸟,跳来蹦去的。
姜平也顺着我的视线看去,突然他惊叫起来:“天,我做的梦是真的!树上还有零星的果实,红色的,你能看见吗?”
我眯着眼睛果然看见一些红色的小斑点。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摘几个果实就回来!”他说着,就用竹篙开路,边走边敲打前面的草,所到之处到处都有急流向四周扩散,不知道这草丛里有多少野物栖息。
他走到一半,突然停留下来,我远远看着他的背感到一阵强烈的害怕,大喊:“你没事吧?”
他回头对我招了招手,继续走到中间的土台上。他站在树上四周望了望,然后用竹篙击打树枝,百鸟齐飞。
他拣了几个小果子就返回了,回来经过刚才停留的地方,又站立了一会,过了一会才穿出草丛。
我问:“那个地方有什么啊?”
他犹豫了一会,说:“是一个野鸟窝,里面有几个鸟蛋。”
我看他的样子就是说谎,生气地说:“到底是什么?”
他叹着气说:“哎,你这人就是太精明,何必问呢,那是一个男人的白骨,还有一把锈迹斑斑的手枪,估计是亡命的歹徒逃亡到这里,也算是罪有应得。”
我听得心里发毛,从他手中拿过一个小果子。
这小果子和枸杞差不多大,颜色暗红,估计现在已经过了正成熟的时间。
我轻轻拨开果皮,一股鲜红的汁液流了出来,象深红的葡萄酒,又象鲜艳的血液,聚在我的手心,如同一滴眼泪,那一丝冰凉的感觉,传遍全身。
我突然想哭,好像被一种巨大的悲痛主宰着,却不知悲从何来。
太阳西斜,西边树林长长的影子落在草坪之上,另一半在夕照下面有一种朦胧的黄光,这是常常在摄影照片中看到的画面,美得让人宠辱皆忘。
姜平望着宽阔的草坪,深深叹了一口气,他回头看见我一脸的泪水,仿佛明白了我此时的心境,轻声说:“走吧。”
我们很快地原路返回,王大哥远远站在石桥上望着这边。
“你们没事就好!刚才看见山上飞起那么多鸟,真是把我吓坏了!”
姜平说:“今天只是来探路,明天我们还来,这里到镇上远吗?镇上有没有旅馆?”
王大哥说:“有是有,不过我们这地方偏僻,难得来你们城里人,卫生不是很好,咳咳,具体就不多说了。要是不嫌弃就住我们家吧,打个地铺就可以了。”
我们很快听出了其中隐含的意思,姜平征求了一下我的意见,说:“那就打扰了,不过明天一大早我得赶到镇上去,我还有同伴要过来。”
王大哥高兴地说:“那好,明天早上我陪你去!你们在山上没有看见什么吧?”
姜平说:“没有什么就是一些草和鸟兽而已,我想你小时候这样的情形应该处处可见。”
王大哥深表同意:“对对,现在的人尤其是外来的一些打猎的,简直是把鸟啊兔子啊往死里整,你看诺大的山,哪里有什么鸟?我们那小时候随便找个山,就能掏回一书包鸟蛋,现在看个鸟蛋希罕得不得了。”
我们沿着金沙江走,落日的余晖照在江面上,金光万点,朝着红色的落日望去,面前是一条金光大道,从自己一直延伸到遥远的江水和落日的交汇处。
回到村子的时候五点多了,四处炊烟袅袅,人们背着筐缓缓从四周返回村庄。
刚进村就有小孩子喊:“他们回来了!”
阿岩的老婆、李大姐还有一群人气喘嘘嘘跑过来。阿岩的老婆冲上来就跪下,磕头如杵。我赶紧帮姜平扶起她,她哭得一脸鼻涕眼泪,显然是压抑了太久,但是看得出来很高兴。
李大姐高兴地说:“真没有想到我居然请到两位能人回来了!阿岩刚才一觉醒过来就能够坐起来,居然知道饿了,已经喝了一大碗汤! ”
吃过晚饭,陆陆续续有人聚集到李大姐家,聊了一会天。有人开口说自己哪里哪里不舒服,希望姜平帮忙看一下。
姜平哭笑不得,只好说:“我不是医生,阿岩生病是因为有鬼缠身,我或许能捉捉鬼。我给你们都看过了,没有鬼怪缠身。你们最好能去看看医生,别耽误病情了。”
八点多钟,人又都散了,山区人睡得早。
姜平和王大哥在另外一个厢房打地铺,我和李大姐睡在他们的卧室,睡下没一会她就进入了梦乡。
今晚月光很亮,窗棂印在地上清晰可数,有微风,不时送来远处山岗上青草的香味。
我并不是很挑剔床,但是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过于安静反而难以入睡。MP3机器前天扔到河里了,想用音乐催眠也不能。
思绪象决堤的河水在一望无垠的原野上泛滥,没有目标,没有方向地四处流淌。寂静也是一种折磨,不过我感谢这样的经历,这样的夜晚,让我有机会静静地安静下来思考问题,自从毕业就一直忙忙碌碌,昔日大学那种方今世上,舍我其谁的豪迈和狂妄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再也没有功夫去探讨所谓人生的意义,不会为一个虚无纯意识流的问题和人争论得面红耳赤。
我象一颗原来在河流上树叶中央晶莹剔透的露珠,在晨风中轻轻摇荡,朝阳的光芒让我心中光芒四射,飞来飞去的昆虫唱着好听的歌曲。一切象梦幻一样美妙,然而这一切很快就结束,我从树叶上滑落,叮咚一声,没入滚滚的河流之中,没日没夜向着前方流去,不能停下来休息,来不及观看周围的风景,忙忙碌碌,日夜不停。我想挣脱,但是无数的水滴包围着,挤压着我,而我也在包围挤压着别的水滴。人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
族长追求的生命又是怎么样的呢?即使他的族人能够全部复活,但是能够回到从前了吗?八十四年孤独的回忆,相信永远会伴随着此后的余生!
我突然想起金刚经的一首偈子:
一切有为法,如虚幻泡影。
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说。
空气隐隐有草木灰的味道,越来越强烈,我悄悄跑起来,走向窗棂,窗外黑压压的山一座接着一座,一轮明月悬在高高的夜空之中。姜平不知什么也起来站在那边的窗边,月光照在他瘦瘦的脸上。他侧过头轻轻地说:“看不见的,族长在放火烧山,清除杂草,睡吧,晚安!”他走回地铺躺下。
我回到床上辗转反侧,我突然猜想到,边先生今天早上的信件是遗书!我打开手机,给爸爸妈妈写几个短信作为我的遗书,回忆起从小到大的种种事情,眼泪不知不觉打湿了枕头。曾经那个风风火火、牙尖嘴利的丫头怎么会变得如此多愁善感!
写着写着,终于入睡了。
鬼节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就起床了,我也赶紧洗漱。
天还没有亮,空气中的烟草灰的味道已经消失了,我相信族长放火烧掉了枯草,又会降大雨浇灭烈火。
看见烈火的人们肯定会进一步对这座圣山充满敬畏。
走到镇上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姜平打了个电话,让他们坐头班车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