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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可能探不出个究竟——派遣见证人一事,不就是川津藩自个儿要求的?」
「是的。该藩于通达中表示,派遣此人一事务必保密,要求吾等竭力配合。」
「原来如此。此人此行——必须隐匿。」
「是的。因此吾等不仅未将此人记录于书面上,亦未向町奉行所禀报此事。」
「这——」
究竟是为了什么?
「嗅,当然,吾等曾向川津藩禀报此事之经由,然该藩仍未有任何回应。眼见如此,本所方——虽自称本所方,实不过是个奉行所,哪能采取任何行动?此乃该藩之内务,非本町官府所能管辖。若是出手,便成了越权。因此,亦曾考虑透过奉行,向目付(注29)提出谘询。」
这岂不是办过了头?志方说道:
「首先,奉行必要大感困扰——尤其若这见证人身分尊贵,或许便非得向大目付禀报不可——不,即便如此,大目付大人想必也是无可奈何不是?」
没错,田代一脸困窘地说道:
「唉,怎么看都不似有任何阴谋,毕竟冒出了个妖怪。」
「正是如此。不过——」
若仅是冒出了个妖怪,或许还能斥之为无稽之谈。但若有人丧命,可就不得等闲视之了。
「汝等是否判定——此人已为那蛤蟆所害?」
「不,吾等之判定正好相反。」
「正好相反?」
「吾等将之视为——该见证人驱除了那蛤蟆。」
「驱除了那蛤蟆——?」
原来也能这么解释。
毕竟那蛤蟆就此消失无踪,的确也能说成是遭到驱除不是?田代说道:
「承蒙此人果敢入林驱除蛤蟆,决斗方能安然实行。吾等也只能如此解释不是?」
的确是如此。
妖怪于转瞬间消失于无形。
当时无人入林搜寻该见证人。有监于当时的纷乱,这也是理所当然。
包含田代在内的两名同心,将喧哗不已的围观者聚于一处,小厮们也将竹篱重新立起。
「就在那转瞬之间。」
「还发生了什么事儿?」
不就是那场决斗?田代一脸尴尬地转头望向志方说道:
「当时重要的是决斗,虽有蛤蟆现身,也不过是个干扰。」
田代所言的确有理。决斗是主,妖怪蛤蟆现身不过是从。志方为掩饰尴尬,刻意咳了一声:
「重要的是决斗——没错,蛤蟆一事的确是离题。那么,那仇人结果如何?」
顺利遭复仇者斩杀,田代说道。
「于、于如此乱局中?」
或许这乱局反而奏了功,这年轻同心苦笑道:
「自上至下,众人见有妖怪现身,均是惊骇不已,唯有复仇者岩见殿下一人丝毫不为所动。岩见殿下仿佛是既没瞧见那蛤蟆、亦未听见虚空太鼓,眼中似乎除了仇人,无法容下任何事物。设身处地想想,这感觉的确不难体会。这毕竟是场决斗,众人亦已报上姓名。事前,岩见殿下恐怕是极为紧张。毕竟——如此形容,还请大人包涵——此人武艺甚弱。至于仇人疋田,则是眼见怪事发生,心生狼狈而不克防御,教岩见殿下得以凭对等功力制敌。」
决斗中,疋田伊织终于命丧岩见平七刀下。
这本所方同心说道。
【伍】
喂阿又,读着了么?——只见阿睦手持读卖(注30),一路闪躲着醉客快步跑来。又市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原本就难喝的酒,这下可要变得更难喝了。
平时,阿睦对流言的嗜好就教人不敢恭维。
今日更是无心领教。
少在这儿嚷嚷,给我滚一边儿去,又市不耐烦地挥手赶人。别把人当狗儿赶成不成?阿睦噘嘴说道,在又市身旁坐了下来。
看来人反而是赶不成了。
「瞧瞧这幅画。真有这么大的蛤蟆?」
「都这么写了,想必是有罢。」
有是有,只不过皮肤下其实空无一物。
——那东西。
不过是长耳造出来的行头。
真是教人难以置信呀,阿睦两眼直盯着画说道:
「据说还像阵烟般来,又像阵烟般去,这难道不惊人?记得老家越后,相传也有大蛤蟆出没。据说可达三叠大,浑身长瘤,但也没听说能如此来无影、去无踪哪。」
「少瞎唬人了。你老家不是会津?要扯谎也该有个分寸罢。」
瞧你今儿个心情似乎不好哪,阿睦先是手搭又市肩头,旋即整副身子都凑了过来。
又市将她一把推开。
「是不好,非常不好。所以不想嗅到你那一身白粉味。少缠着我,给我滚远点儿。」
万万想不到,那骗孩儿的把戏竟也能奏效。
那张胀起来能塞满整座戏台的大蛤蟆皮球,于事前先被挂在镇守之森的树尖上。听见林藏与角助点燃火药炸出的隆隆鼓声这信号,潜身树上的长耳再以风箱将之吹胀。
不仅是一场以原本派不上用场的大道具赶鸭子上架凑合成的把戏,情节还如此荒诞。
未料竟获绝大奇效。或许是受人在目睹过于荒诞的光景时,可能失去判断使然。
由于是只内侧空无一物的皮囊,萎缩起来也十分容易。仅需算好时机在上头开个孔,一只大蛤蟆就能在转瞬间缩至一副被套儿的大小。
真是无稽至极,又市说道:
「哪可能有这么大的蛤蟆。」
「方才你才说真的有哩。」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又市一把将阿睦推得老远。
碰触到阿睦肩头时残留掌心的柔软感触,教又市感到一股莫名的嫌恶。给我滚一边去,又市转身背对阿睦咒骂道。
视线自茶碗移向酒馆门外时,又市在绳暖帘的缝隙间瞥见了山崎的身影。
山崎也正望着又市。目光交会时,山崎露出了一脸微笑。
真是教人毛骨悚然。
「喂,阿睦,求你行行好,上别处去罢。光是听见你的嗓音就够教我头疼了。这壶酒送你,快给我滚——」
也没回头看阿睦一眼,又市朝背后递出了茶碗。谁希罕你这臭酒?阿睦起身说道:
「用喝剩的浊酒就想打发人家走?当老娘阿睦是什么了?你这混帐秃子,可别狗眼看人低呀。」
阿睦连珠炮似的在又市背后不住痛骂,并一脚踢开椅子离去。又市将原本递出去的浊酒一饮而尽,待阿睦那泼辣的嗓音远去后,山崎便走到了又市面前。
「没打扰到你罢?」
「没的事儿。还该感谢大爷助我脱困哩。」
那姑娘生得挺标致不是?山崎先是回头朝门外望了一眼,接着便在又市面前坐了下来。
「可是个吓人的婆娘?」
「再怎么也没大爷吓人。」
这男人——的确吓人。
长耳所言果然不假,山崎的剑术甚是高强,在又市所见过的剑客中,想必无人能出其右。
当时。
他竟背着众人,来了一阵快刀斩乱麻。
山崎寅之助有如一张迎风飘动的碎布,毫无抵抗地钻向对手怀中。
直到触上凶器的瞬间,他柔软的身手与亲切的笑容都丝毫未改。
山崎似乎是利用对手手中的武器,将对手给制服的。
凶器就在牺牲者自己手上。
——不须使的气力,就不该使。
原来这还真有道理。
根本无须特地持着沉甸甸的大刀威吓人。
「大爷可真是不简单哪。」
又市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山崎说道。
笑容下潜藏一股杀气。不,或许这男人就连一丝杀气也没有,便能取人性命。
真正不简单的,是你才是,山崎说道。
「我是哪儿——不简单了?」
「噢。我和大总管原本的计划,的确不够周延。你一番修改过后的,才真正划算。你比谁都适合吃损料屋这口饭哩。」
「划算——?」
这种差事,哪有什么划算不划算可言?
不,或许此事的确该以划算与否来论断。当然不简单,山崎将酒壶递向又市说道:
「拜你妙计之赐——咱们方能不辜负委托人所托,供仇人保住一命。」
没错,疋田并未丧命。
读卖瓦版上刊载的——其实并非真相。
又市说什么也无法接受。
毫无罪责——反而是损失最钜的委托人,竟得借舍己之命成全大局,怎么想都不对劲。更何况或许还得拖累五名帮手共赴黄泉。
而仇人疋田本是清白,也无须为此偿命。
话虽如此,为保住疋田一人的生路,却得赔上六条命,怎么想都是不划算。
又市为此绞尽脑汁,在聆听林藏的叙述,并帮助长耳准备行头时,终于想出一则良策。
赶紧同阿甲商量。
阿甲也决定改采又市的提议。
虽然时间所剩无多,计策还是作了大幅更动。
长耳负责的行头过于巨大,如今要改也是无从。毕竟即使不改,都要赶不及竣工了。原本计划中把这大蛤蟆朝决斗场旁的森林上挂、以火药炸出巨响以造成混乱、并在竹篱上动些手脚,这些都未作更动。
唯独。
角色换了。
又市与山崎乘着夜色潜入川津藩江户屋敷,绑架了该名见证人,即继任藩主川津盛行。
山崎的身手的确是超乎想像的矫健。
整场绑架进行得十分顺利。
自藩邸劫走少主——听来像一场暴戾之举。事实上,这回的差事并没有多困难。继任藩主此回秘密入城,表面上人并不在江户。而林藏的一番查访,也探出了这少主并不受藩士们爱戴的消息。此外——
他也没什么身手。
虽是杀害岩见之兄的真凶,但川津盛行的武艺并不高强。
对山崎而言,擒拿他就如制服一个小娃儿般轻而易举。
至此,大致上还算顺利。
但接下来的,可就是场大赌局了。
又市——将假扮成盛行。
两人体格大同小异。只消换上衣裳、披上贴颊围巾,自远处观之理应是难以辨识。但若碰上与盛行熟识者,或许一眼便要遭其识破。
只是——现身的时刻甚早。值此时节,清晨六时天色依然昏暗。话虽如此,抵达本所时或许已是个大晴天了。只不过……
幸好五名帮手不仅无一望向又市,就连四目相接都力图避免。
继任藩主果然为众人所嫌恶,就连藩邸也未派人随侍。
途中步行时,又市力图与五名帮手保持距离。
挂在腰上的大小双刀。
佩戴起来沉甸甸的。
又市这才知道,刀原来有这么重。
这——根本不是什么武士之魂,不过是杀人凶器罢了。纯粹是为取人性命而打造的沉重铁块。若非如此……
倘若光凭佩刀便能证明自己是个武士——又市这下不就成了个武士?
山崎所言果然不假——
这东西不过是个饰物。
决斗场给布置得活像个挂着草蓆的戏台子。
跑龙套的戏子们照本宣科地报上姓名后,烟火开炸,大道具应声出场,
围观者——个个惶恐不已。
正月里的江户城一片宁静,让烟花听来甚是响亮。
一片清冷寒空,将大蛤蟆的身影衬托得甚是清晰。
又市高声呐喊,快步奔入林中。
这见证人非得自此处抽身不可。
竹篱倒塌,围观者涌入,现场陷入一片混乱,捕快们也被推离仇人身旁。
乘这短暂的缝隙。
山崎藏身人群中,静悄悄地奔向疋田,使劲一撞将之撞晕,拖向拜殿一旁。拜殿下方,堆有事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