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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稀妖怪纸札的消息,很快便传入仲藏耳里。
除此之外,仲藏又熟知又市及林藏的经历。虽与仁藏毫无渊源,但透过两人,对一文字狸也是知之甚详。
因此,仲藏读出了讯息,并立刻采取行动。
仲藏亦察觉阎魔屋周遭将起异变,心想倘若仁藏在策划些什么,自己也该有所行动。
因此,便与宗右卫门取得接触,询问详情——
接着,就躲了起来。
除了潜身,别无他法。敌方亦已由静转攻,欲执行仁藏之计策,亦不知如何行动最能收效。总不能招徕全江户的无宿人,宣告此人乃只右卫门之本尊。若在此之前就遭杀身之祸,岂不万事休矣?
御行亦潜身长耳家中。
当山崎与又市来访时——久寻未果的御行,其实就藏身又市脚下。
没错。
仲藏甚至连又市也瞒着,在自宅地下挖了座地窖——并以此密室藏身。
山崎曾言屋内无人,却有人气,实为如此。当时,地下果真藏有巨鼠。当然,山崎连缘下也找过,却未在缘下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就连眼力绝佳的山崎都没察觉,来袭的无宿人当然更不可能发现。
入口处似乎也施以工夫掩蔽。论及雕造大小机关道具的功力,无人能出长耳之右。对其而言,这些不过是雕虫小技。
又市之所以发现这座密室,乃因瞥见庭院内那座老朽祠堂的布幕竟无故飘摇。该祠堂——即为地下密室之通风口。因此即使无风,也可能摇曳飘动。座落位置之所以古怪,也是因为如此。陈旧的外观,应是出于长耳的巧手布置。
只不过,长耳生得一副庞然巨躯,欲藏身于缘下至为困难。既无法于地板下旬匐施工,若不能迅速至屋内移动至此,密室也将失去意义。
看来地板下必有个出入口,又市心想。
极可能在床间。
那床间是可开启的。
床间的物品之所以悉数崩倒,乃因此处曾开启过。无宿人虽曾涌入屋内大肆破坏,四处搜寻长耳的踪影,但绝不可能想到该从此处找起。长耳仲藏并非小鼠,而是个彪形大汉。仲藏家中的墙早已悉数拆除,可能的藏身之处也仅限于壁橱、棚架、厕所以及庭院。棚架上的物品遭人推倒、壁橱内的物品遭人抛出、辽雨板遭人破坏——代表来者确曾仔细翻找。然而除非是怒失理智,应不至于连床间上的小东西都给扯下才是。
山崎说过,曾见灶烟袅袅升起。由此看来,长耳当时的确置身于屋内,一察觉有人来袭,便开启床间,自地板下的入口逃入地下。
木屐尚在屋内,可为明证。
又市仔细观察床间,确定其下必有密室。
因此,才建议阿甲若有万一,可逃往长耳住处藏身。
欲供阿甲藏身,惟那密室可用。只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遍寻不着的御行——即宗右卫门,亦藏身此处。
宗右卫门表示,该地底密室以石造成,室内牢固宽敞,既有水井,亦备有食物,藏身十至二十日,绝不成问题。虽不知是于何时、因何故而建,但这回的确是派上了用场。
宗右卫门潜身地下后,情势便开始急远发展。
屋外可能尚有监视——欲外出,也是难为。
接下来,阎魔屋亦遭逢敌袭。
角助遇害后,小右卫门及时现身,为阿甲解了危。获救的阿甲采信又市的建言,与小右卫门一同前往长耳住处。小右卫门一眼便发现密室所在,四人会合后,仲藏与宗右卫门听说了阎魔屋的惨况,小右卫门与阿甲也听说了仁藏的计策。
知道一切后,小右卫门顷刻动身。
确认又市与山崎无恙后,便迅速折返——
引领宗右卫门前往该贫民窟。
虽没能救山崎一命。
但仁藏的计策终究收效。死而复生的只右卫门现身众人眼前,演了一场精彩好戏。
小右卫门曾建议,当宗右卫门进入贫民窟时,自己亦就近潜身,若见到情势生变,便可及时搭救。
好意敝人心领,然并无此必要,宗右卫门回道:
因不愿再见任何杀生之举—
敝人决心代只右卫门,受枭首示众之刑——
又市直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万万想不到,为无宿人洗刷罪业,用的竟是这种手段。
何须如此?又市问道。只消宗右卫门化身只右卫门,昭告认其为本尊之无宿野非人停止行恶——仁藏的计策便已大功告成。何况,在场目睹者必将尽速向全江户之无宿野非人传达此事。如此一来—
这还不够,宗右卫门说道。
得向全江户百姓昭告——
众人往后得以高枕无忧。
若不如此。
不出多久,有心人必将再兴祸端。御行继续说道:
人人心怀恐惧,幕后黑手正潜身此恐惧之中。即便众无宿人真心悔改,自此不再为恶,百姓对此依然一无所悉。恐惧一日不除,大众仍将饱受魔头只右卫门要胁。只要仍有人不知情——
只右卫门形同不死,宗右卫门说道。
故此,敝人必得化身只右卫门,以只右卫门之身死于大众眼前。如此一来——
方能化除此魔头之奸计,宗右卫门说道。
岂能……
岂能如此?又市质问道:如此一来,你不就得牺牲性命?难道这也在仁藏的计划之中?人命关天——岂能如此布局?
仁藏大爷并无此计划,宗右卫门答道:
反而规劝吾人切勿送命——
不过,敝人本就来日无多——
死有轻如鸿毛,亦有重如泰山——
如此死法,岂不较病死荒郊更有意义?宗右卫门笑道:
想必汝并不乐见,然该人也将随敝人赴死。
所指似是三佐。
该人眼神——实教敝人不忍拒绝,宗右卫门语带落寞地说道:
除吾等两人之外,将不至再有人牺牲性命。先生就放心让吾等赴义吧。
话虽如此……
——人死了终究没戏唱呀。
又市在心中自语道。
不过,御行去意已坚,看来,已无半点供这小股潜说服的空间。
返回长耳住处后,宗右卫门便开始为赴死做起准备。自小右卫门与阿甲打听了只右卫门所起的大小事件后,宗右卫门换上与只右卫门生前同样的衣装。素未谋面的弟弟衣装,竟成了宗右卫门赴义的寿服。
据信——根津的六道稻荷堂,便是宗右卫门与只右卫门兄弟遭弃的场所。
两人乃为爹娘所弃。
宗右卫门曾自有养育之恩的僧侣口中,打听出自己遭弃的场所。虽无任何记忆,名称至少是记住了。宗右卫门表示——当年僧侣乃是于言谈中,不觉脱口说出此名。或许,只右卫门的名号稻荷坂,即是由此而来。
后来。
宗右卫门被当作只右卫门,于城内公开游街,又于众人面前遭斩首示众——
就这么死去。
这下终于见着他了。
离开刑场后,又市刻意绕了远路,行至浅草外围。
来到了长耳住处。
一拉开门,便看见小右卫门、与那逼真傀儡——名曰阿银——俱在屋内。阿银这回作一身百姓姑娘打扮,但一张脸依然神似人偶。
小右卫门瞥向又市问道:
「事成了么?」
「噢,事是成了。我——又眼睁睁看着两人赔上性命。」
「唉。」
去瞧么?短促地应了又市一声后,小右卫门转向阿银问道。不去,阿银面无表情地回答。不瞧也罢,小右卫门回道。
「去瞧什么?」
又市问道。去瞧那首级,小右卫门回答。
「本就不是妇孺该瞧的东西。更不该公然示众。」
「话是没错。不过,这宗右卫门——可是这小姑娘的伯父。」
「噢?」
如此说来,阿银竟是——
「也罢,都自个儿说不去瞧了。反正人都死了,瞧了也没用。」
小右卫门如此说道,但阿银只是默默不语。
又市端详着两人好一阵,最后终于受不了这沉默,高声喊道:
「倒是,你这秃驴在做什么?难不成还躲在地洞里?胆子再小也该有个限度吧。」
又市气冲冲地站起身来,快步走向床间。
原本穿在宗右卫门身上的衣装、偈箱、白木棉头巾,折叠得工工整整地摆在床间一旁。
又市正欲朝地板一踢,床间突然升起,直朝又市倒去。
「这是在做什么?难不成想夹死我?」
「吵个什么劲儿呀,又市。还骂我胆子小?我这鼠胆,这回不是立了大功?」
地板下先是冒出一顶秃头,接着一张生有一对长耳的古怪脸孔随即现身。
「你当自己是个妖怪傀儡?难道不知如此现身只会更吓人?这下还是大白天的,你这妖怪还不给我滚回箱根那头去?」
你这小伙子还真是没口德呀,仲藏整副身躯不耐烦地爬了出来,一走到座敷,便将胳臂伸进了地洞里。举起壮硕的胳臂时,拉起的是业已换上一身旅装的阿甲。
「瞧我为防万一,先将大总管给藏了起来。毕竟幕后黑手还没解决,谁能放得下心?」
没错。
冒名的只右卫门——即害死了只右卫门,策划一切恶行的诸恶乱源,依然是毫发无伤。
阿甲在凌乱依旧的座敷跪坐下来,面朝又市磕头一拜。
「又市先生这回辛苦了。」
「大总管切勿多礼——噢,似乎不该再以大总管称呼了。阿甲夫人,向我磕头绝无好处。倒是,请先收下这个。」
又市向阿甲递上以白布包裹的两块牌位。
「是角助和巳之八。」
多谢先生,阿甲虔敬地接下牌位,恳切地致谢道。
「为他们俩起戒名(注53)的是个窝囊的臭和尚,也不知两人是否能成佛,但角助和巳之八的遗骨,都已葬在谷中的寺庙内了。虽不知其他人怎么了,但应已接受超渡。山崎大爷已由贫民窟的居民所厚葬,而棠庵那老头子——」
则是不知上哪儿去了,又市说道。
「那么,阿甲夫人,接下来有何打算?」
「我打算——将两人送返故乡。」
记得两人都是飞驿出身来着?又市这么一问,阿甲便默默点了个头。
「两人自告别亲人后来到江户,至今均未曾返乡。」
「有我护送,无须挂心。」
仲藏露齿笑道。
「怎不担心?有你这么个引人注目、又笨手笨脚的家伙作伴,岂不是更危险?」
「甭担心。别忘了我有副鼠胆。」
话毕,长耳再度笑了起来。
阿甲凝视着仲藏半晌,接着才转向小右卫门,低头致谢道:
「承蒙大爷照顾了。」
无须多礼,我不过是受这小伙子牵累罢了,小右卫门转头望向阿甲回道。
「倒是,老板娘。到了飞驿后——可有什么打算?」
「打算?所指为何?」
「可打算返回此地?」
我无此打算,阿甲说道:
「虽尚不知是否将于飞驿落户栖身,但我已不打算返回江户。」
「如此较为稳当。」
我亦是个无宿人,阿甲面带微笑地说道:
「即便如此,江户仍是危机四伏。离乡背井,总好过丧命。」
没错,有什么比丧命更不值?
「喂,小右卫门,我打算护送完阿甲夫人便回来。可有危险?」
当然危险,又市说道:
「方才你自个儿都说了,幕后黑手至今毫发未伤,何况,尚不知他究竟是何方神圣。唆使无宿人充当卒子的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