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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仁吓了一跳,登时就不敢叫她了,板板正正坐在她边上,感觉坐的局促,手和脚放的都不是地方,左思右想,也不知道是哪儿得罪她了,就这样在车上晃晃悠悠,又过了两个中间景点的停靠站,末了司机赶人了:“终点站,镜海,下车了啊。”
郑仁装着没注意到季棠棠的表情,很是“兴奋”地招呼她下车,一下车就看到远处围了不少人,一个赤脚穿白色纱裙的美女正在摄片,郑仁猜到应该是阎老七他们:他们进沟进的早,算算时间也确实该拍到镜海这一站了。
季棠棠也注意到了:“那就是阎老七他们吧?”
难得终于开了个话头,郑仁赶紧接上:“是啊,要不要过去看看?记着那张脸,以后见着了,记得躲开。”
季棠棠笑了笑,说了句:“我还真挺想看看阎老七长什么样的。”
郑仁吁了口气,带着季棠棠凑到跟前,摄片的区域是一块,旁边搭起个大的帐篷,虽然只包三面,但是因为有自带的发电机,伴随着隆隆的机器声响,帐篷里居然是在打热风的,里头有两张大的帆布椅子,阎老七坐了一张,另一个浓妆艳抹裹了军大衣的模特坐另一张,帐篷后头停了辆商务车,估计重的设备什么的都是车子拉上来的,几个五大三粗保镖模样的有踱步的,也有凑在一起抽烟聊天的,其它工作人员都在摄片那一块,打反光板的、控机的、化妆的、还有抱着羽绒服在边上焦急等待的助理,要说这模特,敬业是真敬业,这么冷的天,穿那么薄的纱裙,对着镜头或笑靥如花或烟视媚行,一点都不带因冻失态的。
郑仁指阎老七给她看,声音压的很低:“那就是,一般车子是不能进景区的,估计打点的到位。据说现在开始做正当生意,要洗白,但是前头道上得罪的人又不少,所以每趟出来,保镖那都五个八个的配,亏得没让峰子进来,撞上了绝壁打残了。”
季棠棠嗯了一声,对着阎老七细看,阎老七这个人,长的还真是恶形恶相,眼白奇多,三角眼,属于相术里极不推崇的蜂目,脖颈偏短,脑部却耸起,又是摯鸟顶的形,确实也不是个善茬,郑仁觑着季棠棠没在意,赶紧掏出手机给岳峰发了条短信:“你女朋友有点不对劲啊。”
短信过去不到五秒钟,岳峰电话就过来了,郑仁怕季棠棠听到,眼神朝她示意要离开一下。
季棠棠点点头,又回头去看阎老七,他估计待着有些烦了,陪女人这种事,到底不如玩女人来的有兴致——几个呵欠打过,顺手拿过边上的报纸展开了看,从季棠棠的角度,可以看到正面的报纸名称《南城快报》,满版的汉字,藏区是卖不动的,而且从名称就看出大概只是在湘黔滇等南边的城市有市场,季棠棠撇撇嘴,正准备把目光移开……
一阵风吹来,报纸最外头的一页往外掀了掀,露出内页的社会版面,只是一两秒的功夫,又盖了回去。
恍惚中,她觉得自己看到了夏城的照片,还有那个打在照片上的鲜血淋漓字体的标题。
季棠棠的心剧烈的跳动起来,嗓子里突然干的厉害,她推开挡在身前的看热闹的人,慢慢向着阎老七走了过去。
周围好像突然就安静下来,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她的腿有些发软,但还是一步步踩到实地,她穿过摄片的场地,控机的长头发男人愤怒地向她呵斥着什么,但她什么都听不见,只能看到两片快速开合的嘴唇,和一排参差不齐的牙齿,慢慢的,所有人都发觉出她的异样了,每个人都在看她了,阎老七也发觉了,他警觉地坐直了身子,看着面色惨白越走越近的季棠棠,旁边的几个保镖互对了一下眼色,向这里走近了两步,其中一个把手按在了腰间的凸起物上。
这些人的紧张或是异样,季棠棠完全没有留意到,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份灰扑扑颜色的报纸上,颤抖着伸手去抽的时候,阎老七的保镖紧张极了,有两个几乎马上就要扑过来,却被阎老七的眼色逼退了。
阎老七毕竟历的事多,遇乱也稳的多,他虽然对季棠棠的举止很奇怪,但直觉一切都不是冲着他来的——季棠棠拿报纸的时候,他甚至很配合。
季棠棠慢慢摊开了报纸。
100、第⑨章
岳峰问她:“为什么呢,咱们不是一直很好吗,又没吵架。”
季棠棠没吭声,她绕过岳峰进了房间,把收好的背包压实,最后拉链收口,房间里很静,拉链拉上的声音刺耳而又熟悉——像极了原先无数次的收拾启程,季棠棠忽然感到踏实,其实这才是自己该走的路吧?
她对岳峰说:“岳峰,其实咱们俩都走错路了,你有你的道,我有我的道,两个人忽然一起跑偏了,才错到一起来,到底也错不了很久的,咱们各自回去吧。”
岳峰盯着她:“你在景区那,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季棠棠轻声回了句:“也没发生什么事,就是突然想明白了。”
她要真是又哭又闹,反而好办了,岳峰怕的就是她这种平平淡淡一切都无所谓的态度,他尽量说的平静:“棠棠,你现在心情不好,这事咱明儿再商量行吗?大家能走到一起,也是缘分,别冲动做决定。”
他说着就转身回房,才刚走到门口,季棠棠一句话就把他定住了。
她说:“岳峰,我跟你说分手,不是跟你商量,我只是走之前,告诉你一声。”
她弯□子背包,有一段日子没背包了,肩膀被包的重量勒的生疼,她走到岳峰身边,不敢看岳峰的眼睛,低头去握他的手,眼泪滴到岳峰手背上,烫的灼人,岳峰的手颤抖了一下,反手把她的手包在掌心。
季棠棠说:“岳峰,我知道你一定明白,我也不用多向你解释,我只是想告诉你,能认识你,跟你度过一起的日子,是我这几年来,最开心的时候,真的。”
“我希望你明白,但凡我能没有负担地去喜欢你,除非你不要我,我是一定不会先放手的。我真的尽了最大的努力了,真的。”
岳峰的眼前蒙上一层泪雾,问她:“真的这么糟?真的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季棠棠没回答,她抬起头看岳峰,看着看着眼泪又下来了,说:“岳峰,你以后少喝酒,少抽烟,交一个漂亮听话的正常的女朋友,也别把我全忘了,背着她的时候,偶尔想想我,我会高兴的。”
岳峰伸手抹了抹眼睛,忽然笑起来:“我早说了你煽情煽的厉害,靠,说的老子都要哭了……”
说到后来,声音有点哽,没说下去了。
季棠棠松开手,说了句:“那我走了啊。”
岳峰心里一沉,他想起和季棠棠认识以来,她总是偷偷的不告而别,但或是阴差阳错或是缘分使然,两人总是能再聚到一起,这一次,她这么坦然的告别离开,会不会真的就相见无期了?
季棠棠走了两步又折回来了,说:“岳峰,跟我照张相吧。”
岳峰没动,季棠棠知道手机在他兜里,伸手掏出来,调到自拍模式,自己站到岳峰面前举着对焦,她个子没岳峰高,屏幕呈现的画面是仰角,总有点怪怪的,岳峰把手机接过来,示意季棠棠靠近点,对好焦,看着两个人依偎的画面,忽然就舍不得摁下照相键了,总想把时间拖的长点,再长点。
岳峰说:“你能笑好看点吗,难得跟我拍张照,别这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季棠棠瞥了他一眼:“你不要嫌弃我照的不好看,岳峰,你以后就明白了,想找个跟我一样好看的,也是挺不容易的。”
岳峰失笑:“脸皮还挺厚。”
顿了顿吩咐她:“我一只手不好操作,我举着,你去摁。”
季棠棠嗯了一声,伸手去触键,指尖将触未触,忽然有电话进来了,拍照的页面跳掉,切换出来电显示。
秦苗。
季棠棠缩回了手,有点发怔,又有点自嘲,她对岳峰说:“接电话吧,三更半夜的,没准有急事呢。”
说完了觉得再待着好像也挺傻的,慢慢转身离开,下楼的时候,还听到铃声一直在响,打开楼下大门的时候,夜晚的寒风迎面扑来,几乎是与否同时,铃声止歇,她听到岳峰接电话的声音:“喂?”
冥冥之中,一定是有老天在捉弄她,为什么苗苗在这个时候来电话了呢?
下台阶的时候,她忽然又想通了,觉得苗苗的电话,来的太适合了。
或许她跟岳峰,真的只是彼此的一段插曲,岳峰的命定之人,一直都是苗苗,现在,岳峰只是又回到了正确的路上,像是开车开岔了那么一小段。
如果每个人的一生都是一部电影,岳峰的女主应该一直都是苗苗,她只是影片中间的一两个镜头或者片段,苗苗的电话,像是一个提示的标志,又像是一个界标,昭示着从此刻开始,每个人又回到了该走的路上。
岳峰和她,都各归各位了。
季棠棠用了好大一会,眼睛才适应了黑暗,面前是一条黑魆魆的幽长小道,像极了祸福未卜看不到尽头的未来。
季棠棠深深吁了一口气,把面罩拉到鼻子以上,警觉地看了看周围,大步向外走过去。
既然重新回到孤身上路的状态,有很多现实的因素就必须考虑,比如夜半的安全、打算、可行性以及……
下一站。
季棠棠决定去古城,不管怎么样,送叶连成最后一程。
她在彭村外围的省道上等了好久,几乎没有走夜车的司机,想搭顺风车很困难,好在季棠棠不是特别在意,她满怀心事地坐在路边上,把背包竖在迎风的一面挡风,看到车子就赶紧起来招手,一般来说,单身的女性搭车比男人要容易许多,而且季棠棠也打定主意,上车之后,甭管司机要不要,尽量给车资,会看眼色行事的话,司机也喜欢,会帮着介绍搭下一辆车。
等了约莫一个多小时,终于有车肯停,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汉族人,满脸的困倦,摇下车窗,看季棠棠跑近,打着呵欠问了句:“姑娘你去哪啊,我跑云南的,不去成都。”
九寨拦车,大多是下成都的,司机估计也是搭客搭出经验来了,开门见山就把目的地给讲明了。
这对季棠棠来说,简直是莫大的惊喜:“师傅我也去云南,你到点把我放下来就行,我知道路远,可以帮着给油钱,或者路上包饭。”
司机对她的知晓行情很有点意外,末了点点头:“上车吧。”
车里打着空调,特暖和,季棠棠坐在后座,想跟司机搭两句话,说了会见他爱理不理的,又顾及开夜车还是不要分心的好,也就不说话了,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转身透过后座玻璃看身后的景色。
九寨虽然是国家级景区,到底也是位置偏僻群山环抱,也就中心的彭村有灯火了,离的一远,彭村的灯就像萤光一样微弱了,加上出景区的路是大拐环道,车子很快就驶进了全盘的黑暗之中,有时候风大,能听到外头山上的林木枝桠被吹的沙沙作响的声音,道旁边影影绰绰的,很有些鬼气森森。
季棠棠深深吁了口气,又转身坐好,车载音响里放的是藏族活佛念的经文,说是念经,又好像唱歌一样好听,听着听着,心也跟着平静下来,忽然又觉得,自己还是有那么点点运气的。
至少,搭上了这辆刚好要去云南的车,省却了夜半捱冷风的辛苦,也省却了好多周转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