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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棠棠轻声打断她:“你太吵了,让我安静会不行吗。”
盛锦如叹了口气,果然有好久没再说话了,石棺里的水咕噜噜翻滚着,像是催眠的曲子,极度的体力消耗和情感消耗都会让人产生困倦感,季棠棠慢慢闭上眼睛,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睡着的时候,盛锦如耳语似的叹息了一声:“小夏,认命吧,这是你的命。”
季棠棠睁开眼睛:“我没有这种命,你害了我爱的人,跟我说这是我的命,你以为你是谁,我的命让你来定?”
“小夏,外婆给你讲个故事,讲完了,你就明白了。”
“不想听。”
“耳朵在你身上,听不听,随便你。”
深重的仇恨和逆反心理让季棠棠烦躁无比,她伸手去捂耳朵,却仍然能听到盛锦如苍老而又透着荒凉的声音。
“从哪讲起呢,牵涉的人太多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讲,哦,就从石头告诉我盛影死了开始讲起吧。”
“石头比你大两岁,从小长的俊,人又机灵,我那时就想着,屏子生了女儿之后,跟石头许成一对,真是再合适不过了。谁知道屏子跑了,石头这边一时落空,后来一商量,就定了化尸铃这一支,跟盛影配了,反正年纪都差不多,也挺好的。”
“你妈妈走了之后,我就不大放盛家的女人在外走动了,但凡事总有例外,加上石家那些老头子总跟我说,时代不一样了,外头的东西不一样了,孩子们得上学,不然没法跟外头做生意,所以石头他们都是到外面去上学的,盛影她们不好出去,但也识字、看书,有时候看看电视,知道外头是个什么样子。”
季棠棠捂住耳朵的手慢慢放了下来。
“石头到了外头,心会野,会喜欢上花花世界里的小姑娘,我事先想到过,明里暗里也跟他提过几次,年轻人喜欢玩可以,不要太认真,毕竟身份跟别人不一样,他表面上点头答应,心里应该一直没听进去。”
“盛影长的不漂亮,脾气也不好,窝在这大山里头,没那么多狐媚的把戏,自然没有外头的小姑娘讨人喜欢。石头不喜欢盛影也正常,但他不应该这么大胆子,设计去害盛影。”
“他回来跟我说了盛影的死讯,说是遇到了屏子的女儿,屏子的女儿手里有鬼爪,盛影死在鬼爪下面,哼,我老婆子是老了,人老,脑子还不糊涂。石头这件事做的聪明,让人抓不到什么把柄,我也就不动声色,没说他什么。”
“但是因为盛影的死,化尸铃这一支断代了。”
“小夏,你应该也听说过,盛家只有头胎生的女儿才能掌铃,生男生女这种事,不是人力能掌控的,每一脉铃,都可能面临断代的风险,这件事,石头难辞其咎,他一定得付出代价的。”
“他姓石的,既然被选中了,那就只能娶盛家的女儿,他喜欢尤思,尤思又是外姓,没关系,在盛家,这种事可以两全,我让尤思变成盛家人,去接化尸铃这一脉的班。”
季棠棠自己都没发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起来了,她喉咙发干,声音有些沙哑:“怎么变?”
盛夏肯安静听她说这个故事,盛锦如辛酸之余,又多了一丝欣慰:“老话常说,你是哪一家的人,你血管里就流着哪一家的血,尤思不是盛家人,我得清洁她,改变她,这第一步,我得放干她的血。”
这句话直接就把季棠棠给震懵了。
盛锦如心中叹了口气,似乎想起了什么,重新开始盘起手上的佛珠手串,似乎这样一颗一颗的盘过去,可以让自己的心情更为平静:“你也知道,血液支撑着人体脏器的运行,失血过多的话,人会死,所以,只能把她放在加注了我们盛家古老方子活水的石棺之中,同时,一点一点的,慢慢地,从她身上的九个孔窍,推进九种掌铃者或者是后人的血。”
季棠棠像是听天方夜谭:“你这样,用盛家人的血去换她身上的血,换完了,她就能成盛家人了吗?这也不行,人的血型是不一样的,不同的血型,她也接受不了啊?还有……”
还有什么,她自己也混乱了,这个命题原本也就不存在吧,现代医学上,的确是有全身换血的说法,但那应该是透析的一种,绝对不可能是这种放干一个人的血,再给她输入别人的血,而且是九种血吧?整个操作过程,不会感染吗?不会排异吗?完全不存在操作的基础啊!
不不不,是她想多了,总用什么科学和现实去揣度盛家的做法,盛家本身就是一种诡异的存在,如果一定要解释,又怎么解释她们用音阵把她的病给治好了呢?
“血是很奇怪的东西,她的确接受不了,会有全身或者局部的反应,所以整个过程,也只能在石棺中进行,依靠添加了药方的活水,帮助她度过这一蜕变。”
“最终的末了,整个过程完成,她可以从石棺里出来,正常吃饭、走路、说话、睡觉。”
季棠棠脑子很混沌,完全不知道该去如何评价这样的转换:“然后呢?她就成盛家的人了?可以掌盛家的铃了?可以填补盛影的空缺了?”
盛锦如缓缓摇头。
“这一过程经历痛苦,像是破茧成蝶,盛家把这一做法叫做蝶变。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全盘接受别人的血,总会有一定的异常反应,盛家的九种溶血在她身上,一定会有起不了作用或者有弊无利的部分,这部分慢慢沉积,在她身上会形成一块疤,不知道为什么,这块疤也是蝴蝶形状,颜色黝黑,我们把它叫做黑蝶斑。”
“有些人对盛家的血接受度来的大,黑蝶斑就小些,有些人接受度小,黑蝶斑就大些,即便这个人正常之后,身体里的血毕竟不是自己的,还是需要时不时注入新的溶血,没人给她注的话,她血管里的血慢慢陈旧、老化、不再流动,整个人会变得干瘦、晦暗、失去活力,等到这血再也不流的时候,她就会死。”
季棠棠冷笑:“所以这个人一辈子都不能离开盛家,盛家的溶血就是她的罂粟毒药,吸毒上了瘾,离开了就会死对不对?”
盛锦如没有正面回答,还是按照自己的节奏继续着这个故事:“除此之外,黑蝶斑会定时发作,据说很痛,到底怎么个痛法我不知道,但是我听说过,有人痛到极致,拿着刀子求别人把她那块黑蝶斑连皮带肉给剜了。”
“有用吗?”
“没用,治标不治本,有些事,不是你去了一块疤就能解决的。”
季棠棠怔怔看向石棺里的尤思,忽然就觉得无与伦比的难受,很多时候,她觉得自己已经够倒霉的了,没想到尤思比她还惨:尤思做错过什么呢,什么都没有,但是在她身上发生了那么多让人发指的惨剧,原本以为,在敦煌她被人□已经是最黑暗的一幕了,没想到黑色的阴霾至此要伴随她一生,成为一个行尸走肉样的盛家人,还有如影随形如蚁附膻再也摆脱不了的变态病痛。
或许一个人在很悲惨的时候,安慰她最好的话不是“一切会好起来的”,而是“那算什么,我比你更惨”,季棠棠觉得有点对不起尤思,但她得承认,尤思的遭遇让她觉得,自己还没到走投无路的绝境,至少有手有脚,还能正常的呼吸。
她忽然想起什么,问盛锦如:“我刚刚问你,她是不是就能成盛家的人了,是不是就能掌铃,你摇头了,那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盛锦如没有回答。
季棠棠觉得奇怪,又追问了一句:“那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啊?”
盛锦如回答的有些艰涩:“她掌不了铃,也不可能拥有盛家女人的能力,但是换血之后……她能和石家的男人生出能够掌铃的女儿来,而且至少三代之内,头胎一定都是女儿。”
季棠棠傻了:“什么?”
“长久以来,有一种说法,说是石家的男人可以保护盛家的女人,那是被误传了的,真正的事实是,石家的男人可以和这样改造之后的女人生出具有掌铃能力的女儿……”
季棠棠毛骨悚然,声音因为极端的愤怒而颤抖:“你们这样,跟秦家炼鬼铃造鬼胎有什么区别?你问过她愿不愿意吗,你们把她弄的不人不鬼的,这样生出来的能算是人吗,那是怪物!”
盛锦如似乎早已料到季棠棠会这么说了,她回答的很平静,一个字一个字,像是盛暑天忽然降下的漫天冰雹,瞬间就把季棠棠的愤怒给浇熄了,取而代之的,是森冷的寒意和恐怖。
“盛夏,你不能既受其惠,又回头痛斥这种做法的恶毒和不合理。没有蝶变,不会有我,不会有你妈妈,也不可能有你,如果你觉得这样生出来的后代是怪物,那么……我们都是。”
季棠棠头皮发麻,她惊恐似的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否认:“我不是!”
盛锦如看着她,慢慢放下手里的念珠,拿起一直搁在身边的水烟袋点上,淡淡的烟草味道近乎温柔和暖,像是情人的手,抚慰着极度紧绷而不能触碰的神经。
“七十多年前,解放前,掌路铃的女人突然壮年暴死,一时间,路铃一脉陷入断代绝境,大家商议之下,让山下村的几个男丁出去,娼寮也好,人口贩子手里也好,出几个钱,买个能用的女人回来行蝶变。”
“我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是因为当时世道太乱买不到,还是他们一时嗜赌把钱给花光了,总之最后,他们绑了一个年轻的女人回来,好像是叫阿惠,后来他们给取了个名字,叫盛泽惠。”
“这个女人的性格很刚烈,她不知道我们要干什么,一直挣扎撕咬打闹要我们放了她,带他回来的人说是从娼寮里买的,你也知道,当时很多女孩儿自己不情愿,是被卖进去的,难免寻死觅活,当时主事的人也没多想,主持着行了蝶变。”
“事情过后,盛泽惠反而听话顺从起来,当时,没有人猜到她是心机太重,都以为是乱世孤女,求个平安,已经认命了,对她也就没什么提防。据说,我满岁的时候,父亲还曾带她出去,在镇上的照相馆拍了照片。”
“我两岁上的一天,吃饭时她没有出现,当时没人疑心,直到晚上她没回来,才有人猜测是逃跑了,大家都担心她会把盛家的秘密泄露出去,所以一定要把她找回来,这个时候,山下村的几个人才老实交代,原来不是娼寮里买的,是在路上绑来的。”
“主事的没有办法,带人依着山下村那几个人说的地方寻过去,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打听,到最后,终于打听到个相似的,但是也带回来一个可怕的消息。”
“这个女人,是黑苗。”
“你应该知道,苗女善蛊,最常见的故事是她们有心上人,去大城市或求学,或工作,为了让恋人不变心,她们会给恋人下蛊,约定一年之后,一定要再次回来,或迎娶,或相聚,她们才会给解蛊。”
“盛泽惠就有这样一个爱人,也是造化弄人,她被绑进八万大山的时候,居然正是那个男人回来找她的时候。”
“接下来的事情猜也猜到了,那个男人没有负心,但是无人解蛊,苗人的蛊很复杂,非施术者不得解,村子里的人虽然想帮他,也无计可施,眼睁睁看着他痛苦哀嚎三天三夜,七窍钻出毒虫而死。”
“村子里找不到盛泽惠,那个男人死了,也不知道她会投奔谁,主事的人一直打听,大半年之后,忽然得知一个消息,那个男人以前在上海滩做教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