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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话根本就不是赌气的话,而是人家有底气的话。
“这不是添乱嘛…”周凤祥喃喃说道,“都有这样的妹妹了,还来当什么兵啊!”
急报引起多少人的愤怒惊讶,一直期盼着的徐四根反而平静的很。
在牧监马厩里完成一日的公事,也就是烙完马掌,日头西沉之后,徐四根直接拎水冲洗了。穿上自己衣裳走出院门,在街上打了两壶酒又买了些糖果小食等物满满当当的拎了一篮子,东绕西绕的来到一个巷子里。
一家门前有两三个小童追跑嬉闹,院门大开着。徐四根在门前站定,喊了一声刘江哥。
院子里一个男人站住脚带着几分无奈看过来。
“怎么又是你。”他说道,“徐四根,你回去吧,那件事我真不知道,也没什么可说的。”
徐四根笑了笑没有在意他的回避,将手中的酒放在门前。
“没事,我今日高兴,就打了些酒,也没人可以一起乐一乐。想到你和他们到底是同袍并肩而战一场,所以就过来看看。”他说道,不待院中的人说话转身就走。
看着徐四根离开,院中的人站着没动神情复杂,屋中有人妇人走出来。
“五郎。又是徐四根吗?”她低声问道。
男人嗯了声。
妇人叹口气。
“也怪可怜的…”她说道。
“可怜什么?”男人高声猛地打断她喝道,“战死的人多了,都要可怜吗?既然就是来当兵了,就知道有死的那一天,有什么可怜的!”
妇人被喊的面色微红。
“我就是知道都有那么一天,所以我才可怜!”她这次没有像以往那样低头温顺的走开,而是抬起头喊道。眼圈发红,“我可怜的是当兵的都可能会有这么一天,到时候死了白死,还要被人构陷,妻儿不得安身立命,还要被人驱赶而去。所以我才可怜,今日不可怜他人,来日谁会可怜我们!”
男人被她喊的神情发白,要发怒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胡说八道什么!”他喝道,转身甩手进屋子里去了。
妇人抬手愤愤的拭泪。一眼看到门口放着的两壶酒,她熟门熟路的过去拿起来。
“…替人瞒着有什么好处,升个小兵勇,还要记着人家的情,又被人忌讳着,还不如…”她说道,说到这里向外看去,巷子里已经看不到徐四根的身影。
“…还不如被人记着恩情,况且又出手那么大方…”
她嘀咕一声,看了眼手里的酒,用力的嗅了嗅,带着几分欢喜冲门外喊道。
“…大头,大头,去街上买些羊骨头来,娘给你们加个菜。”
在这妇人让孩子去买骨头的时候,徐四根已经转到另外一家门前,不过他并没有进门,而是站在巷子里伸手抚了抚在门外玩耍的孩童的头。
孩童显然跟他熟悉了,嘻嘻笑着并没有回避。
门前有两个妇人,年轻的见到了立刻戒备要起来赶人,却被年长的伸手拦住。
“娘…他要是发了狠,恨着咱们…小宝可…”年轻的妇人低声焦急的说道。
年长的妇人摇头。
“面由心生,他不会伤害小宝,更不会害咱们的。”她低声说道,看着巷子口。
年轻妇人有些不安的也看过去,见徐四根已经蹲下,不知道和孩童说什么,他笑了孩童也笑了,然后从篮子里抓出一把糖果塞给孩子,看着孩童高兴的举着跟同伴分发去。
他蹲在路边,看着嬉闹的孩童们,不时的咧嘴笑。
“听说那死的一人还留下一个孩子…”年长的妇人忽地低声说道。
年轻妇人被针扎了一般哆嗦下转过头。
“娘,别说这个!”她带着几分不安警告道。
年长的妇人看她一眼,低下头做针线不说话了。
年轻妇人再转头要喊孩子回来,却见蹲在路口的徐四根已经走了,她将张开的嘴又合上,神情有些复杂。
天黑的时候,徐四根的篮子已经空了,他的神情带着几分轻松,站定在牧监马厩的门口,如今他寄居在这里,刚要迈进门,其内有五六人走出来。
“徐四根。”为首的沉着脸说道,“姜大人要问你的话,跟我们走一趟吧。”
徐四根神情坦然点点头,他就这样转身跟着,眼角的余光看着四周明明暗暗的许多人投来视线,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问吧,说吧,不怕问,不怕说,就怕没人问没人说。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不怕
西北开始核查的时候,京城里御史台里也不断的有人被带进来。
“…怎么样?说了没?”
“。。很精神,昨日还做了一首诗呢…”
“…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这么硬气?还以为最多扛三天就要哭着写遗书呢。”
御史台里很多人聚在一起说笑,正说着话见外边有几个人板着脸疾步进来了,大家忙停下说笑站直身子肃正面容,视线却随着那几人进了官厅。
“又抓了谁?”他们低声议论,还没说上两句话,就见有几人又出来了。
“传他们进来。”一个御史沉脸对小吏说道。
小吏应声是疾步而出,众人的视线跟着看去,带着几分好奇又兴奋。
皇城外的省寺诸衙街上马车缓缓而行,这里的门庭都算不上豪华,反而有些破败,但却带着肃穆而庄严,一路走来门庭基本相同,只有他们停下的一间门向北开,与其他南开门不同。
范江林跳下马,看着身后的马车,半芹下了车,扶下程娇娘。
“妹妹,你还是别去了。”范江林说道,“要怎么说你告诉我,我能行的。”
程娇娘伸手掀起一角幂篱,露出面容微微一笑。
“上战场血战的事是大哥你做的事你来说,迎接哥哥安葬哥哥们是我做的事,我做的事自然我来说。”她说道,“我们说我们做过的事,我们也不怕他们知道,没什么可担心的。”
范江林点点头。
“好,那妹妹你跟着我。”他说道。
二人抬脚迈步,猛地一旁疾走过来几个人,硬生生的撞开他们。
范江林眼明手快的将程娇娘扶住,一面愤怒的伸手,程娇娘抬手拉住他的胳膊。
“干什么?这里什么地方?堵着门做什么?”那几人已经尖声喊道。
这是几个皇宫里的内侍。
范江林和程娇娘后退一步,看着他们过去了。
“没事吧?”范江林问道。
程娇娘嗯了声。手在幂篱内展开,露出其中被塞过来的一张纸条,她没有迟疑伸手打开了。
程昉别难过。
“妹妹?”范江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几分关切不解。
程娇娘将纸条叠好放入袖中。抬起头。
“走吧。”她说道。
………………………………………………
“老爷。”
周老爷书房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一声喊门猛的被拉开了,周夫人迈进来,神情激动,打断了周老爷和周六郎的说话。
周夫人的视线落在几案上,哪里摆着一张奏章,周老爷手里还握着笔。
“你要写什么?你要写什么?”周夫人疾步上前一叠声问道。
“妇人家,问这个做什么?”周老爷沉脸说道。
“你是不是写弹劾奏章呢?你写这个做什么?如今街上人人惶惶怕被卢正牵连,怕御史台的人上门,我已经打听了。所有的事人家都认定是那女人干的,把我们家撇开了,你怎么上赶去作死啊!”周夫人说道。
“母亲,没那么严重…”周六郎说道。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周夫人扬手甩了一耳光。
这一巴掌打的周老爷都懵了。
屋子里一阵安静。
“我送你去西北是让你建功立业的,不是让你为了女人舍家弃业的!”周夫人哭道。
“你懂什么?”周老爷有些羞恼。巴掌打在儿子脸上就好似打在自己脸上,他伸手拍着几案喝道。
“我什么都不懂。”周夫人哭道,“可是我懂六郎他为什么这么做!你拍着良心说。”
她看向周六郎。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女人,你当初会跳出来说话?”
周六郎沉默一刻。
“不会。”他说道。
“你看你还说不是因为…。”周夫人气道。
话没说完被周六郎打断了。
“母亲,她不是那个女人,她是程娇娘,她是姑母的女儿。她是我们周家的外亲。”他说道,“我们这辈子只能跟着她走,她荣我们则荣,她败我们也得不到好,如今事情已经出了,不是我们要撇开就能撇开的。就算现在没事,将来也少不得被清算。”
“哪有那么严重,是你们非要往她身边靠。”周夫人拭泪说道,“是你们不舍,舍了舍了。也就舍了。”
“母亲,你放心,不会有事的。”周六郎说道,上前几步跪坐在周夫人身边。
“怎么不会有事?闹出这么大的事,被人当刀子使,不管那个赢了,她都逃不掉一个忤逆的煽动民事的恶名,朝廷怎么会忍受这样的人在!”周夫人拭泪说道。
周六郎笑了。
“母亲,你也懂这个。”他笑道。
“你还笑得出来!我又不是傻子。”周夫人哭道,“我好歹也在京中混迹多年。”
周六郎笑了。
“母亲,你放心,她不是刀子,她是打造刀子的人。”他说道,“她可不会让刀子伤了自己。”
相比于周家的焦急忧心,皇宫里气氛一如往日,晋安郡王的宫殿里更是安静和煦。
因为昨夜睡得晚,吃过早饭又在院子里追着球跑了一大圈,庆王便又困了去睡了。
庆王睡了的时候,便是晋安郡王抓紧时间读书的时候。
不过这一次他坐在几案前拿着书却久久不翻一页,每一次殿外有脚步声走动,他便坐直了身子,直到最后干脆扔下书走出来站在廊下。
“殿下要出去吗?”门外随侍的内侍问道。
晋安郡王摇头,不说话也站着不动就那样看着外边。
郡王一个人的时候总是这样的沉默古怪,大家低头不再说话了。
八月末九月初的风凉凉的闷闷的在宫殿里外安静的盘旋。
殿门外出现一个内侍,手里拿着一个奏章,笑眯眯的走来。
这是皇帝身边的从六品的内侍官,见他到来晋安郡王立刻展开笑容。
“殿下,陛下有份奏章要你看看。”他笑眯眯说道。
晋安郡王点点头转身进门,内饰跟进来,门自动的被外边的内侍拉上。
“见到她了吗?”晋安郡王转过身就问道。
内侍依旧笑眯眯。
“殿下,咱家办事还不放心吗?”他说道,一面将手中的奏章捧过来,“别急别急先接着这个。”
一面又啰嗦的叮咛。
“殿下,您这样子可不能被人看到,殿下您上次在陛下面前多说了不该说的话,可是惹到人生气了…要是在被人抓住把柄可了不得…”
晋安郡王笑了,伸手接过奏章。
“了不得就了不得,又有什么。”他说道,一面再次催问,“怎么样?见到她没?”
“见到了。”内侍说道。
“给她了?”晋安郡王看着他眼睛亮亮问道。
内侍笑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