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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离云心一沉,他就知道父皇的心偏着莫离忧,原本他以为太后赐鲛人之泪给沈如意是想让沈如意嫁给莫离忧,可结果他想错了,太后想的是太子,若太后想的是太子他一点也不害怕,因为他知道沈如意必定不会愿意嫁给太子,虽然他与她相交不多,可不知怎么的,他总隐隐的觉得对沈如意有着某种说不出的了解,于了解之外他又觉得疑惑,疑惑沈如意为何对他有莫名的敌意。
沈如意越是冷落他,他就越想得到她,不仅是因为一个男人想要征服一个女人,而是他觉得自己真的对她产生了很大的兴趣,何况沈如意是天纵福星,又得太后和父皇欢心,一旦娶了她,必对自己登基有利。
他从来都没有忌惮过太子,最忌惮的是莫离忧,莫离忧与沈如意之间本来就有着某种扯不清的关系,他不敢肯定沈如意的心中没有莫离忧,一旦父皇赐婚,若沈如意不反对,那他岂非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女人,皇位都会离的他越来越远,就算他得不到沈如意,他也绝不能让莫离忧得到沈如意。
他心里虽作此想,面上却无比平静,目送着莫离忧的身影缓缓离去,他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莫离忧从生下来那一刻起便高高在上,他的母妃是高贵的楚夏公主,而他的母妃却是辛者库的贱奴,这两者之间的身份差别天悬地隔,也造就了他从小的卑微和谨慎,但凡说一句话做一件事都需要惦量三分,因为他害怕自己出错,害怕父皇更看不上他,他不要再害怕下去,他要翻身成为天纵国的最高统治者,手里若掌握着皇权,便没有人再敢嘲笑你的出身,这天下,这百姓,这所有的一切都将被自己踏在脚底,他喜欢这种权利在手掌控一切的感觉,所以他要努力,不择手段的努力,只要打败了莫离忧,他离皇权才会更近一步,而太子,他从来都没有畏惧过。
他静静的坐在那里,看见皇上的目光满带着倦容,他关切道:“父皇,儿臣瞧你脸色不大好,不如有事明儿再传唤儿臣来,父皇这会子还需好生息着才行。”
“离云,朕只有几句话想问的,你无需担忧朕的身子,朕还好,并不觉着多累。”
“父皇请说,儿臣洗耳恭听。”
“离云,你知道朕为何要支走离忧吗?”
莫离云摇了摇头道:“父皇恕儿臣愚钝,儿臣不知。”
皇上正要开口说话,高庸已经陪着十二万分的小心带着太监们抬着御膳桌子进来了,高庸尤还怕皇上生气,只低头哈腰道:“皇上,福瑞郡主昨儿个还特地交待过老奴照顾好皇上的饮食起居,奴才见天色不早,皇上还未进膳,就善自作主的命人抬了御膳桌子进来了。”
高庸说着心中倒抽了一口冷气,今儿皇上的心情绝不会好,可再不好也要用膳,福瑞郡主被人陷害,皇上怕她受了惊命她好好在忘忧阁待着,今晚她必不会再过来了,他没了指望,也只敢大着胆子命人送御膳进来,他好似在等着什么狂风暴雨般,唇儿微微打着颤。
皇上反倒笑了笑,伸手指着高庸道:“你倒嘴乖,拿如意来作伐子,也罢。”他说着,眼里露出少有的慈爱和温馨之色,对都会莫离云道,“离云,你瞧朕光顾着说话,怕是你也没吃过吧,不用陪着朕一道用膳,咱们可以边吃边聊。”
莫离云看着他满眼温和他甚至都开始疑惑了,父皇何曾这样亲切的待过他了,他的心有过一刹那的震动,多少了年,这还是他第一次与自己的父亲单独在一起用膳,这看似最寻常的事倒了他这里却成了可望不可即的幻想。
他的心有过片刻的温情,但立刻又转念想到他七岁的那一年冬天风雪交加,他不慎说错了一句话被父皇罚跪在冰天雪地里,他眼睁睁的看着玉贵妃带着莫离忧进了正安殿,他看见他们其乐融融,他跪在大殿门外,看着父皇慈爱的摸着莫离忧的头,他甚至能闻到屋内传来阵阵肉香,父皇竟然狠心到将他弃之殿外,连一顿饭都不愿叫他进来吃,那时候他觉得自己好多余。
从此,他便觉得要想吃的好,要想得到更多,唯有靠自己去争取,很多东西不会无缘无故的砸到人的头顶上,必需要付出努力,他要付出比别人多百倍的努力,他就不信他登不上这皇位。
他的心还未解冻立刻又挂上了一层更深更重的寒霜,可他的脸依旧平静,这桌御膳虽然简单,但也精致异常,荤蔬搭配,看来沈如意果然厉害,竟然能说服父皇多添了两道菜,父皇是什么样的性子连他都捉摸不透,偏沈如意有这样的本事,这样厉害的女人若嫁给莫离忧必定是个大祸害,莫离忧已经拥有了太多的东西,他不配再拥有沈如意,他正想着,皇上却笑着命他坐在自己身边,还道:“离云,咱们父子之间难得在一起用膳,你若想吃什么,尽管说,朕吩咐御膳房的人赶紧现做着送来。”
莫离云恭敬的欠着身子坐下,只笑道:“这几个菜就很好,儿臣已是得了口福了。”
皇上拿着银筷子指了一指桌上一个青花缠枝的瓷白碟子笑道:“朕看到这碟子缠花云梦肉倒想起了如意,这可是她的拿手好菜。”
莫离云心中疑惑,为何父皇在他面前总是有意无意的提起沈如意,他只笑着应道:“人都说福瑞郡主医术好,想不到她还有一手好厨艺,怪道父皇和太后都喜欢她。”
皇上笑道:“你快尝尝,看看合不合胃口?”
莫离云小心翼翼的动了筷子,轻尝了一口笑道:“果然味道极好。”
“朕素闻你不爱吃荤腥油腻之物,想不到你也换了口味。”皇上笑的意味难明,“离云,如今你也老大不小了,朕正想着要为你指一桩婚事,偏生这些日子总是不太平,朕想着等平定判乱,就给你指婚,只是朕左思右想,也未找到合适的人选,离云,你可有了意中人,不如这会子跟朕说说,朕帮你参详参详。”
本来莫离云还听的云里雾里,这会子听父皇突然跟他提起亲事,他心内蓦地一惊,父皇这样试探他,必是皇后跟父皇说了什么,若父皇一心将把沈如意赐给莫离忧,他若说出自己的心上人是沈如意时岂不触怒了父皇,若他不说又犯了欺瞒之罪,他额头上微沁出几许汗,只稍许,他便平静了下来,只笑道:“父皇,儿臣曾求皇后跟父皇说合说合,儿臣想着福瑞郡主就很好……”
莫离云边说边暗暗观察皇上神色,果然皇上的脸暗了几分,他心里只觉得冷,他笑了笑转口道,“可是儿臣后来才听太子提起太后有意将福瑞郡主指给他,他虽不太乐意,但也不忍拂逆了太后的一片好意,终究这件事也悬着,儿臣更不敢在父皇面前提起了。”
皇上见他脸上坦然,又听他都说了实话,而且还顾忌着自己的亲大哥没有跟自己提起,他心里便觉着他有了几分懂事和知进退,他面露满意之色,只略问道:“你觉得福瑞郡主好,究竟是因为她是沈如意,还是因为她是福瑞郡主,是朕身边的贴身女医官?”
莫离云怔了怔,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坚定道:“因为她是沈如意。”
“难道你半点也不在乎她的身份和地位,朕若将她贬为平民,你还会觉得她好么?”
“她即使是个平民,也还是沈如意,这点绝不会变。”
皇上叹了一声道:“这世上的好女人有很多,你放心,朕必会为你指一桩好婚事,只是如意不行,在她入宫之前,朕就答应过她,不会违背她的心意将她强指给任何人,你十叔也曾跟朕提起过,如意的心上人并不是宫中人,所以你和离忧,甚至于太后的心全都白废了,从今往后,你就收了这份心思,只安心做身为皇子该做的事,朕虽喜欢如意,但绝不希望因为一个沈如意弄的兄弟不睦,今晚的事,不用朕说,你消息灵通自然也知道些内情,皇后虽然犯下过错,但她所担忧的事也是朕所担忧的,朕不希望像这样的事再发生第二次。”他顿了顿,意味深长道,“离云,你可明白朕的心思?”
“父皇,儿臣懂得,儿臣原本也只想着喜欢一个人若得不到便默默的喜欢就好了,所以儿臣从未在父皇面前提起,还望父皇原谅儿臣,儿臣并非故意隐瞒父皇,儿臣今日听父皇一席话,更加明白有些事是强求不得的。”
“你明白就好,这世上的确有许多强求不得的。”皇上又是一声叹息。
他话说到这个份上,相信莫离云也已听了个明明白白,不管离云对如意是真爱还是假爱,他都强求不得,就如那至高无上皇权一般,不管离云是觊觎还是真的甘心臣服在太子之下,他一样也强求不得。
这一番醍醐灌顶的话,叫莫离云心思难平,他从小就认为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强求不得的,就如感情,就如皇权,他全都要强求,即使得不心也要得到人,终归比一无所获什么也得不到的好,他陪着小心同皇上用完晚膳便请辞而去。
他的心在这一刻松了几分,原来他的父皇竟对沈如意作也这样的承诺,原来莫离忧也一样得不到沈如意,他忽然想笑,却笑不出来,因为他的心早已失去了笑的能力,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枷锁牢牢锁住了他的快乐,从小他就知道快乐于他是最奢侈的情感,他没有一天快乐过,只要一天得不到皇位,他都不能真正的放松,不能真正的快乐。
暗夜里的烛火晒落在他的身上,给他的身影罩上一层蒙蒙暖色,只是他的心是冷的,这淡薄的暖色无法渗入他的冷,他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连同身子也跟着整个心一起冷了下去。
……
忘忧阁明亮的烛火笼罩在如意的身上,她静静的盘腿坐在榻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心思却飘远到无边的黑暗之中,舒妃竟然有一个孩子,而那个孩子就在刚才被皇上责令杖毙,她忽然想起他的恪儿,心揪的抽痛。
舒妃死后的荣光已经没有了,她被褫夺了封号贬为庶人,被人拖了出去胡乱的葬在乱葬岗里,若不是她命阿日跟了出去,她也不能知道事情的真相,阿日回来的时候眼圈儿是红着的,她从阿日断断续续的述说以及慌乱的手势上才明白,原本皇后竟拿一个孩子的生命来要协舒妃,这样的人太过狠辣无情,她沈如意就算要复那前世的血海深仇,就算双手沾满血腥,也不会拿一个无辜孩子的生命去任意践踏。
阿日永远也会忘记,宝霞跪在地上,手里抱着一个血糊泥烂没了声息的小小躯体,那些宫人根本没有心思埋葬尸体,只将一大一小两具尸体一扔了事,皇上并没有下令诛杀宝霞,只是将她逐出宫外。
当时宝霞拼命叫唤着孩子的名字,没想到那孩子竟然咳了一口血出来,宝霞好似看到生的希望,她磕着响头求阿日救救那个孩子,阿日根本无法不动容,任凭是谁有再狠的心肠也无法不动容,可她不是小姐,她又不能将那个孩子再偷偷带回宫中,不然岂不是羊入虎口,况且于小姐自身的安危也不利,倘或让人知道了小姐窝藏这孩子,头一个饶不了小姐的便是皇上,而皇上现在却是小姐的保护伞,她不能让这伞倒了,她给了宝霞一丝银两,并将她安顿好,又陪着她一起去了大夫,结果大夫说孩子伤的太重,撑不到明日。
阿日急得无法,只得回来禀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