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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幽然妙目莹莹含泪,低声道:“糕点?”
黄损不知她是何意思,却还是答道:“是啊,是我在醉春楼拿的。”话一出口,他懊悔万分,她听到醉春楼会不会误以为他是有意轻薄?
而蓝幽然却落泪了,她打开帕子,低声道:“你来的这么迟,就是为了去醉春楼给我带吃的?”她心中满是感动,泪盈于睫。
——她活着的时候,还没有醉春楼,她死后也不大关心这些事。她竟以为那醉春楼是个酒楼。昨夜她曾无意间感叹过一句三十年没吃过人间食物了。今晚黄损拿出糕点,她下意识地就以为他是专门为她带的。不得不说,她是自作多情了。
黄损呐呐无言,他没想到她会这样以为。他有心想解释,可是看她一脸感动,他的那些解释都说不出口了。她不是恶鬼,她是个好姑娘,生前是,死后也是。
蓝幽然拿出糕点,掰了一小口放进口中慢慢嚼着。她死后为鬼,原不用这样吸取人间食物,但她就是想要这样。
黄损一路奔波,糕点已经冷了,硬了,在他怀里也变得不成样子了。他看不下去了:“别吃了,都冷了,也不好吃了。”
蓝幽然却道:“我爱吃。”
黄损心神俱震,大为感动,心道:“我对她尚且存了几分戏耍之意,她却这般感动。我,我真是对她不住。”
蓝幽然做鬼多年,如何吃得下人间的食物,她不过吃了几口,便觉得不舒服。
黄损见她脸上黑气闪现,连忙说道:“如果不能吃,就不要吃了!醉春楼人来人往,生气重,万一……”
蓝幽然摆了摆手:“我留着以后吃。”她将糕点重新用帕子包起来,小心翼翼地放进袖子里,珍而重之,像是一件无价之宝。
黄损愈发歉疚,他一直认为人间真情少,可是从这个女鬼身上,他却看到了感动。
这一夜,两人相对而坐。黄损人品风流,精通琴艺,与蓝幽然谈琴论诗,极为投契。
天亮之际,黄损离开的时候,主动说道:“我今夜还过来。你想要什么,我一定设法给你带来。”
蓝幽然只是摇头,温柔地笑道:“我只要你来,别的什么都不要。”
黄损点头:“我一定会来。”他下了决心,要多陪陪这个姑娘。哪怕她是个鬼。
蓝幽然望着黄损离去的背影,唇畔尽是轻柔的笑意。
黄损刚走出姜家老宅,老宅即刻就恢复了原貌。他回头看看,心道:“她若是人,该多好。”
十一击掌赞道:“可太好了,我觉得他们快要在一起了呢。我们才过来一天两夜就要成功了,是不是快了点?”
“我想说,你想的太好了。你认为会这么容易吗?他们脚上有红线吗?”
十一耷拉着脑袋,没了精神:“还没有。”随即,她又信心满满,“不过是早晚的事情。我认为他么肯定会在一起。因为他们是真心相爱的。”
顾清风不置可否,她知道什么是真心相爱吗?
十一拉着他胳膊继续说道:“是吧?是吧?你也看出来吧?一点都不像那个周义和鲁清音。”
顾清风挣脱她的手,就说了一句:“人家真心相爱,你还好意思把人家给拆开?”
“我,我,我那又不是故意的!”十一顿足,“我现在不是来纠正错误了吗?”
顾清风点点头:“对对对,你说的极是。”
十一小声嘀咕:“这么勉强……”
作者有话要说: 看聊斋的时候,发现好多书生胆子好大,艳遇好多。为毛有艳遇的都是书生啊?
☆、生死相隔人鬼恋【四】
黄损近来天天白日休息,晚间去姜家。每每一到月华初上,他就心生期待。他觉得他们好像已经认识很多年了。
其实,他们不一定非要到晚上才见面,也不是必须要在姜家见面,但是他们似乎心照不宣地选择了夜晚在姜家。他甚至都有些喜欢这种类似于私会的感觉了。
黄损几天不见踪影,他的那群朋友就到他家里来堵他。黄损睡得正香,被那帮损友扯了被子,从床上拽了起来。
众人叫着:“走走走,喝酒去,大白天的睡什么觉?是不是晚上到哪里快活去了?”
黄损无奈,起床洗漱完毕,跟众人出去。
七月天热,外面也没什么好玩儿的。他们一人手持一把折扇,在酒楼二楼临窗处俯视着街道,偶尔有女子经过,他们便大声地品头论足一番。
以前黄损最爱这么做,而且语言轻浮,无所畏惧。可今天一者困倦没精神,二者因为蓝幽然的缘故,竟破天荒的觉得这样欺侮女子不好。
——之前乔枝说过他好几次,他都不放在心上;现下他的思想有了变化,却不是为了乔枝。只能说人与人不同,相识十多年的青梅竹马却终究敌不过相识几夜的女鬼。
看平时最兴奋的黄损今天恹恹的,便有人问道:“怎么了?是跟乔家姑娘吵架了?哦,是了,乔家的姑娘最厌烦你轻薄无德了。”
黄损愈发感到无趣,只是喝酒吃菜。他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竟觉得人不如鬼了。
傍晚时分,他们打算去醉春楼,黄损又自称有事,匆匆告辞。他记得蓝幽然说过生前喜欢翻花绳,闺中无聊,她能翻出十几种花样来。他特意寻了一股崭新的红绳过来,想见识一番。
蓝幽然自是早早便在等候他,一看见他,她娇美的脸上便露出了笑容,温柔地看着他。
黄损心里蓦然生出满足的情绪来,若能被她这么一直看着,也不枉此生了。
蓝幽然看见红绳兴奋异常,很快在手上变换出各种花样来。
她玩的开心,黄损也高兴。他暗自说道:“还好,她不怕红绳。”
蓝幽然白皙的手指上红绳翻飞,一红一白,霎时好看。
黄损看得心里痒痒的,提出要学习玩花绳,然而不过一会儿功夫,他就手忙脚乱了。
蓝幽然娇笑连连,笑靥如花,眼睛比天上的星光还要璀璨。
黄损真的有几分醉意了。
如果一直这样的话,也就和原本的命谱差不多了。可惜,这是牵错红线以后的小时空,怎么可能这般容易?
次日黄损被朋友叫去喝酒,酒酣耳热之际,有人问起,他最近在忙些什么。初时,他还东拉西扯不正面回答,后来喝的多了脑子一片空白,说了一句:“我去姜家老宅陪女鬼去了,很美,很美。”
朋友们哈哈大笑,都不大相信。
然而,到傍晚酒醒以后,却有一人吆喝着要跟着黄损。他夜夜单独行动,定是有艳遇;若不是美人,他怎舍得抛下兄弟,抛下醉春楼的美人?
黄损急着离开,却被大家阻止。眼看着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他也急了,只说确实是鬼,胆子小,是他的朋友。
他的心思有些奇怪,一方面他很想让朋友们知道他有这么一个红颜,天姿国色;另一方面,他又想把她藏起来,不给外人看到。
这帮损友却嘻嘻哈哈都说要去看一看胆小的女鬼长什么模样。黄损无奈,只得带他们同去。他一路叮嘱大家:“千万不要出来,偷偷地看就是了。不然,就不要去了。”
大家都笑着应下。
十一小声问顾清风:“这不会有什么事吧?”
顾清风摇头:“我不知道,可是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们都猜不出原委,只能跟上看看,再作打算。
黄损一路心里极为忐忑。他虽然不认识顾清风,却能有幸和顾清风心情同步。他心里也隐隐感到不安。他暗自祈求但愿是自己多想才好。
还没到姜家老宅,黄损就叮嘱众人,千万要小声,不要惊动了她,也不要吓着她。
——事实上,蓝幽然做鬼多年,胆子不算太小。相比起来,黄损的朋友们被吓到的可能性更大一些。然而,在他眼里,蓝幽然可比他们娇弱多了。
悄悄地推门进去,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院中的蓝幽然。她今夜似乎与往常不大一样,笑容格外明媚动人。
黄损的不安更加浓重,他慢慢走近她,强笑道:“更深露重,你怎地站在草丛里?还是先到亭子里去吧?”他连忙执了她的手,试图用自己的身子挡住朋友们的目光。
蓝幽然毕竟是鬼,乍然出现那么多生人,她岂会感觉不到?她挣开黄损的手,满面警惕之色:“你先到亭子里去,好像来了很多人。”
黄损想解释这是自己的朋友。话还没出口,他就有个性急的朋友跳出来,叫道:“啊呀,好你个黄损,还真是不讲义气啊。这样的尤物,居然自己藏起来,不给人看。”
接着,又有一人叹道:“哎,别这样说,他不是带我们来瞧了吗?真是女鬼吗?我看就是跟醉春楼的头牌青姑娘比起来,也不遑多让啊。哎呦,瞧这白皙的脸蛋儿,瞧这苗条的身材……”
这些话都是他们平时常说的。他们说起来顺畅无比,没有半分不妥。
而蓝幽然却是生平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混账话。她气得浑身发颤,看着黄损,冷声道:“他们是你带来的?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话未说完,就有泪水顺着腮边滚落,仿若晓荷凝露,惹人怜惜。
黄损只觉得心头难受,连忙解释道:“不是的,不是的,我从来都没这么看过你。”
偏偏他的损友爱说笑,笑道:“怎么不是?不就是你带我们来看美人儿的吗?说是比醉春楼的青姑娘要好看一百倍。唉,就是青姑娘善舞,这位姑娘是否善舞就不知道了……”
他们都没有将蓝幽然看做鬼物,只当是黄损金屋藏娇养在此地,大约就是外室了。连妾都是可以随手转让的,更别提无名无分的外室,不过调笑两句又怎样?又不是明媒正娶的妻子。谁会将这样的美人看做鬼物呢?
他一口一个醉春楼的青姑娘,蓝幽然若再不明白,那就真是傻子了。
黄损心中满是悔恨,连声说道:“我不是,我……”
蓝幽然却一把推开他,对着他的朋友们妖娆一笑:“难道你们不想看看我的本来面目吗?”
众人一时被她美貌所惑,无人作答。
黄损也怔住了,他还从没见过她这般妩媚。这种青涩的媚态,竟丝毫不逊于青姑娘。他的心跳似乎乱了,呆呆地看着她。
等他明白她的意思,回过神来,想要阻止她时,她却忽的飞起,瞬间变成另外一副形容,舌头垂地,眼珠外翻,披头散发,比初见时脸上还多了一道血痕。
月光明朗,她一身红衣,模样恐怖。众人啊呀啊呀地乱叫一通。一个绝色美人顷刻间变作厉鬼,再胆大的也要吓跑了。她红袖飞出,卷住其中一人的脖颈,冷声说道:“怎么?不是要看我本来面目么?你不是夸我是美人吗?现下怎么不敢看我了?”
那人哭爹喊娘地乱叫,只差没吓得尿裤子,他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中间有胆大的,拼命往外跑。
说白了,他们也只是一群浪荡子弟,平日斗鸡走狗倒行,真到遇见事儿了,也都蔫儿了。
黄损悔恨万分,扯着蓝幽然的袖子,泣道:“幽然,你莫怪他们,他们只是我的朋友,跟你开个玩笑。他们没有恶意的。”
蓝幽然冷冷地瞧了他一眼。
虽然眼前是那张恐怖的脸,可奇怪的是黄损居然感觉不到惧意,他温柔地道:“幽然,幽然你是个好姑娘,不跟他们计较好不好?”
蓝幽然跟他对视了一会儿,收回袖子,却再也不看黄损一眼,飘飘荡荡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