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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云霄叫道:“娘,你忘记说妹妹是药师了。”
“对。”贺氏笑着俯身亲了李晶晶额头一下,自豪的道:“姐姐,你外甥女晶娘拥有药师文书会制药。”
贵人一字一句非常认真道:“怡娘,你比我有福,日后肯定会得富贵。”
贺氏关切的问道:“姐姐,我瞧你身子单薄了些。”
贵人轻叹一声,道:“我的身子是不太好。”
贺氏忍不住问道:“姐夫他对你可好?”
“现在倒是还行,日后就不知道了。”贵人打量着贺氏,轻声道:“我那妹夫想必是对你很好。”
贺氏点头道:“他除去在观里做事不常回家,别的都让我满意。”
贵人真诚的道:“知足常乐,你这样想就对了。”
曲氏做好了饭菜,三菜一汤,以贵人的喜好为主,少油多素,不放辣椒与蒜,煸炒芸豆丝、槐花煎蛋、滑溜木耳莴笋片、香菇玉半片汤。
小晴进堂屋禀了贵人,这才将饭菜端上八仙桌。虽是在外头,也绝对不会乱了规矩。贵人独自在堂屋用饭,小晴在一旁侍候。何嫂、望芸、望茗在外边小院子支了张矮桌吃饭。
此时天色已暗,李去病怕何嫂三人在院子里吃瞧不见,特意从堂屋移了一支蜡烛放到矮桌。
何嫂连忙起身道谢。
李去病又去帮着曲氏拾掇客房,把干净被褥换上,再去找了艾草在客房里点了熏走蚊子,最后去厨房烧水给贵人沐浴。
贵人将曲氏、李去病做的一切事都瞧在眼里。
她事先没下贴子,也没带口信,突然间到访,就是为了瞧看贺氏在李家到底过的什么日子,有没有吃苦受欺侮。
邓氏一手提着两只活鸡来到李家,道:“瞧到你家来了马车,想必是贵客,你哥让我拿四只肥鸡过来,让你宰了给贵客吃。”
半个时辰功夫,已有十几波人去曲家知会曲快手,就连老族长都去了。他们将李家来的女贵客、奴婢及双马马车都细细的说了。
曲快手一听都是女贵客,曲氏也没来叫他,觉得冒然过去不合适,就派了邓氏把鸡拿过去。
贺氏已经嘱咐过曲氏,不要跟任何人多说贵人的事。
曲氏知道怎么打马虎眼,含糊的道:“来得是怡妹子在外地的亲戚,找了怡妹子好多年,这才刚刚找到。”
邓氏问道:“这个亲戚有没有出五服?”
曲氏摇头道:“不晓得。她们说的都是北方话,我一句听不懂。”
邓氏站在厨房外头听了一会儿,堂屋里偶尔传出贺氏的声音,什么娘、郎的,的确听不懂。
曲氏送走了邓氏,见四只鸡有两只是大公鸡,怕明个公鸡早上打鸣扰了亲家姐姐睡眠。
她给李晶晶打了招呼,就把鸡都关进药兽圈,等明天白日再把鸡宰了烧了给亲家姐姐吃。
夜幕下垂,月上梢头,蝉鸣蛙叫,小村人家。
贵人用饭沐浴之后,换了条华美的淡蓝长裙,头发简单的盘了斜髻,坐在院子里跟贺氏紧挨着低声说话。
李去病去给李云霄洗澡。曲氏要给李晶晶洗澡,再一次被拒绝了。
这时李老实、李云青、望莲满头大汗回来了。
贵人借着月光看到李老实时,轻轻点头,对妹夫的长相还算满意。
刚才贵人已听妹妹说了,妹夫年龄比妹妹小三岁,这是个小女婿。
李云青在观里见过无数贵妇人娇小姐,还没有一个气质风度能超过眼前的贵人,行了个大礼,目光尊敬,朗声道:“云青拜见亲姨。”
贵人喜道:“这是青郎,已经这么大了,只比我家业郎大一岁,个子却是高半个头去。”
贺氏笑道:“你家业郎还是秀才呢。”
贵人从荷包里取出一块通透的白玉佩放在李云青手里。李云青见贺氏点头,便高兴的收下了。
李老实憨憨的笑道:“姐姐。”
贵人应了一声,问道:“你姐夫比你大七岁。你可是习过武?”
李老实答道:“我十岁开始习武,至今已有十六载。”
贺氏道:“姐姐,你坐了一天马车,早就困顿了,这也见过他们了,就去歇息吧。”
贵人一直未睡,就是为了等着看妹夫跟大外甥。
李云青道:“姨,我娘说的是,您快去歇息,养足精神,明个再跟我娘说话。”
贵人彻底放心了,知道李家眼下虽然没有得到应得的富贵,过上贵族生活,但是李家人都对贺氏很好,贺氏的儿女个个都好,贺氏真的如她自己所说日子过得好。
贵人拉着贺氏的手,道:“你今个得陪着我。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
许多年前,姐妹俩一个床上睡觉,一个房间读书、绣花、弹琴,说说笑笑,从出生起彼此从未妒忌伤害过,亲情深似海。
贺氏从未想过,惨忍的老天爷终于放过贺家,让她跟贵人姐妹团聚,能在这样的一个安静的夜晚,再一次同床共枕,说说心里话。
她眼睛涌出泪珠,惹得贵人鼻子发酸哭了。
李晶晶抱着贺氏的大腿,道:“娘,你还没有沐浴吧,那快去啊,别不沐浴睡觉夜里熏着姨哦。”
贵人抹泪道:“我不会嫌你娘。”
贺氏破涕而笑,给曲氏打了招呼,就挽着身上香喷喷的贵人去了客房,把急匆匆赶回来李老实、李云青都甩在一边不管了。
夜深人静,客房里传出嘤嘤的哭声,贵人与贺氏侧躺在床,面对面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许多年前冬季的夜晚,在长安阴暗冰冷的牢房,她们分别时的最后一晚,饿着瘪瘪的肚子,坐在铺着落有血迹干草的地上,缩着瘦弱的身子紧紧挨着。
同一牢房十几个罪官家眷已经先后被官兵带走,都是送去当官伎或是军妓。
那些女子都曾是长安城贵族高官的妻女,谈吐高雅,精通诗琴书画,身份尊贵。
有个性烈的女子年龄比她们大三岁,身体已经发育了,被官兵摸了一把胸,当时就烈性的一头撞死在墙上。
贵人轻声道:“怡娘,还记得娘的遗言吗?”
贺氏回想到生母怀着六个月的身孕却不得不吞毒而亡,泪水潮涌,哽咽道:“一定要活下去,保住贺家血脉。”
“我们都活下来了。”贵人轻叹一声,“可是我们怎么保住贺家血脉。”
客房里突然静了下来,姐妹俩都心知肚明。
贵人如今是国公府嫡子的原配正妻,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就算生十个儿女,也不可能有一个随了她姓贺,何况她身体如此差,再次怀孕生子会要了她的命。
贺氏倒是生了两男一女,李老实一切听她的,可是曲氏将子嗣看得很重,肯定不会同意孙子孙女改姓贺,只有等着李炳回来才能开口提此事,最终能不能成,完全要看李炳。
良久,贺氏泪眼幽幽,道:“姐姐,你的身子不太好,明个让晶娘给你把把脉。”
贵人好奇的问道:“晶娘小小年纪,是如何当了药师?”
贺氏一说起小女儿,脸上立刻浮现笑容,兴奋自豪的从李晶晶一点点大对药草感兴趣说起,一直说到白云观道教首席大药师元洪子代师收下李晶晶做记名弟子。
贵人听得认真,时而微笑时而赞叹。贵人说起唯一儿子,贺氏也是笑着倾听。
不知不觉姐妹俩说到了夫君,贵人道:“我成亲之夜就给你姐夫说过,你若纳妾,我便自请下堂。他如今外头有人,只是不带回家。我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贺氏轻叹一声,劝道:“姐姐,以姐夫的身份、地位,能做到这样,可见还是对你心怀敬重。”
贵人淡淡道:“眼不见为净。我不知他对我如何,我是对他无心。我的心都用在教导兴郎。”
贺氏赞同的点头道:“母凭子贵。姐姐,你这样想就对了。”
次日贺氏比贵人先醒来,瞧到已是日上三竿,将贵人摇醒,笑道:“你还说比我先醒呢。”
贵人打了个呵欠,含糊不清的道:“我以前在府里都睡得很轻,怎么到了你家睡得这么沉,连梦都没有。”
她怎知昨晚李晶晶已在她喝的水里悄悄放了助睡眠的宁神粉。
贺氏俯身亲密的搂着贵人,撒娇道:“姐姐,你在我家多住几天,我有很多话跟你说。”
贵人慵懒的抬抬哭得红肿的眼皮又闭上,伸手抚摸着贺氏的乌发,道:“你婆婆纵着你,家里大小事,都不用你操心。我可没你那好命,我婆婆虽在长安,可是潭州府里我婆婆的婆婆要我侍候,一大家子人等着我支派活。”
昨晚贵人已跟贺氏说了。
正经的国公府在长安,潭州国公府住得是秦国公的生母明氏。
明氏只生了秦国公一个儿子,自是由秦国公养老送终。十几年前秦国公把明氏接到长安,明氏患了水土不服之症,据说连皇后娘娘都医不好。
秦国公只好把明氏送回潭州,安排二儿子秦跃在明氏跟前尽孝道。那时秦跃已跟贵人成亲,明氏年龄大不愿操心,贵人就成了潭州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府里大小事都由她安排。
贵人生着一颗七巧玲珑心,不但学问好,家也管的好。明氏对贵人赞不绝口。
贵人虽然娘家没有人,但是娘家人在世时名声极好威望很高,开朝、定朝名士都极为推崇。她为了替娘家人正名,写了一部诗集,得到皇帝何冬的朱批,皇后的赏赐。
秦国公祖上是强盗,整个国公府缺得就是名声,贵人正好给国公府赢来了名声。秦国公对贵人这个儿媳妇非常满意。
后来贵人生有儿子,儿子还很争气。
贵人在潭州国公府日子总体不错,就是操心劳神。
曲氏早早的起来做好了饭。小晴、何嫂愧得连声陪罪。
贺氏起来用了一点,就让小晴撤下了,等贵人起床漱洗完毕,何嫂与小晴已做好了午饭。
李晶晶睁大眼睛望着贵人,笑眯眯问道:“姨,你在家里也不吃早饭?”
贵人闹得个大红脸,道:“我只是在你家这般随意。我在我家里起得很早。”
李晶晶绕着贵人转了一圈,“我不相信哦。”
贵人辨解道:“真的。我在家起得早,也吃些点心。”
李晶晶笑道:“我娘要我给你把脉呢,就等你吃过午饭吧。”
李云青下了学堂回来,跟贵人行过礼,去净了手,李家就开始用饭。
大中午外头热得像蒸笼,蝉虫烦躁的叫着,丝毫影响不了李家人的好心情。
主客在堂屋坐了两桌,贵人带的四奴婢、武道姑与李家的两个武道姑坐次桌。
主桌十个菜,次桌六个菜,次桌炒了葱爆腊狗肉、红烧草鱼、凉拌酱肘花、素炒笋片。
曲氏正要说话,贺氏轻摇头。
贵人招手叫过小晴,道:“你来这里要按李府的规矩摆饭。以后两桌的饭菜一样。”
小晴恭敬的答道:“是。”
李云霄幸灾乐祸朝小晴做了个鬼脸。
贵人忍俊不禁,慈爱的伸手摸摸李云霄的头发,对贺氏道:“兴郎小时候性子跟霄郎一样活泼顽皮,后来被我管得完全变了。”
贺氏道:“我那未见面的外甥年少考中秀才,肯定是好的。你下次可一定要把他带过来让我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