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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由得好奇了起来。
苍郁已经许久没有穿得这样隆重,新来的宫人从未伺候过皇后,难免手忙脚乱。折腾了将近一个时辰,苍郁才齐整地踏出了东梢间。
那人低着头,举着拢在一起的手走了进来,黄色双钏绫官服显然是新制的,色彩十分鲜艳。看他行止之间颇为斯文,露在外面的皮肤却又黑得紧,文武难辨。
“臣苍森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清亮的男声突兀地在沉闷了许多日的宫殿里响了起来。
这些日子每天太阳都很大,但苍郁头一回感到阳光真正照了进来。
“苍森!”她又惊又喜地叫道,全然忘记了周围还站着数名宫人,要维持皇后的仪表。
黑脸的苍森露着一口白牙笑着抬起了头。
“都退下!”苍郁高兴之余并没有忘记身边藏了些什么人,将他们都轰赶出去。
宫人们为难地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寺人打着胆子劝阻道:“娘娘,这与礼不合。”
“孤与娘家兄长叙旧,不合什么礼?”苍郁板着脸凶他:“在长信宫,孤就是礼,退下!”
“数月不见,娘娘风采依旧,臣下可就放心了。”待宫人全都退下了,苍森便坏笑着调侃她。
“数月不见,苍少爷家的玉树换成墨玉了么?”苍郁毫不客气地讽刺他的黑。虽然只是微黑,可前世她从没见过这么黑的苍森,他自恃是公子如玉,一贯喜欢穿一袭月白衣裳摇着扇子故作风雅。
这一世,似乎许多事情都不一样了。譬如苍森这般黑,又譬如前世他还有一年半才会回京。
苍森似对自己的外貌十分懊恼,佯怒道:“不许说本少爷黑!真男人就该像本少这样,你个小丫头片子懂得什么!”
“就你这样还真男人?哼!”苍郁抬起下巴用鼻孔看他,下一刻,唇角高高翘起,自己忍不住笑了。
苍森也笑着摇了摇头。
“都当皇后了,还像个疯丫头。”他伸展开原本曲在座椅上的长腿,懒懒散散地靠倒在椅背上,双手则十分没形象地挂在两边扶手上,舒适地长叹了一口气:“还是京城好——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窝了几个月,憋死本少爷了。”
苍郁很想将一切都说给苍森听。
她体内藏着一个很大很大的秘密,大到她几乎承受不了——人说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又说福泽乃先祖护佑,可她前一世普普通通并非行善积德之人,先祖厚泽亦未能保佑父母,这一世重活得蹊跷。
她就是那圆盘上的长针,被没有沙子的沙漏驱动着,莫名地重新走动了起来。
时间越久,她便越为未知的命运忧心忡忡。那复活了她的“沙漏”可以赐给她性命,自然也可以收回。常人受困于生老病死,她却受控于对其一无所知的“沙漏”,看不见,触不到,连如何应付都无从谋划。
哪怕她已极力说服自己,只要继续向前走下去,心无旁骛就好;然而始终无法真正地将这恐惧从心里赶走。
可她又害怕自己说了出来,苍森会把她当成怪物。
若不是亲身经历,只怕她也不敢相信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为什么晒得这么黑了?你去了哪里?”苍郁笑着问道。
“西南,那边乱成了一锅粥,大伯让我去练练手。”苍森轻描淡写地带过自己的事,漫不经心的语调突然低沉稳重了起来:“我以为你会哭着问我去哪里了,为什么在你陷入困境的时候,偏偏不在。”
琥珀色的眸子被微黑的皮肤衬得如一汪秋水,清澈,安宁。
“要是我现在哭给你看,你会帮我从这里逃出去吗?”苍郁半是认真,半是玩笑。是啊,她一直是个爱哭鬼,曾经。
苍森认真地想了想,而后微微摇头,自嘲道:“虽然不想承认自己这么无能,可我真的办不到。但我会努力去试,因为你哭起来太丑了。”
话题太沉重,他又开始使坏逗她笑。
“我哭过,哭过很多次,不是假哭。”苍郁扬唇:“然而你还是只能在这里见到我,穿着不能跑跳的衣服,戴着死沉死沉的宝冠,想和亲人说几句悄悄话也会被人阻拦。原来哭只对爱护我的人有用,世上有这么多人,他们永远不会关心我在想什么。我若还哭闹给爱护我的人看,任性地要求他们事事如我心意,那我还能算是一个人吗?所以我永远不会再当着你的面哭了。”
因为在这个世上,她只剩这一个亲人了。
那双澄澈如水的眸子亮起一抹讶色。
苍森收拾起放荡不羁的坐相,起身走到苍郁面前,盯着她看了许久。
“你那是什么眼神?”苍郁被他看得极不自在。
“我还以为你三十六了,说这么老气沉沉的话,原来你还是十六。”苍森的笑容里带上了一丝苦涩:“我宁愿你碰到麻烦了便哭着跑来找我替你出头,宁可你哭着闹着问我要你想要的一切,也不愿听到你说这样的话。对不起,阿郁,我没有保护好你。”
第31章 不只晒黑了,还被晒傻了(捉虫)
阿郁,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
前世从梧州回来的苍森也是这么说。
前一世的苍郁哭了,那时的苍郁软弱郁结了很久,却找不到一个可以信任的人,活着和死了没有两样。苍森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刻,她才感到自己还是个活着的人。
“你并没有义务保护我,是我自己没用,不能保护自己和阿娘。”这一世的苍郁不会那么傻了,至少不会一味懦弱地怨天尤人。
苍森神色复杂地凝视着她。“阿郁,我不喜欢听你说这种话。”他说:“你只是个女人,而且年纪还小……”
“宫里都是女人,许多人也并没有比我大多少,没有人会因为这两样怜悯我。”苍郁与他对视:“没有人可以护着我一辈子,我不能一直都是个孩子,指望着别人来保护我,否则我会活不下去。”
如果一个人突然开始懂事,一定不会没有缘故。
“这半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苍森黯然问道。
“自皇宫存在以来从未停止过的事情。”苍郁一言带过:“我们不说这些了好吗?我想听听你的事,你去西南做什么了?”
“大伯派我处理一些家族内务。”苍森说道。
“撒谎。”苍郁毫不留情地揭穿他的谎话:“你左手的伤是怎么回事?”
苍森垂着手,装傻:“什么受伤,我的手好好的,你怎么会觉得我受伤了?”
“方才你坐下的时候,右手随便得很,左手却小心翼翼地搁下去,若是无事,为何故意如此?”此事上一世她就知道了。当年苍森伤愈已近两年,长长的伤疤仍触目惊心,此时只怕更严重,是以从他进门时起就一直关注着。
“你看得那么仔细干什么?”苍森见瞒不住,不由得无奈地抱怨:“左手是受了一点伤,不碍事。”
“信你才有鬼!一点伤你皮糙肉厚的会这么小心?伸出来,我看看。”苍郁盯着他的左手。
“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以前没受过伤。”苍森不肯。
苍郁沉下脸:“给不给看?”
“不给。”苍森坚持。
“好走不送。”苍郁起身,作势要离开。
“好了,给你看还不行吗?”苍森不得不屈服。他撩起袖子,露出整只缠着纱布的左手:“真的没什么好看的。”小臂上有几处还有着淡淡的血色。
苍郁看得鼻子发酸。
“这样还说没事。”苍郁责怪地看向他:“怎么会弄成这样?不要告诉我是意外坠马或者不小心跟人打了一架,我不会信的。”
“我被人追杀了,还不知道是谁,大约也是苍氏的人。”苍森无奈:“你今天怎么了,突然这么精明。”
苍郁回避他的疑惑。“为什么?”她虽然知道缘故,却也只能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大概因为不小心挡了某些人的路吧。”苍森自嘲地笑了笑:“西南大乱,他们撺掇大伯派我过去,想趁乱暗杀我,再推给乱民。幸好我命大,只伤了一只手。”
“会不会其实就是主爷自己的主意?不然他那么多儿子,为什么偏偏派你去?”苍郁猜测道。
“谁知道呢?”苍森满不在乎地说:“幸好没划伤本少爷的脸,不然本少爷跟他们拼命。可惜那边没什么好玩的,本想寻些有趣的物事给你打发打发时间。”
“你活着就很好,我什么也不要。”他生硬的转移话题技巧令苍郁很是无语,可他已经说了这么多,既然不想再说了,她也不便逼他。“回来就是六品官,立了大功吧?”
黄色双钏绫是六品官员的制式。
苍森低头看了看身上的官服,叹了一口气:“可惜马上就不是了。”
“为什么?”苍郁好奇地问。
“大概因为我比陛下更俊朗潇洒,陛下嫉妒我,要将赏赐收回。”他一本正经地说道。
苍郁拿眼睛剜他。
苍森这才老实说:“今日蒙陛下诏见,一不小心惹怒了陛下,他将赏赐撤销了,等回家就脱下来还回去了。——女孩子别这样看人,很丑。”
他觐见了姬杼?还惹怒了姬杼?
苍郁立即想到自己禁足令被解除的事。脑中电光火石一闪,她失声叫道:“你用西南的功劳,抵了长信宫之过?”
苍森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你今天吃错什么药了,怎么一猜一个准?”
“你才吃错药了!”苍郁恨不能掐死他:“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差一点就死了啊!平定西南之功绩会是你多大的依仗,你知道不知道?你快去告诉陛下,说你刚才犯傻了,现在明白过来了,叫陛下收回成命!”
“知道。我不去。”苍森挨个回答着她的问题,任她拽着自己的衣袖,稳稳不动。那理所当然的语气令苍郁几欲抓狂。
“那我去说!”苍郁快被他气死,大步向殿门走去,不防苍森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苍郁回眸瞪着他,用力地掰他紧扣在她手腕上的五指:“放手!”
苍森却越发用力,声音冷静,目光里隐隐有一丝哀求:“阿郁,容我帮你一次,好不好?我拦不了大伯送你入宫,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
苍森一贯是张扬乐天的,苍郁从未见他有过这样的神色。
“你不只晒黑了,还被晒傻了。”苍郁扭过头去,恨恨地说,手上的力道却松了下来。
见她不再坚持去找姬杼,苍森松了一口气,又开始不正经:“那是本少爷太聪明了,聪明绝顶的人通常都会很无聊,忍不住想犯一次傻。这么好运被你碰到,你该偷笑才是。”
苍郁回头瞪他一眼,又转了回去。
苍森松开手,放下左袖,淡声道:“别气了,我该走了,否则外头偷听的人该把殿门压塌了。”
苍郁向殿门望过去,只见窗纸后一溜脑袋,一时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她对苍森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声缓慢地走向殿门,猛地将其拉开。
几名宫女和寺人不防她这一手,一个接一个地扑倒进来,顿时扑通声和哎哟声混成一片。
苍郁板着脸,可苍森瞧见她眼中藏不住的窃笑。
这场景确实挺令人捧腹,可惜身在宫中,不能捧腹大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