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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郁想着法子要朕变成昏君。”姬杼“饱食”了一顿,一脸餍足地感叹,手指仍不舍地在她臂上流连。
从宣华殿到和欢殿,直到将要筋疲力尽才肯放过她,苍郁懒懒地睁开眸子,给了他一个白眼:“陛下不是还有许多事吗,快去忙。”
“阿郁陪朕?”低哑的嗓音,居然听出来撒娇的味道。
“陛下不是有要事同朝中大臣相商?”苍郁极度困倦,自然不肯。
“同他们吵了一架,人已散了。阿郁只需像平时一样陪朕看折子。”同朝臣吵架这样的事他说得极度轻描淡写,尽管真相会是明天早朝时将要十分头疼。
“我不。”苍郁任性地拒绝:“困死了。”
姬杼见她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只好放弃:“那你睡吧。”
他披衣起身,方站起,衣襟却被她攥住。
“舍不得朕?”他打趣道。
“陛下打算何时收拾苍氏?”苍郁半睁着眼,一脸迷糊,问的话却不含糊。
姬杼又在床沿坐下,轻抚着她的脸颊,将散落在她额前的几缕乌发勾理顺,轻声道:“若只收拾苍氏,随时都可;但收拾苍氏之前,须得先剪除其枝叶,否则一朝苍氏倾覆,天下必定大乱。阿郁耐心再等些时候,朕答应你的事,必会做到。”
“陛下可别让臣妾等得太久……”苍郁说着,竟阖眼睡了过去,仿佛方才说的是梦话一般。
她手指松开了,手却压在衣襟上。姬杼轻轻地将她的手抬起,移出衣襟,以免扰醒了她。
第二天朝堂之上,君臣又是一番大吵,那境况比前一天夜里更精彩,因此前一天姬杼还能带着奏折去长信宫,第二天就只身过去了。
一众带着果品冰碗或几案垫席的宫人正往外走,迎面见到皇帝陛下,俱有些不大自然地向他行礼——拿了满手的东西,又不能放在地上,着实尴尬得很。
姬杼见到门外的辇车已很疑惑,又见到宫人们一副即将出行的样子,更是疑惑不已。抬脚走了两步,便见到抱着汤圆的苍郁向大门走来。
苍郁看见姬杼,讶异得很。他不是说最近都很忙,忙得这么闲?
“这样热的时候,阿郁去哪里?”姬杼奇怪地问。炎炎夏日,午后最热,她却挑这种时候外出,可不是很奇怪?
“去清漪园乘凉,陛下要不要同去?”苍郁笑着邀请他。
“只你一人,还是左美人也在?”姬杼很谨慎。苍郁想尽了法子要将左美人塞给他,但他丝毫兴趣也没有。
“天气热,左美人不爱外出,只有臣妾一人。”苍郁倒是真想带上左美人,可是没机会。
“那朕便一同去吧。”姬杼应得又快又干脆。
太液池边紫藤花架下确实阴凉,只是偶有蚊虫,虽焚了特制的香驱赶,但仍难免中招——尤其它们只咬姬杼。
苍郁一边大笑一边替他搽上止痒的膏药。
“阿郁在此没有被叮咬过么?”姬杼被嘲笑,很不满。
“有啊,不然为什么特意带上膏药?”苍郁稍稍治愈了一下他受伤的心灵。
“那为何还特意出来?在扬安殿内置些冰块,放下纱帘,岂不更好?”姬杼不解。
“这里风景独好,臣妾陶冶一下情操。”苍郁笑道。
“又骗朕。”姬杼当然不会信她。这里风景是不错,但并没有好到能长时间驻足。看她丝毫没有说真话的意思,姬杼便去问一旁的香识:“你家主子不肯说实话,你来说,否则便治你的罪。”
“陛下又不信臣妾!”苍郁抗议道。
香识早想说了,一直苦于没有机会,顿时如泄了洪的水闸一般:“司凌局的人说今夏热得早,去岁存储的冰块不够,配给得并不多,只够做做冰碗,镇些水果,午时用一用也就没了。娘娘怕热,叫奴婢去要了几回,他们只说这是历年的规矩,不肯多给些。娘娘无奈之下,只好每日带着奴婢们到这里来喂蚊虫。”
姬杼一听便冷了脸:“怎地阿郁从不告诉朕?”
“有什么好说的,宫里又不是只有臣妾一个人怕热。”苍郁淡淡道。
香识又憋不住了:“是有人欺娘娘心善,娘娘不想陛下费心,才……”
“闭嘴!”苍郁怒道,打断了香识的话。
香识委屈地低下头去。
“越来越没有规矩了,连孤的话也当做耳边风,掌嘴!”苍郁却是真的生气了。她极少责罚宫人,尤其是最信任的香识与何恢。
香识咬着唇,抬手重重地往自己脸上打。
苍郁并不叫她停手,她便只好不停地打;打了两下,便听得姬杼说道:“够了。”
香识这才停下来,低下头去。
“司凌局怎地连皇后的命令也敢违逆?不过几块冰,怎地就腾不出来了?”姬杼立时发现了问题所在。
没有人回应他。苍郁摇着宫扇望着远处不说话,香识低着头不敢说。
“香识?”苍郁一脸不想说话的样子,姬杼便找肯说话的人来说。
香识抬眼看了看苍郁,吃了苍郁一记白眼。
“不用怕皇后。”小动作尽落在姬杼眼底,他出声给香识撑腰。
香识便壮起了胆子:“因为司凌局仍是长秋宫管着,他们只听元贵妃的话,说元贵妃并未准许特例,才不给的。娘娘不许奴婢说,因为担心陛下以为她找元贵妃的茬。”
第93章 割袍断情(捉虫)
香识便壮起了胆子:“因为司凌局仍是长秋宫管着,他们只听元贵妃的话;说元贵妃并未准许特例,才不给的。娘娘不许奴婢说,因为担心陛下以为她找元贵妃的茬。”
她一口气说完后,立即在苍郁面前跪伏在地:“奴婢有违娘娘嘱咐;自请惩罚。”
苍郁扭过脸,冷冷道:“陛下叫你说的;孤有什么资格惩罚你?”她敛衽欲起身;一角袖子却正被姬杼压着;站不起来。
她穿的是广袖外衫,袖子长且宽大,因而一直未能发现。
“臣妾要回去了,请陛下挪一下尊腿。”姬杼明明看在眼里,仍旧一动也不动;苍郁便出声提醒,声音很不客气。
便是未看到;只听声音也能知道她的表情一定好不到哪里去。香识不敢抬头;但听自己主子这样说话;心里很是担忧。
“都退下。”姬杼淡声道。
香识爬将起来;偷偷觑了一眼皇帝陛下,见他并无怒意,遂放心地同其他宫人一道低着头退到远处——直到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天空没有一丝云彩,湛蓝天幕看来如此澄澈,倒映在平静无波的太液池里,染了一池苍蓝之色。
这样的颜色令人感到清静旷达,便有再多不安与烦忧,也能暂时溶于其中。
这样的颜色也令人感到冰冷,任天气再热,也不能从中感觉到丝毫暖意。
“她说的是真的?”姬杼问苍郁。他的声音平平淡淡的,没有因为香识说的话而偏袒她,依旧是冷静公正的语气:“贵妃应当不会做这样的事,是不是哪里误会了?”
苍郁低着头,默默地使劲拽衣袖;偏姬杼存了心要逗她似的,反而用力压住。
她一直不说话,倒是呼吸越来越重,姬杼勾起她的下巴,令她抬起脸与他对视。
苍郁一双乌黑的眼珠子立即羞恼地飘向一边,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角滚落。
“怎地就哭了?”他以指腹拭去她的泪,可泪珠源源不断,怎么也拭不尽。
苍郁推开他的手,直视着他,流着泪冷笑:“先前我说不想管后宫,你硬要塞给我,又说会帮我,却根本不管我,把我丢在狼堆里任由他们拿捏羞辱,令我连诉苦的地方也没有。如今你一句话,最信任的贴身宫女也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平日里嘱咐了千百次叫她不要说,今日倒好,我说的话全不听,你叫她说什么她就说什么。你执意叫她说,这会儿又来问我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我该怎么回答?我就不该信你,不该答应你!”
委屈涌上心头,她眼泪流得更凶了,成串成串地落下来。
“莫哭了,是朕错了,朕道歉。”被她这样一顿说,姬杼略有些手足无措,幸而在她面前认错认得娴熟,顺口也就说出来了。他一边柔声哄着苍郁,一边试图用从前的套路——揽她入怀,她总会乖些。
可这一次,他没有诚意的道歉与拥抱都没有作用。
“别碰我。”苍郁奋力挣开,更加气恼地去拽衣袖:“你让开,让我走!后宫的事我不管了,长信宫我也不要了,反正没有任何人听我的,你全都拿去吧。我什么都不要了,也什么都不敢要了。”
“都是朕的错。你要怎样才能不生气,只要说出来,朕都答应你。”她平日里小打小闹也有,但从未说过这样胡闹的话。姬杼便知今日不能轻易和好了,但仍旧试图软言软语哄好她:“以后你不想做的事,朕都不逼你;不想说的事,朕也不逼你身边的人说,可好?”
他一开口,苍郁就知道他仍未在点子上,不过图个蒙混过关。
“后宫的事也仍旧叫元贵妃掌着?”苍郁仍旧冷着脸,旧话重提。
“只有这一桩不行。”尽管想要哄好她,姬杼却仍秉持着原则:“朕说过,这是为了你好。”
“好到每日要跑到这里来喂蚊子?好到区区一个管仓库的也敢拿乔给我脸色看?好到任何人都可以质疑我的决定,嘲笑我做的事么?宫里的人每日为难我,苍氏一直催促我,连你也来逼迫我。”苍郁冲他发起火来:“不就一个破皇后么?我本来就不想要,你废了我,随便让谁做吧。最好和后宫的事一起交给你最信任的元贵妃,这样她就不会再来惹我,我亦无需再听她冷嘲热讽;也请您放过我,别再来找我,让我和汤圆一起静静地过日子吧。”
若说方才已是胡闹,这番话就是放肆了。
并不是因为她对皇帝陛下发火——她发火也不是一次两次,姬杼已经很习惯了。只不过本是为她着想才做了这样的决定,又三番四次地为了保住她的后位与朝臣争辩,她竟这样毫不在乎的说出放弃的话来,将他的努力当做可有可无的物品。
姬杼从未这样生气。
他费尽心思,她却不屑一顾,为了一点委屈轻言放弃。
若是姬杼心情平静些,兴许不会这样生气;然而此时他被苍郁惹起了怒火,便难以平静下来,对她的放肆有些不能容忍。
以他的经历来看,苍郁所说的那些委屈,并没有她所说的那么严重。从天真无邪的少女要成长为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的贤后,难免会遇到一些事,吃一些亏。只有这样,她才能更快地成长,更好地在他未能顾及时保护好自己。
可她竟丝毫也想不到这些,他一直以为她能。
他宠她,允她许多从未允过旁人的承诺,为她做了许多从前根本不会想的事,不是为了将自己的心扔在地上,任她践踏。
但他仍旧保有理智。不因一时冲动而冲昏头脑,才有了今日冲破世族的封锁、真正掌控着权利的姬杼。“皇后一时糊涂,朕且当做什么也未听到,往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他的语气依然温柔,眼神也未变,可骤变的称谓暗含着警告。
他做出了让步,为她搭了台阶,苍郁却不肯踩着台阶下去:“臣妾不是一时糊涂,若陛下一定要